姜时念到了孕六月的时候, 体重也始终没有太大上涨,多出来的重量基本都长在隆起的小腹上,身体四肢还跟孕前一样匀称纤细, 外套一遮,根本看不出她处在怀孕的中后期里。
哪怕是台里苛刻的上镜拍摄,出来效果也没得挑, 五官依然灼眼, 比以前又多添一抹骨子里沁出的暖润甜婉,一张脸不怎么上妆,还是轻松把娱乐圈精致打扮的嘉宾们碾压,同样处在孕期里的女编导羡慕坏了,等摄像机一关,拽着姜时念追问到底怎么做到的。
节目组的同事们都在旁边感叹地笑:“快别问了, 除了咱们姜老师天生丽质,自己生活自律,还能因为什么, 当然是沈董护得好, 你也不看看沈董都怎么疼人的, 恨不得天天把姜老师揣怀里了, 现在都说恐婚恐育,那真得看对方是谁, 沈董这样的——”
尽管因为姜时念的关系,大家经常能见沈董,活在新闻和传说里遥不可及的男人总在眼前, 但对他的敬畏仰视有增无减, 即使背后提起他,也不敢肆意多谈, 点到为止。
毕竟有眼皆知,沈董的温存好脾气,单独只对一人。
女编导拎起包砸人:“沈董这样的上天入地也就一个,去哪找!”
大家抱头躲避:“所以让你别问啊!问了也只有羡慕挠墙的份!”
三月末,北城初春,天气刚回暖,姜时念孕期怕冷,还穿大衣,她弯眉笑着,隔着外套轻托小腹,本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在这种欢闹气氛里没法讲出口了,苦恼像是炫耀。
她是觉得女编导的体重恰到好处,任谁看都能放心的健康,而她在孕期体重标准范围里是明显偏瘦的,美归美,但因为孕肚的凸显,就衬得整个人有些纤弱可怜。
加上这个月初,她某天深夜突发了一阵小腹坠痛,沈延非把她抱到医院,脸色素白,手指紧得往她骨头里陷。
他陪她在医院住了一周,尽管医生说了偶尔轻度疼痛是这个时期的常见现象,没什么问题,稳定就好了,但对沈延非而言,等于是刑具架在他头上,随时会落下。
为了这个,沈延非最近耗尽心思,怕她身体撑不住,日夜惦记,眼底常有血丝,还以为她注意不到。
他换着方法想让她吃得更好些,可她食欲食量都很均衡,也没什么厌食问题,各方面都稳定,单纯只是不涨重量而已。
要说异常,就是她这两天的口味忽然有点特殊,总想着孕期不适合吃的东西。
就很叛逆,不让吃什么,她偏偏嘴馋什么。
比如今天,姜穗穗夜里梦见跟老公在香港夜市压马路,他端着香草味的冰淇淋喂她吃,她还没等张嘴就醒了,于是从早上睁眼开始,就着魔了一样极度想吃冰淇淋,想到魂不守舍。
问题是出院的时候医生特意叮嘱过,这段日子让她少碰凉的,实在忍不住,才勉强允许小吃两口。
姜时念不想因为怀孕就任性,说这些不能满足的让沈延非再多操心,就忍着没提,直接导致在电视台的午饭食不下咽,坚持吃了一少半,实在没胃口了。
这次她确定,不是生理问题,纯纯的心理影响。
下午下班的时候,是宋文晋开车载着俞楠来电视台接女儿,沈延非今天在集团有一场重要的收购仪式,他不得不到场,傍晚才能结束。
俞楠晚上筹划了不少菜,询问姜时念的时候,她没顶住,揽着妈妈手臂说:“……能不能吃一口冰淇淋啊。”
俞楠想都没想就拒绝,哄孩子似的摸摸她头:“就算医生松口了也不行,身体第一,好好吃饭,冰的等以后再说,别出什么危险。”
姜时念明白道理,但还是垂了垂眼尾,蔫蔫地没精神。
到了怀孕中后期,她情绪越来越不受控,潮起潮落都不讲理。
回到爸妈家后,姜时念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离沈延非回来估计还有很久,她侧卧在沙发上,手臂挡着眼,承认自己在情绪不稳时就过份黏他,她倒扣着手机,不想打扰他工作。
姜时念管着手,不要给他发消息,默默辗转时,掌心里按着的手机就猛一震,她下意识翻起来看,黯然的桃花眼里流光一洒。
