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sè的旗帜在半空中飞扬,血sè的霞光中有人凄厉长笑!血光飞舞,划破迷雾。灰蒙蒙的天空被撕裂了,露出湛蓝蓝的颜sè来。蓝得那么耀眼,蓝得那么惊心!
原来这天空,竟也可以这么湛蓝,这么美丽的。
云若水在湛蓝的天空下凄声长笑。笑声如哭如歌。
她的人已疯狂。
疯狂地哭着笑着,疯狂地飞舞在半空中。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能够飞起,却也完全不想去思考这其中的原因。只是就这么任自己的躯体随风舞动着,象风中的花瓣一样地翻飞起浮。人的命运,是否也如同这风中的落花一般?
脚下的大地一片苍凉。
这里,还是那个无名的荒谷。空荡荡的山谷里,没有树,没有草,没有花,只有一地嶙峋的乱石。以及,乱石堆中,那一个六角形的石坪。
还有那个石坪旁边,孤零零地踞坐着的,那一个灰发道装的男子。
顾飞寒。
顾飞寒冷冷地踞坐着,冷冷地看着,在半空中疯狂飞舞的云若水。看她将红旗如血,化作身上的一袭血sè罗衣,随着她在半空中翻滚飘扬,绝艳凄凉。
她只是疯狂地乱飞着。可是,身上的那一袭血旗,却自然而然的,便随着她一起行动起来,服帖得就仿佛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或许,此刻的她,原本便已和那血旗,浑然一体了。
人就是旗,旗就是人。
她是那幽冥血罗旗的驻旗主魂。这一点,从她被顾飞寒用法术遥遥召唤,祭入那幽冥血罗旗当中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再也无法改变。
顾飞寒扬眸,清冷冷地笑了。
“费了我无穷的心血,耗费了我半年的时光,才终于祭炼成功的法宝啊!我的幽冥血罗旗!”
双手虚握成拳。他半垂下了头颅,眼眸里shè出了强烈的怒火!
“玄光……玄光!如果不是你这逆徒背叛暗算,使我身受重伤,又盗走了我所有厉害的法宝飞剑,我又何必要隐身荒谷,受这偌大的罪,浪费这三十六万条魂魄,来祭炼这幽冥血罗旗?”
他咬牙咯咯一笑。
“万幸这一番苦难总算到了尽头。幽冥血罗旗既然已经祭炼成功,虽然和我原本的打算稍有偏差,计划中想要作为驻旗主魂的那个魂魄没有摄到,却误摄了这女子过来,可是,这女子的资质大出我的意料,浑身仙气十足,用在我的幽冥血罗旗上,倒也算是不差了。更难得的是,我还在这一番摄魂祭旗的过程中,又听到了你的消息啊,玄光!”
想起了往ri恨事,顾飞寒一时容sè狰狞,紧握的双拳,都攥得格格作响。
这时候眼前血影弥天。
他抬头望时,蓦然间,却见眼前半空中,那原本疯狂飞舞着的血旗人影,似乎突然力尽神竭了一般,一下子自那高高的半空中,直坠下来!
“砰”地一声,红罗裹着人影,正坠落在顾飞寒的面前。咫尺之地。
顾飞寒一下子从仇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冷冷地直视着面前那坠地的人影,他没有动。明明适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接住那坠地的女子的,可是他,一动也不曾动。就连此刻,也毫无半点想要扶起云若水的意思。
“你发泄够了吗?”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淡淡地问。
云若水慢慢爬起身来。
身上很痛。不,其实身上一点儿都不痛。已经死亡化为幽魂的她,又那里有什么身体可以感觉疼痛呢?她所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其实,也只有心里的痛罢了。或者说,是她以为,她的心里在痛。
心?
一个鬼魂也会有心吗?
一个被祭炼成了法宝的一部分的鬼魂,也能有心吗?
