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姨看着眼前一脸尴尬的刘胖子，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

周州列出的清单上有凉粉、西瓜黄豆酱和竹木蒸笼，经常走这条线的霞姨猜都能猜到周州要做的是汴梁炒粉，不用问，竹木蒸笼多半是用来制作灌汤包了。

看似不登大雅之堂的炒凉粉如果配上大名鼎鼎的灌汤包，也未必不能成为新的精品菜套餐，可以令餐车的菜品结构更加健康。

可眼前的鏊子锅和蒸笼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下风口的霞姨怀疑锅底灰随时会飞到自己脸上。

竹木蒸笼就更没法看了，黑红色的木框竹屉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新鲜颜色，外缘处甚至都有了厚厚的包浆。

这是把x164当成故宫博物院了？

想起在长安站曾经遭遇的臭咸鱼和臭豆腐，霞姨在惊讶之余忽然有些失落，就像是那位遭遇了五小强背叛的雅典娜女神。

“老刘，你在搞什么啊，为什么鏊子锅和蒸笼都是旧的？

什么时候你们中州段开始倒腾起二手货来了，你让我回头怎么对接账目啊？”

霞姨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狠狠瞪了刘胖子一眼：“你可别是吃了回扣吧！”

刘胖子已经揉了五次眼睛，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

张霞是谁？那就是这条铁路线上无数胖子的梦啊，霞女神交办的事他能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敢拿着自己这一身肉膘对天发誓，接货的时候他是亲眼看着崭新的鏊铁锅和蒸笼装箱的，可为啥开箱后就变成特么的二手货了？

这个世界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吗？

遇到鬼了？不可能！

刘胖子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手下，却发现手下们也在一脸懵逼地望着他。

“霞子，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明明装箱的时候还是新的......”

“呵呵......”

霞姨冷冷地望着他，心说编！刘胖子你继续给我编！当我不知道你呢？上学那会儿就经常欺骗班里的女同学。

胖子无语望青天，青天大老爷你在哪里？

为什么不落下一场八月雪啊？窦娥真没我冤啊！

“霞姨...其实这些润过的锅和蒸笼比新的更好用，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刘主任，你就不要责怪他了。”

周州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连忙上前为刘胖子解围。

“你确定？这些鏊子锅和蒸笼可都是二手货啊，能比新的更好用？”

霞姨认定了周州这孩子太善良！

上次就是硬生生用高明的厨艺弥补了秦胖子的错误，这次又来为刘胖子的错误开脱，人品真是没说的，也就是自己至今未婚，要是有个十七八的闺女就非得嫁给这孩子不可！

刘胖子险些就被感动哭了，果然上天还是公平的，没能八月飞雪，却有古道热肠的小周帮自己解围！激动之下紧紧握着周州的双手，就像是见到了亲人。

“老弟，还得是你啊！

哥哥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以后你在中州段有什么需要，记得来找刘哥！

只要是刘哥能做到的，一定为你竭尽全力！

老弟，中不中？”

“中！”

周州大声回答着，天下间的胖子就没有一个坏人，个个都是忠厚善良的好同志啊。

-------

列车离开中州车站后离汴梁就不远了，又近黄昏，红彤彤的艳霞就像是上苍倒了一大片番茄酱铺在天空，看着就让人特别有食欲。

羊肉泡馍是真管饱啊，很多乘客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胃口渐开，纷纷期待上了周州的美食。

现在这帮乘客算是被周州给惯坏了，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开始期待新菜色，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火车上，还当是身处大馆子呢。

中州到了啊...好像小周师傅还没做过豫省的美食呢？

已经有操着一口豫省方言的乘客开始向列车员们打听，俺们豫省可是华夏第一人口大省，有多少美食啊？

小周师傅可是让俺们钦佩的良心大厨，可不能厚此薄彼...算算吧，这一路上都吃了多少西北菜了？论也该论到俺们大豫省了吧？

这帮中州老乡的话音还没落下多久，小张甜甜的声音就在广播匣子中响起了：“各位乘客，各位乘客，大家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应该已经感到饥饿了吧？

我们餐车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除了常备的几样精品菜，今晚将有豫省名吃灌汤包子和焦底炒凉粉套餐供应；每份定价48元，包括一笼包子、一碟炒凉粉和一份鸡蛋青菜粉丝汤。

豫省的老乡们，中不中啊？”

“中！“

“中中！”

“中中中！”

小张的话音刚落，各节车厢内就响起了一片豫省乡音。

真是太中了啊，没想到在旅途也能吃到家乡饭，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中州的地方美食也像它的地理位置一样，取法中正，能够符合大部分华夏人的口味；因此外省人也是非常期待的，有人立刻道：“灌汤包子？