“是谁中午就吃了那么点东西,一顿饭不盯紧都不行。”
姜时念抿唇,戳着屏幕给他回,说了实话:“好馋冰淇淋……就影响午饭了,我晚上尽力。”
知道沈延非是挤时间来问她,估计没空多聊,她恋恋不舍,又随手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是一只圆滚的白毛小兔子,踮起后爪,可怜兮兮求抱。
隔了几秒,沈延非简短回过来两个字:“等我。”
姜时念知道他要忙了,按捺着放下手机,看爸妈在厨房里亲昵地低声耳语,她就没进去,走到阳台躺椅上,半蜷着在渐暗的天色里昏昏欲睡。
意识开始昏沉时,她隐约听到脚步声靠近,随即微凉的怀抱就拥上来,把她轻轻揽起抱住,她听到他的心跳还没平稳,像匆匆赶赴她面前。
姜时念惊醒,没等睁开眼看清楚,先闻到鼻端沁人的冷调霜雪气,她本能地回抱,懵然目光越过他肩膀,停在墙面时钟上。
姜时念反应过来,震惊地推了推他,直起身:“你……发完微信就回来了?!不是还有公事!”
沈延非在躺椅旁低着身,指腹蹭蹭她眼帘,理所当然回答:“老婆需要我,我随叫随到,一个抱,当面才能做。”
“是吗,不是想我?”他唇边上扬,黑瞳幽深地望她,声线压沉,“我可没有穗穗理智,大半天没见着,想得顶不住了,能怎么办。”
姜时念注视他眼睛,彻底醒过来,确认他真的在眼前,别的不想管了,抬臂搂过他脖颈,用力环住,放软了身体闷声埋怨:“你明知故问。”
沈延非喉间散出浅淡的笑,把她从躺椅上托起来,勾紧肩膀和膝弯,抱了满怀,转身跟宋文晋和俞楠说:“爸妈,她今天食欲不好,我带她走。”
俞楠早接到了电话,让她晚饭不要多做,她无奈地笑着摇头:“延非,特殊时期,你也不能太惯。”
“我有分寸,”沈家家主向来独断专行,冷静地应,“让我惯着吧。”
车在楼下等,后排门恭敬开着,沈延非揽着姜时念上车,直奔铂君办公大楼,姜时念看出路线才想起要挣扎:“你还没忙完是不是?那带我去干什么?我在家等就——”
“干什么?”沈延非低头捏捏她下巴,“干不了别的,只能放身边管着你。”
姜时念脸莫名一红,老觉得他隐晦地说了什么少儿不宜的话,也听懂了,沈老板估计是怕她偷吃冰淇淋,才这么急着回来逮她。
姜时念往他肩上一倒,放弃念想了,反正他在就足够。
等到了铂君办公楼,沈延非把她送进办公室里面的套间,亲了亲额头让她先睡,她知道他就在一门之隔,隐隐能听到他说话的清冷音质,哪还有什么困意。
她看了一个小时自己刚上线的节目,门被推开,先进来的不是沈延非,而是一辆哑银色餐车。
姜时念直起身,刚要掀被下床,就看到男人挺拔身形随之出现。
他松了领口,单手推着餐车,反手带门,到她面前后,把上层扣着的金属顶盖缓缓掀开,在里面情景要暴露在她视野的前一刻,他又顿住,眼尾微挑地俯身:“老婆,好奇吗,亲我才给看。”
姜时念感觉到顶盖下传来的微微凉意,不禁仰脸吻他,唇舌交融的时候,她余光瞥到餐车上五颜六色的冰淇淋集会,比门店柜台的种类更全,口味多到眼花。
心脏在某一刻像被席卷的海潮吞没。
姜时念怔住,沈延非把她搂起来,侧着放到自己腿上,现在这个时候,面对面有孕肚相隔,已经不能完全抱紧了。
他顺了顺她在枕头上揉乱的长发,把餐车拉到腿边,先舀了一小勺香草的,很少量抹在她唇上,不等她舔,就压着吻上去,在辗转深入间,把凉意全然融化,缠绕着温热送进她口中。
姜时念揪着他衬衫,很轻声喘,不自觉微张着唇,让他纵情,他吝啬地又多给一点,这次含在自己舌尖上,带着灼灼热度喂给她。
她尝到这一天最馋的味道,攀上去吮他,已经分不清此刻吃到的究竟是冰淇淋,还是这个人。
沈延非在她耳边,唇间浸着凉意,缓声问:“是昨晚梦到的吗,我喂你香草冰淇淋,梦里是不是这么喂?”