她苦笑。让自己刻意地去忽略,她心底深处,那依然疯狂叫嚣着的痛苦。元丰……元丰……无论怎么说,元丰,都已经杀了她了……
无论怎么说,她眼前沦为傀儡的命运,都是无法改变的了……
“不。我不会再用这样无用的举动来发泄了。”
她看着顾飞寒,静静地说。
“这样很消耗jing力,我现在已经连一根手指尖儿,都不想动弹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发现这样子做,对于我此刻心中的痛苦来说,竟是连半点儿作用也没有。我刚才怎么样地痛苦,现在,也还是怎么样地痛苦。”
她的目光散漫无际,投向苍茫的天空。那里,原本是灰蒙蒙的一片。此刻却因为她适才的疯狂飞舞,而将那灰暗雾气给撕碎,重新连接了,真实的天空和荒谷。
“我现在,只想设法做两件事而已。两件事,杀两个人。”
许久,许久,她将目光收了回来,投向了对面的顾飞寒,悠悠地笑了。笑容凄艳美丽。
“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我。”
“哦?”
顾飞寒一愣,冷冷地笑了。
“想不到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还是当着我的面。莫非你忘记了,我适才控制你说话行为的事情了么?”
他打量着她,“虽然你的举止行为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竟不似我原本预料中的那样,神智尽失。可是,别忘了,只要我愿意,我还是可以控制你的说话行事的。”
云若水的目光一凝。她别过头去,不再出声。
顾飞寒却又忽然生出了疑窦。
“说起来这件事也令我十分奇怪。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如此啊?以幽冥血罗旗的祭炼方式,它的驻旗主魂,本来应该连丝毫的理智都不会留存的。就象本来,我为了祭炼此旗所消耗的那三十六万条魂魄,连一个残留记忆的都没有。这才是正常的事情啊!为什么你,竟不但还保持着神智的清醒,甚至在我不曾主动控制你的时候,还可以自主行动?”
这也是他适才放任云若水裹着血罗旗在半空中胡乱飞舞的,原因之一。他实在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你身上的仙气极其浓厚么?虽然这种事情没有先例可循,可是,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可想了。只是奇怪的是,为何你身上竟会有这么浓厚的仙气?”
他上下打量着云若水。
“是谪仙么?修道之士转世么?看起来又不象。或者,你原本也出身于,某个修真门派?”
他仿佛得了答案一般,眼睛一亮,问她:“你的师门?”
她不理他。
这家伙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呢!明明一个大男人,却偏在这里絮聒得好象一个老太婆。可能是他一个人独居的时间太久了吧?好象刚才听他说到,为了祭炼这血罗旗,他整整花费了半年时间……一个人在这鬼地方住半年的话,他果然很可怜……
她忽地想起来适才听见他自语的其他话,心中一凛。
“你刚才说,你本来想要收摄为幽冥血罗旗主魂的人,并不是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会是谁?”
顾飞寒冷厉地望了她一眼,不答她的问题,只沉声又喝道:“你的师门!”
云若水心头一紧。忽然之间,不自觉地就乖乖张开了口。
“碧琳观。”
她回答了他,他却不甚满意。皱起了眉头,他疑道:“碧琳观?这名字我好象听过,可是又记不大真切的样子……碧琳观的开派宗主是谁?观中曾有过哪些比较出名厉害的人物?”
云若水答:“师门的开派宗主是水散花水仙子。师门中曾有过的出名长辈有……”
她的话却一下子被截断了。顾飞寒一挥手,叹道:“你不用说了。原来是她。唉……我早该记起来,原来是她的。她昔年的出身,可正是修真界中有名的大派,飞仙宗啊……”
他转过身去,负手远望,竟是不再理会云若水了。
云若水呆呆地望着他,心底里有千万种的好奇,千万种的恨意。可是,适才他强加于她身心的意志还没有解除,此刻的她,依然还是一动不能一动,只能够站在那里,乖乖地等候着他的下一步指示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见他又转过身来,面上的神情,依然如同方才一般,冰冷僵硬,古井无波。
“你跟我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挥一挥手,带着她往荒谷的一侧,一个小小的山洞走去。
云若水又恢复了言行举动的zi you。看了顾飞寒一眼,她聪明地决定暂时不要去惹他。
跟着他往山洞走去。走着,走着,顾飞寒却又突然而然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原本所想要收摄的魂魄确实不是你。而是你不顾一切为他取来了氤霞仙丹,强求回他一条xing命的人。”
元丰。原来他原本想要收摄魂魄的人,果然是元丰!
