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念记得她进办公室的时候大概六点刚过, 等他偃旗息鼓,抱她回**盖好被子的时候,墙边挂着的那面极简哑银时钟上, 显示已经快要十点。
她精力耗干,想控诉责难也提不起劲,只好扯过被子把自己裹紧, 不让背后的人再碰, 怕他一时再动什么念头,她蒙着脑袋,自己默默感受着腰腿过度的酸胀,以及中央有些火辣辣的热润麻感。
看起来矜重禁欲的上位者,都是假的。
沈老板面对集团里那些人的时候有多沉凛威慑,脱了西装衬衫, 就有多不想做人。
以前过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这次尤其出格,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英勇负伤。
如果可以, 她就应该偷着开个没人知道的微博小号, 遇到这种情况就更新一条“穗穗完了”, “穗穗又起不来了”, “穗穗的辛苦没人能懂”,攒着等到年底, 一起找他算个总账,让他看清楚自己恶行。
姜时念呼吸还不稳,闷着声音, 抽抽搭搭吸了口气, 决心要正经闹个脾气,不好哄的那种。
她身后传来轻微的下陷感, 有人上了床,她有些忐忑地抓紧被角,下一刻就被连着被子一起拥住,向后拉,整个嵌入炽灼怀抱里。
沈延非没有去掀她被子,隔着摸了摸她头发,下颌压在她头顶,声音还是沙的,低低往她耳中钻:“是我的错,忍太久了。”
住院到现在,不到十天,也不算……很久。
沈延非合眼,闻着她暖淡香味和床榻间那些偏冷的霜雪气交融,像搅成不能分割的一体,他收紧手臂,把圆滚滚的被子团在身前箍得更死。
不能走近的十年,加上住院到现在的不到十天,对他来说的确太久了。
姜时念不想轻易接受他这个理由,慢吞吞转了个深,把被沿扒下来一点,露出脸,仰头看他漆黑眉目。
她眼尾鼻尖还是红的,唇有些肿起,抿了抿说:“我……说不定已经带伤了,过两天还要跟组去香港录《去旅行》的第二期,如果到时候我走路不自然,会不会被看出来,让人背后议论。”
沈延非垂眸沉沉看她,拇指刮了刮她还湿漉的睫毛,淡声失笑:“怎么可能两天还不好,宝宝要是怕,我给你上药。”
最后两个字,有意无意中压得温磁缓慢。
想到上一次“上药”的亲身经历,姜时念果断把两侧被边都稳妥压在身下,缠得更安全,免得他又要趁人之危。
沈延非拍拍她软掉的腰,低头靠近,不轻不重在她颈边耳鬓厮磨,体温烘着她:“原谅我,别生我气,但是怎么要出门没提前告诉我。”
提起这个,姜时念当然站在道理高点,反问:“是谁躲着我,电话里都不多聊,我哪有机会跟你讲,如果不是今天我来找你,是不是等我出发到了香港,你才会知道消息?”
“第一期今晚十点就开播了,虽然中间出了事,但成片效果很好,台里期许也很高,所以第二期拍摄也是做足了功夫的,我肯定会尽全力,到时候真到了香港,能不能有空联系你,还真的不确定。”
她难得有了一点骄矜的小脾性,顿了顿,又讲出真心。
“我最开始学播音主持,是受姜家控制,但后来是真心喜欢上,每档节目都想尽力做到最好,尤其这次的户外旅行类,是我以前没尝试过的类型,能对弘扬非遗文化有帮助,对我的职业成绩也很有加成,我不想永远停在市电视台里,我还想走更高,去央视总台,想……”
她茶色瞳仁里覆着剔透的薄光,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想让他在央视总台里看到她的节目。
想让自己爬上更高的山巅上,与他更匹配。
沈延非匀长指骨穿进她发间,掌根轻轻碾着她耳垂的细腻软肉,看她脸颊一层层在他手中漫上血色:“我老婆想要的当然会实现,过去到以后都是一样,只是你规划这么好的未来里,有没有我?”