姜时念愕然看他,他笑着亲亲她面颊:“小傻子,说梦话了,你就算不要,今天也会给你,我家穗穗想吃的,不管能不能,我都得有办法满足。”
“还馋吗,”他逗着问,“巧克力还是抹茶?”
干脆两种都喂了,其他的也都让她试试,每次量少得可怜,还多半都在他舌上,只给她舔个味道,沾一点凉,随即就热度满溢。
姜时念犹如脚下踏空,沉浸在沈老板这种名正言顺的欺负人里,后来记不清尝过几种口味,只有他唇舌的气息始终明晃晃侵略,她嘴唇又凉又烫,被他吮弄得红肿。
冰淇淋吃到最后,姜时念也没真的碰到多少凉,沈延非又就着这个姿势跟她吃晚饭,她心满意足,那点想要小作小闹的黯淡心思早没了,吃得比以往多。
眼见他还要再喂,姜时念按住他手:“够了——”
“中午都没吃,”沈延非敛眸看她,“饿坏了算谁的。”
姜时念嚣张反问:“那撑坏了算谁的!”
“算我的,”他直截了当,“行不行?”
姜时念认栽,又含上他递过来的勺子,弯着眼含糊不清说:“……最多这一口噢。”
她肯吃,沈延非就在她额角边轻吻,低沉凛冽的嗓音,不厌其烦在她发红的耳廓边夸赞:“宝宝怎么这么好。”
姜时念没觉得多吃饭是哪里好,倒是快受不了他这么勾了。
实际上她食量一直被把控很合理,孩子的大小适合,不会给她造成多余负担,小腹鼓起的弧度也不夸张,恰到好处,适应着皮肤的弹性,还是细腻白皙,没有纹路。
晚上睡前,沈延非照常给她涂润肤油,手脚腰腿仔细按摩完了,最后他骨节匀长的双手覆在她圆润小腹上,手法精准地轻缓抚摸,语速不紧不慢地低声说话。
说给穗穗听,也说给肚子里的孩子听。
姜时念已经听过好多个晚上,他却好像还有数不尽的讲不完。
她心软绵得发颤,在壁灯温浅光线下入神盯着他低垂的眉眼:“沈学长暗恋穗穗的故事还能讲多久?”
沈延非莞尔:“至少到出生?胎教很重要。”
“我可都录下来了,”姜时念慧黠地眯起眼,拨了拨枕头下藏着的手机,他一字一句讲述的过往,那么多压在旧时光里的细节,她没有一点错过,“等以后孩子能听懂的时候,再放一次。”
沈延非弯下脊背,吻她辛苦负重的小腹,抬头说:“听不听懂没关系,穗穗懂就够了,我说,是为了让孩子熟悉我声音。”
他擦净手指上残存的油润,把姜时念拥入怀,抚她清透的眼底:“等生下来,就算育儿的阿姨再多,也总有需要父母的时候,让孩子熟悉我,要哭闹折腾也多找我。”
他专注看着她,把她碎发别到耳后,不舍地垂眸祈念:“放过我老婆。”
姜时念抬身跟他贴紧,交颈厮磨:“但是你老婆,任何关头都不会再放你一个人。”
姜时念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全心全意,真的没想到不久之后竟然就要对他食言,主要是她事先也没考过过,沈延非会固执地要求陪产。
孩子的预产期在月中,姜时念已经提前休假,月初刚过几天,沈延非就收拾东西,陪她住进病房,避免发生任何措手不及的意外。
私立医院的一切规格都拉到最高,环境服务医疗团队陪护团队无法更好了,姜时念本身的待产条件也不错,胎位和孩子大小都相对轻松,他仍然不能放心。
“反正陪产这件事,”姜时念什么都答应他,唯独这个不行,他固执,她也极其坚定,“我不同意,我不想让你进去看见那些,你就在外面等我,我保证很快,一切顺利,绝对不会出事。”
沈延非唇角敛着,第一次对她不肯让步,攥她手的力道很重:“穗穗,你说过不放我一个人,不算数了?”
