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刚刚往前行进了几步,李岚便陡然轻呼一声,“好过来,就站在那里——萧大人来本宫这里作甚?”
萧睿愕然,霍然想起眼前这是一个身有洁癣的另类女贵族,不由苦笑一声,躬身一礼,“萧睿拜见高都公主殿下。.***”
“罢了,如果你是来给我行礼拜见的,那么,请你哪里来回哪里去,趁早离开,也省得你这一身的俗气沾染了我这干净的院落。”高都摆了摆手,一个侍女赶紧搬过一个绣墩来,放在了田地边上。
李岚俯身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包裹着一层红毯的绣墩,直到确信没有任何灰尘的时候,才缓缓坐了下去,“说吧,到我这里来,何事?”
“呵呵,听闻皇上要为公主殿下赐婚,萧睿特来贺喜。”
“哦?”李岚嘴角一晒,“我大婚与你何干?虽然你娶了咸宜姐姐,但你却没有驸马的身份。真要说起来,你连皇族都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给本宫道喜?”
“呵呵。”萧睿不由一怔,这不过是他的一句托词罢了。
“说实话,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否则请离开。”李岚弯弯的柳眉儿皱的更加宛如弯月,两只保养得近乎完美的粉白细嫩的手缩入了宽大的裙袖之中。
“呵呵。”萧睿突然一笑,“既然如此,萧睿就实话实说了。萧睿昨日听闻公主殿下甚是爱洁,心里多少有些好奇,于是就来看看。”
“好奇?”李岚蓦然笑了起来,“你很有意思,这些年来,众人望我如蛇蝎怪物,唯有你倒是有胆量来——”
“萧睿,你好大的胆子!”李岚陡然色变,斥道,“竟然敢跑到本宫这里来出言不逊!”
“公主殿下息怒。不是殿下让萧睿实话实说地吗?”萧睿微微退后了一步。“萧睿有两句话说。说完便走。”
“你不要说了。你当本宫还真是闭门不知长安事儿呢?本宫知道。你是替盛王那小子来做说客来地。你大概是要在本宫面前说那崔涣地坏话吧——实话跟你说。本宫也知那崔涣徒有虚名。只是他是真才子也好。假才子也罢。都与本宫无关。赐婚?驸马。于本宫而言。不过是跟这座府邸一样、跟父皇赐予地任何一件赏赐一样。都是一件物事而已。我怎么会放在心上?”李岚冷笑了一声。“你可是听明白了?”
萧睿心里暗叹。果然跟自己想象中地一般无二。李岚不会抗拒这门婚姻。更不会在乎结婚对象是谁。因为在她眼里。崔涣还是李涣都没有太大地区别。她都始终是她。这个“洁癣”地李岚。
萧睿拱了拱手。“也罢。萧睿告辞。”
“等等。”看萧睿转身离去。李岚突然喊住了他。
“萧睿。本宫也喜饮酒。尤其是你所酿之清香玉液。我甚是喜欢。但是……”李岚温吞吞地说着。萧睿恍然大悟。原来。这患有洁癣地公主即喜欢清香玉液。又不放心酒坊地“卫生状况”。想要让萧睿传她一个酿酒地法子。然后她自己在府中自酿自饮。
萧睿微微一笑,“些许粗浅酿酒之法,何入公主法眼,既然公主有意,萧睿又岂敢藏私?”
李岚大喜,“那好,你赶紧给本宫写出一个方子来。”
李岚生生咽下了自己的后半句,“你写完赶紧离开。”
萧睿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酒方好说,不过,在写酒方之前,萧睿有一个小段子想要说给公主听听。”
“呃?”李岚强行忍住不耐烦,勉强笑了笑,“你且说来,本宫洗耳恭听。”
……
……
“……他爱洁成癣,连自己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有两个佣人专门负责清理,随时擦洗。院里的梧桐树,也要命人每日早晚挑水揩洗干净。”
“一日,一个好友来访,夜宿家中。
因怕友不干净,一夜之间,他竟亲起视察三四次。忽听友人咳嗽一声,于是担心得一宿未眠。及至天亮,便命佣人寻找友人吐的痰在哪里。佣人找遍每个角落也没见痰的痕迹,又怕挨骂,只好找了一片树叶,稍微有点脏的痕迹,送到他面前,说就在这里……”
“他斜睨了一眼,便厌恶地闭上眼睛,捂住鼻子,叫佣人送到三里外丢掉……”
萧睿原地站在那里,半真半假地说着后世一个有名洁癣画家的“洁癖故事”,浑然不顾李岚已经微微涨红的脸庞,继续不紧不慢地道。
“因他太爱干净,所以少近女色。但有一次,他忽然看中了一姓赵的歌姬,于是带回府中留宿。但又怕她不清洁,先叫她好好洗个澡,洗毕上床,用手从头摸到脚,边摸边闻,始终觉
不干净,要她再洗,洗了再摸再闻,还不放心,又洗去,天已亮了,只好做罢……”
李岚面红耳赤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怒斥了一声,“放肆,住嘴!萧睿,你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
萧睿微微一笑,“殿下,难道萧睿讲的不对吗?这世间哪里有绝对的洁净,就如殿下这府邸,处在长安城之中,这天空气息流动,殿下如何在这一团污浊之气中独善其身?就如殿下要自酿酒,可殿下可知那酿酒所需之粮食乃是农人用大粪浇灌培育而出?……再如殿下清高绝世,但如果嫁了一个不堪的驸马,又如何去独善其身?”