姜时念忽然哽住,嗓子有点发涩,“嗯”了声。
她注视他太难猜的眼睛,她从来都探不到深处,看不清沉暗波澜底下掩盖什么。
她指甲胡乱掐着掌心,小声说:“我也要和你说清楚,告白归告白,如果你以后腻了,或者淡了,有更好选择,对别人动心,你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纠缠你不放。”
沈延非手上失去控制地加重,看她微微吃痛,又及时收敛,另一只手在无人看见处攥住,指节发白,脸上完全不显地笑了笑说:“刚说喜欢我,就考虑放弃的事了,可惜没有那天。”
“还有你之前的问题——”他脊背弯折,无视上面渗血的疼痛,咬了咬她下唇,自嘲一般,“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会回去找你,你不接我电话,我就顶不住了。”
姜时念失神一瞬,她没想过那通静音的电话对他影响很大,再回想这一整晚他的反应,她总隐隐有种天方夜谭的直觉,他好像……不仅仅是婚后这一段时间开始的感情。
再回忆起当初他在媒体前公开说的那句“蓄谋已久”,虽说是为了给她解围,但拿到今天,就更让她有种心脏下坠的失重感。
她跟他,除了高中相识,毕业后已经分开太多年,他回国后,也从未有过任何特殊的表现,连公开场合相遇,都只是疏远地略一点头,当初他会选她结婚,她心里也想过,可能有同校这一层的原因,勉强算知根底。
姜时念闭眼挣扎了几秒,选择一鼓作气开口,小声问他:“沈延非,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她原本还算和缓的心跳,在问完后陡然加速,震得胸骨酸麻,她试探去碰他胸口,想触摸他是否同样加速的心脏,指尖将要碰到时,被他一把握住,这句话原封不动抛回来:“你又是什么时候。”
“答不上来?”他面不改色地笑,“很巧,我也是,哪有那么精确的时间。”
她只是喜欢,现在能轻松地接受他,如果他急躁地暴露自己太多过去,恐怕对她来说只是重压,会想跑,想退开。
沈延非轻描淡写答完,扫过时间,适时提醒她:“快十点了,你的节目要正式开播,不看吗。”
说着话,他自然而然拾起床头桌上的遥控器,朝对面墙壁按下,屏幕缓缓降落,亮起,他随意播到市电视台的官方APP界面上,主页中央已经有了《去旅行》首播的大幅预告海报,但倒计时还在走,显示剩余五分钟。
五分钟也很危险。
足够小姑娘继续不依不饶地提问。
沈延非风平浪静地按了向下键,预告海报要嘉宾既往节目,毕竟姜时念是台里当家花旦,推荐里当然以她的视频为主,点进汇总列表后,数量就更多不胜数了。
沈延非镇定往下翻着,掠过各种熟悉节目,期期都是他曾独自反复看过多次的,又换了几页,到最后末尾才开始有些很少见的节目花絮,从前没有面世过,可能是这次为了《去旅行》的宣传,才一起放上来。
他挑了其中一个题目叫“是谁惹姜老师幕后超甜微笑”的短视频,几分钟的时长,刚好合适。
姜时念没看过这段花絮,不知道拍的是什么,不禁也被吸引注意,撑了撑身朝屏幕望过去。
视频开始,看天气穿着是盛夏,午后阳光在镜头里晃出成串的绮丽光圈,很多人在镜头里笑,姜时念看到自己衣服,记起应该是前年八月初拍的一档街头采访,看进度正式的内容已经完成了,摄像机却没关,继续记录了花絮。
屏幕上的姜时念穿白纱上衣和茶绿色短裙,流一点汗,一张脸瑰丽明媚,双腿纤白笔直,正拿下胸前别的麦,握在手里,目标明确地朝某一个方向走,桃花眼弯着,眸光清润,镜头没有放过,一直暗中跟随她,直到她走到路边的树荫下,接着有一道身影露出边缘。
姜时念看到这一秒,脸色突然变了,下意识咬住牙关,她顾不上酸软,匆忙坐起来,抢着去拿沈延非手中的遥控器,尽量平稳说:“换一个,这段就是路人采访,没什么好看的!”
她拿到遥控器,马上就要退出,却被沈延非按住,纠缠间的短短片刻,镜头继续推进,完整露出了商瑞的脸。
他那时还是养尊处优的商公子,一派懒散的矜贵,在斑驳树影下朝她笑,声音顺着她手里的收音话筒,模糊记录下来。
“姜同学,你老公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得站在这儿充当被采访群众。”
姜时念只有背影,但她冲他仰起头,发梢摇晃,声音放轻:“别乱叫,我这就快结束了。”
商瑞扬眉拖长了音:“都已经光明正大订婚了,叫老公又怎么了,脸皮太薄。”
他微眯起眼,显出倜傥,盯着面前人忽然弯腰,唇在她鬓边一碰,摄像这个时候发出吃到狗粮的呼声,喊“姜老师回头”。
姜时念转过身,正脸朝着镜头,被碰过的那边耳朵很红,她的职业素养让她不能在摄像机前失态,如常露出标致微笑。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坐在**的姜时念几次想去关视频,都没有成功,她简直度秒如年,不能直视,体温直线彪了四十度,暗恨台里幕后到底是谁这么不小心,这种算是私拍范畴的视频怎么能混着放上来!