“情况不一样,这件事是特殊例外,”她知道他心思,再心疼也不能松动,要是让他亲眼见到她血腥痛苦的场面,这辈子他都会受煎熬,以后只要想起,就是他酷刑,“不管怎么说,我都态度不变,你不许进去陪我。”
姜时念勾住他发冷的指节,靠上去吻他眼睛:“老公,你信我。”
“我怎么信,”他神经紧绷着,太久没有出现过这种露出遍体鳞伤的样子,偏要走极端,“你答应我的都要变卦。”
姜时念酸软透了,面对他这种反应,心里胀得跳疼,但原则问题上,她也拿出不可置喙的决心,他执拗,她就更执拗,实在没办法可想了,眼看着预产期一天天临近,沈董坚持要做的事,医院也不见得能拦住。
她只能用最不愿意也最有效的——
冷落他。
姜时念度秒如年,一边冷着,一边抓心挠肝地偷瞄他表情,看到一点他被扭碎的目光,都怕自己撑不住态度。
先撑不住的是沈延非。
跟她对峙,他满身弱点,毫无屏障,被她拿捏操控着所有情绪,哪里能占上风。
他跟她之间,从来都是他俯首称臣,没有胜算。
姜时念冷落他的时候,是预产期前一天的傍晚,到当天晚上,她侧身背对他,攥着枕头边强忍着不出声,他从身后浑身发凉的缠上来,护着小腹严密箍住,不给她挣动空间,沉哑低声:“我不进去,穗穗,别这么对我。”
他受不了。
姜时念耳朵里嗡的一下,被他这句话激出泪光。
她艰难地转过身,靠进他颈窝,彼此体温交换,她握着他手指哽咽喟叹:“沈延非,有你在等我,我一生长安,长命百岁。”
他从前把命看得轻,为她豁出一切,什么都肯做,任何都能舍弃,但现在,他也想余生无期,有年年岁岁的时光,跟她红尘白首,永不分割。
姜时念做好了准备迎来预产期,结果平白紧张了一天,完全没有动静,等到隔天上午,沈延非想陪她到窗边看看散心,她刚要下床,就一把抓紧他手,脸色煞白地倒了回去。
医护紧急过来,双方家人都心急火燎地站在病房外,知道里面那个人把姜时念当成全部,不需要更多的声音进去添乱。
经验丰富的医生温柔安慰:“是宫缩开始了,放轻松,我们马上准备上无痛,很快就好,稍等护士送您进产房。”
病房里短暂的安静下来,是骤雨前让他窒息的凝固。
姜时念第一波的痛感还没过去,她偏过头重重呼吸,一只手拧着床单,指尖湿润,跟沈延非交扣的那只手尽量放松,还是被他捧着转回脸,面对他。
她目光明灿,望着沈延非笑,抬起手触摸他右耳陈年的伤疤,轻声问:“你当初有多疼?不止疼,还有绝望,可我现在心里是满的,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姜时念对上他积着血色的双眼,温缓抹过他漆黑睫毛,笑眯眯说:“沈家的家主,怎么能轻易落泪。”
上午阳光穿透玻璃,淡金色光柱浮着这世上汹涌又沉甸的尘埃,打在他身上,攀过肩颈,模糊他的神色,像一把刀刃,横在他赖以为生的命脉。
沈延非俯首抱住病**的姜时念,肩膀微颤,陪她淡笑着,声音揉沙,断续不稳:“不想做什么家主,我只做穗穗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