该不会是一品楼的灌汤包吧，名气很大呢，我在川省都听到了。”

“哈哈，这你可就不清楚了，一品楼的灌汤包子名气是大，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自从一品楼的黄师傅离开后，‘黄家包子店’就变成了俺们豫省人吃灌汤包子的首选。

说来也奇怪着呢，就是猪肉、葱和面粉，馅里放上猪皮冻，可黄家包子就是味道纯正。

俺在中州站上车的时候就知道小周师傅了，网上都夸他厨艺好，就是不知道他做的灌汤包子中不中啊？”

“这位老乡说得没错哦，汴梁的灌汤包子可是天下独一味的，而且这还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其实还是焦底炒凉粉！不是俺们夸口啊，天下的炒凉粉得数俺豫省的第一，豫省的炒凉粉又要数汴梁的第一！

俺知道小周师傅的厨艺高明，可再厉害的厨师也不敢说能做尽天下美食啊？俺看小周师傅的炒凉粉可未必中啊......”

这句话一说，不光是周州的铁粉们暗暗冷笑，就连车上的西北汉子们也是纷纷摇头，‘鹅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自从吃过了小周师傅的羊肉泡馍就再也不敢这么想了。

小周师傅的厨艺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

美得很！’

-------

周州上次做碾转包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平行世界没有‘半发烫面’了，因此他‘发明’的半发烫面才会被张、胡两位老爷子惊为天人。

果然这个世界的华夏美食也是传承有序的，没有半发烫面，自然也就没有了烫面；而在这个世界同样存在的第一楼灌汤包子为了追求皮薄且透，能够裹汁留香，一直采用的是‘蒸面法’。

蒸和烫的原理接近，简直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可在这个世界却始终没有出现烫面法，这就是奇妙之处了；或许牛顿在某个平行世界就是没能坐在苹果树下？又或者虽然坐了，树上的苹果却还青涩，没能落下来砸在他的脑袋上？

佛家说一沙一世界、世界自不同，这些不同往往就体现在这些细微差别上。

周州得到的百年经验也是关于蒸面法，就是先用碱水活面，不揉不醒，放入大蒸锅内急火猛蒸，然后取出放至面温，再由身体强壮的男子用力揉动。这样出来的面颇似烫面，所以才能成就这个世界‘第一楼灌汤包’的盛名。

可要说到控制更为精细入微，更方便掌控，那还得说是烫面法；周州发现百年经验中有关蒸面的火候掌控竟然可以帮助他触类旁通，进一步提升对烫面的掌控能力，因此在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用烫面法来做这灌汤包子。

一大盆生面摆在案上，胖子负责添送热水，何武火跟谢广运则在一旁用心观摩，尤其是谢广运，看得目不暇接，越看心中越是百感交集。

什么是天赋？什么叫做天才？什么是厨神后备役？

周神就是！

谢广运确定自己看到了前所未见的白案手法——竟然是用滚烫的热水将高筋生面直接烫发！

这真是太难了，周神因为无法用手接触开水，只能不停切换手中的长木筷和木铲，在向面盆中倒入开水的同时，木筷和木铲就如灵巧的双手般将面粉搓、揉、切、搅、翻、拌......

当最后成形的面团被搬上面案时，就如一座晶莹剔透的玉山！

“谢哥，是不是很惊讶啊？

我第一次见到老大这样处理面粉的时候也被惊呆了呢！

我们厨师学校的特一级白案老师好像也不会这种烫面法的......”

胖子很骄傲，看到了吧，这就是我陈圆圆的老大！

“烫面法......”

谢广运呼吸有些急促、两眼放光地望着周州。

什么叫做神迹？在醉心白案的他眼中这就是神迹！

“谢哥，后面的揉、捶、翻、上筋就麻烦你了啊...胖子、何哥，麻烦你们清洗猪肉，我们可以着手准备馅料了。”

周州在施展烫面法的时候丝毫不避讳谢广运他们，在美食羁绊效果的作用下，谢广运即使偷学练习，做出的烫面也永远无法追及他，倒是在不停的练习过程中会对自身厨艺有一定的增益效果。

两位特一级厨师放下身段给自己做帮厨，自己就有义务经常‘刺激’他们一下两下，这样他们也能间接受益于美食羁绊效果，良心周大厨嘛，做事做人就应该厚道些。

三位帮厨按照周州的分派开始了各自忙碌的工作，周州则把目光看向了那一大盆西瓜黄豆酱。

汴梁焦底炒凉粉美味的秘密，就藏在这看似普通的酱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