萧睿一连串的“污言秽语”,让李岚听得目瞪口呆,她恼羞成怒地霍然站起,手指着萧睿,怒道,“萧睿,你莫不是故意到本宫这里来挑衅不成?”
萧睿好整以暇地拱了拱手,“殿下何出此言?”
李岚气得身子都哆嗦起来,“萧睿,你不要以为你娶了咸宜姐姐,又得父皇宠信,就可以在本宫面前仗势欺人……”
“既然殿下要远离这世间的浊气,萧睿奉劝殿下还是慎重择选驸马才是,否则,定会让那浪荡之徒玷污了公主的声名。那崔涣德行不修,玩弄女子情感……殿下自以为与己无关,可这世间的悠悠众口,又如何将公主跟他撇开?怎么能撇开?那被崔涣始乱终弃的烟花女子如今就在长安……萧睿言尽于此,告辞了。”萧睿淡淡说着,中规中矩地施了一礼,大步离去。
出了李岚的府邸,萧睿回头来瞥了一眼那府门上的金字牌匾,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洁身自好性格异常孤僻的女人,她或许会不在乎嫁给真才子还是假才子,但她却绝不会忍受跟一个“坏种”联系在一起被人暗暗戳脊梁骨。
但如果一开始萧睿就在她的面前讲崔涣品行如何如何不堪,她一定不以为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崔涣毕竟是崔家子弟,素无不良的“前科”。可萧睿这么一“插科打”,看似激起了她的怒火,实际上是刺激起了她那根对自己婚姻漠不关心的冷漠神经——这崔涣是不是真像萧睿所言的这样不堪?
挑动起李岚心里这一丝好奇或者说是疑惑,萧睿今日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暗暗笑了一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李岚就会派人按照他留下的地址去寻访柳梦妍了。只要李岚查实柳梦妍跟崔涣的事儿属实,想必她定然会自己去向李隆基“请辞”吧。即便是李隆基强行赐婚,想必这另类的李岚也不会老老实实就这么嫁进崔家。
热闹了。萧睿心情舒畅的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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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一座庄园。
一个身着衙门杂役服色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黑衣人面前,低低道,“老爷,事儿小的都办妥了,目前这考题已经在很多世家大族的士子中间传开……”
黑衣人淡淡一笑,“你做的好。这差事你就别干了,拿着老夫给你的钱速速离开长安,回老家买座宅子娶个媳妇儿,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吧。”
“是。小的这就离开长安,从此再不踏进长安半步,老爷放心。”
“好。记住老夫的话,此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得泄露半个字,否则,老夫的手段你也知晓。”
“是。”
黑衣人摆了摆手,男子躬身一礼,匆匆离去。然而,就在他刚刚跨出这间别院的拱门,行走在庄园幽静的小径上,怀揣着那张巨额的飞票和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巨大憧憬时,却不料一把冰冷而反射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毫不犹豫地从他的身后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身子。
血花喷溅,一刀致命,男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发出,就毙命当场。
“处理干净了……”黑衣人飘渺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属下明白。”一个头蒙面纱的瘦小黑衣人躬身应着。
“对了,这消息怕是在长安城里不是秘密了吧……春闱之前,考题泄密,这等大事……”黑衣人淡淡道。
“传是传开了,但却没有几个人相信,都以为是谣言或者是有人行骗……”瘦小黑衣人声音同样的冷漠。
“恐怕就连崔涣自己也不相信吧,呵呵。萧睿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好似也不信。不过,他今日去了一趟高都公主府。”
“哦。你去吧。”黑衣人突地幽幽一叹,“老夫又何尝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