她相信对方不是有意的,应该是数量太多没检查好,毕竟现在全台里,谁会敢在沈延非眼皮底下干这种事。
姜时念干涩吞咽着,视频播完的白光哗哗晃眼,眼看着又要开始重播,她赶紧眼明手快地彻底从沈延非掌中夺过遥控器,换到已经上线的《去旅行》上,快速播放到五瓦节的晚上,把画面放大暂停,定格在某一栋小楼露台上,两道身影热烈拥吻。
做完挽救的这些,她才试探瞄向身边人,难言的心里不安,但转念想到她跟商瑞恋爱的期间,沈延非还与她不熟,作为现任,对前任在意是会在意,但就算亲眼看到这些,以他性格……也不会太当回事……吧。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照明,短促的光影错乱明暗间,把人的五官神情都混淆隐匿,姜时念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沈延非,只稍纵即逝地捕捉到紧绷到凌厉的下颌线,唇角敛得已近冷酷。
他一言不发下床,出卧室走到工作台边,拉抽屉拿出烟盒,攥在手里,捏出异响声,胸腔间深深起伏重息。
姜时念心一乱,忙简单披上衣服,趿拉着大号拖鞋跟他出去,一时有些不太敢挨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说:“……是同事工作疏漏,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马上撤下去。”
他蓦地回头,凛凛看她,眼尾一抹不易察觉的血丝:“没称呼吗,叫我什么?”
姜时念怔了一下,醍醐灌顶地懂得过来,她呼吸发紧,加快几步走到沈延非跟前,抬头认真看他:“老公。”
她莫名鼻子发酸,抱住他腰,听他已然失衡的心脏搏动声:“老公,我现在只有你。”
沈延非沉默到死寂,烟盒在他指间攥烂,冷抑盯着她眼睛,忽然扣住她后脑抬高,发狠深吻下来,**,他没有循序渐进的界限,失去该有的度量,不顾分寸地进犯征伐,到她感官麻痹,嘴角溢出水色,按着桌沿才能不往下滑。
他也在克制,但效果微末。
姜时念眸光动**,心底有什么被巨响着撞击。
他不是简单的在意。
他在吃醋,嫉妒,甚至像是比这些更重,一段完全出乎意料播出来的视频,直面她从前跟商瑞的亲密,让他不能继续言笑自若,打破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容。
只是……喜欢吗。
从娶她以后,短短一段的时光,会让沈延非这样的人……动容至此吗。
姜时念环住他脖颈,吃力地含含混混:“你这样,我会以为……你不止是喜欢。”
她手臂挂不住了,无力地往下掉,经过他紧到炙硬的脊背,手指无意间触摸到一片湿意。
姜时念僵住,这才脑中一凛,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三四个小时了,他背上的伤就那么放着!现在是不是因为肌理收紧,又刺激到伤口?!
她撑起力气,坚持推开沈延非,迎上他半垂着的黑瞳,稍一对视,就要被扯入陷溺到没顶,她涩然问他:“药在哪?我现在给你换!”
他不说,她就自己去找,直到手腕被一把扣住,握力烫人。
沈延非在墙边柜子里拎出药箱,拉她到一旁沙发坐下。
姜时念在医院的时候学过怎么处理伤口,小心翼翼打开他背上纱布,已经触目惊心,她难受得吸气,不忍下手,知道有多疼。
她忍不住问:“前几次我不在,怎么换的?疼怎么扛过来的?”
姜时念看不到沈延非的表情,只听他混着颗粒感的声音低沉说:“抽烟。”
她跑过去在桌边找到那个不太成型的烟盒,打开看里面还有两支是完整没受波及的,又拉开抽屉,看到旧银打火机也在里面,就攥在手里都拿过来,坐在沈延非面前,把雪白烟管放入他淡色的唇间。
姜时念生疏地拨动打火机砂轮,火苗在两个人中间勃然跳跃,映亮他深邃眉眼,她下意识屏息,想去给他点烟。
沈延非始终深深凝视她,目光是世上最小牢笼,能把一人全然禁锢。
瓷白手指带着火苗递近,他偏头避开。
姜时念手不禁一松,金红火色倏然消失,只剩彼此混**织的鼻息和脉搏。
沈延非唇间衔烟,没有点燃,被嫉妒烧毁的冷静仍然不能拼凑成型,他直勾勾看她,扯出淡笑:“我对烟没那么大的瘾。”
他朝姜时念俯身,一寸寸靠近,烟管的另一头,不可回避地碰上她嘴唇。
如同细细接吻,烟微凉,摩挲她软热唇肉,碾蹭的力气并不大,却激着人神经发麻。
姜时念眯起眼,压抑着喘。
明明放纵的深吻无数,这样被他咬着烟磨唇,她竟然止不住脸热心跳。
沈延非取下烟,折断,等她来吻,压着鬼迷心窍的深沉烈意:“姜穗穗,我只对你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