云若水的心一痛。一瞬间整颗心儿又剧烈地疼痛起来,痛得那么难堪,痛得那么心碎。痛得她,几乎快要再一次地忍受不住,想要疯狂了。
耳边顾飞寒的说话声却仍在空寂地响着。一声声,分了她的神,惊了她的心。
“其实,你之所以能够取得那一枚氤霞仙丹,全是靠我的帮助。如果不是我暗中元神出窍,帮助你打发了玄光的那个笨徒弟,你以为就凭你当时的情况,真能够那么轻易地杀死他?不过,也幸赖如此,我才能这么巧地,在祭炼好幽冥血罗旗的同时,知道了玄光的下落。说起来,倒是你的功劳。”
“还有,我之所以会原本打算收摄你丈夫的魂魄,倒和别的无关。而只是因为,你丈夫恰好是最后吃下了氤霞仙丹的那个人。而这氤霞仙丹的下落,原本就是我为了祭炼幽冥血罗旗的原故,才特意流传到世俗界中去的。”
他大笑。那笑声听起来不知道为何,却竟似有一些怆然。
“氤霞仙丹有好处也有缺点。星月真人炼成它两千年,知道它下落的修道之士何止千百?它却一直安然留在星月真人的洞府,那自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它那个显著的缺点了。斩情灭xing始为仙,嘿,斩情灭xing始为仙!”
他的话声,忽然凄厉起来。语气中竟是带有着,极其强烈的,怨愤不平。
云若水默默地听着,想,这个人也会对感情这两个字,有所看重么?
她又想,斩情灭xing始为仙。听起来,竟是很多人都知道,这氤霞仙丹的缺点了。可是,白姊姊为什么不知道呢?还是白姊姊虽然知道,却没有告诉于她呢?
——可是,就算她知道了这个缺点,她又到底会不会,取回那一枚氤霞仙丹,喂元丰吃下,救回他一条xing命呢?
——她不知道。
云若水的心头一片惘然。她不知道,她真的,不能知道。
身形已跟着顾飞寒进了山洞。混混噩噩地,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只记得似乎在顾飞寒的分派之下,收拾起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然后,当原本就空旷的山洞,变得更加的空旷时,她和顾飞寒,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最后的一件事了。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啊……”
顾飞寒环视四周,语气中有着些微的感慨。
然后他伸手,去扯云若水身上所披着的血sè罗旗。这幽冥血罗旗此刻正服帖地裹在云若水的身上,宛如一袭红衣。
血sè罗衣。
“你做什么?”云若水怔然。有些慌神。忽然而然,她有些慌神起来。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顾飞寒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要更方便地上路罢了!你也进来吧!”他一指血罗旗,示意她进入旗中,“把你放在血罗旗里一起作行李,这样比较方便。”
云若水吓了一大跳。
“我不要进去!”她高声反抗。“我可以走路!我不要进到这旗子里去!”
想也不要想,那肯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虽然她现在只是一缕幽魂,可是……进到一面旗子里去?还真是怎么想怎么诡异。她一下子打了个寒战。
顾飞寒目光一凝,神sè冷了起来。
“你不进去?”他冷冰冰地笑,指着幽冥血罗旗,“你自己走,哪里有我带着旗子方便?你还是乖乖地进去吧!——还是说,你想让我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