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逶迤入山。

山势越行越险。云若水垂眸坐在马车当中，抬眼看，便可以看见车窗旁边，策马紧紧跟随的雷易青。她眼角的余光甚至可以窥到，雷易青不时地转过头来，望着马车中的她。

可是她不抬头。

只当车窗旁边，没有雷易青这个人。

依稀，那天晚上一番相会，他的话还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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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望着厅堂中坦然坐着的男子，她失声叫，“雷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雷易青和顾盈盈。他们认识吗？他怎么会来这里，当着顾盈盈的面找她？还表现出一副很熟识的模样？他……他又把她的孩子乐乐，给安置到哪里去了呢？

雷易青望着她微微一笑。

“是我。”他笑道，“我已经将乐乐安置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所在。我不放心你，所以又回来看看。没想到你所说的这位唐少夫人，竟然是我的故识。她听说我来找你的理由后，就很热心地陪我等候你过来了。”

他们是故识？

云若水惊疑不定地打量顾盈盈，揣摩着雷易青这一番话的含意。却见顾盈盈轻轻一笑，竟是站起了身来。

“云师妹，我先前不知道，你竟是雷大侠的心上人哦！早知道如此，做师姊的，定然不会对你这样不客气的。好啦，好在现在知道，也还不算太迟。”她抿嘴一笑，又道，“雷大侠已经答应陪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东西了。你放心，等我们寻到之后，做师姊的，一定好好欢送你们离去，定然不会，再为难师妹你的。现在，你就安心和你的雷兄，好好叙话吧！”竟转身施施然走了。

云若水呆立当场。

什么……什么叫，她是雷易青的心上人？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云姑娘。”

耳边雷易青低叫。那声音里有些惴惴不安。

云若水回过神来，瞪着他看。

雷易青苦笑，解释道：“我那是托辞。我本来……是打算暗中潜进来联络你，想看看你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谁知道时运不济，竟被她给发现了。更没有想到……原来你这位师姊，蜀中唐门的唐少夫人，却是我几年前曾经救过的女子。”

他低低一叹。“我发现和她的渊源之后，就想借着这份恩惠，直接救走你。只是，和她叙话之间，却发现她对你看得极重，我直接开口救人的话，只怕多半不成。我怕打草惊蛇，只好先与她虚与委蛇，假说你是我的心上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宁愿陪你们一起做任何事了。”

他歉然望着云若水。“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这样说，云姑娘，对不起。”

云若水怔然，苦笑。

“没什么。你也是为了我着想，说来，我应该多谢你才是。”

她轻轻一叹。

“其实你又是何必？我那天……只想托付你带走我的孩子就行。只要……只要乐乐没事，我自己会怎么样，我并不放在心上啊！”

雷易青扭过头去，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那句话云若水没有听清，可是，又仿佛听清楚了。依稀仿佛，他似乎在说：“可是我在乎。”

是吗？是吗？他是这样说的吗？云若水呆然。想要开口询问，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到了最后，也只有全化作，深深一叹。

是这样说的又如何？不是这样说的，又能够如何呢？

其实，她从来都明白他的心事，自从三年前，柳裳冲着她，一怒暗算之后。只是，纵然明白这份感情，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毕竟，她心中早已经，有了元丰。而他也无论如何，都已经和她的表妹柳裳，在了一起。岁月悠悠，转瞬三年。她还以为，他对她那一种若有似无的情愫，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却原来并不是不存在。却原来……不可能不存在。

——只是纵然存在，他和她所唯一应该做的，也只有，硬当作它不存在啊！

她沉默。轻声叹息。然后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已经快要化成尴尬的时候，她终于重新开口。

“无论如何，雷兄，小妹都要谢谢你的这份，援手之恩。”

她一直称他雷兄。却还是第一次，对他自称“小妹”。

兄妹，兄妹。无论这称呼对双方的感受，究竟如何。只希望真的能够，将这一份不能出口的感情，永远地限制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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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们两人之间，后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出口，不该说的话，就算是真的说出来，也再没有什么意思，只会让两人之间，更加尴尬而已。

所以后来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散了。

各自休息。第二天起程上路。一路前行无事，悠悠直到现在。

只是，当云若水坐在马车中，看见车窗旁边策马跟随的雷易青，三不五时地，总会扭头望向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虽然说，明知道他的扭头相望，只是为了关心。毕竟，她此刻正和顾盈盈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而顾盈盈，又分明对她并不安什么好心。虽然说雷易青对顾盈盈曾有过救命之恩，而顾盈盈又误会她是雷易青的心上人。但是，利益当头，谁又能够顾得上那多年之前的，救命之恩呢？

所谓报恩，也是有一定前提的。

云若水低头轻叹。耳边听到顾盈盈传来的打趣之声。

“哟！云师妹害羞啦？其实那又有什么。你丈夫反正已经死了，就算再嫁，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何况雷大侠人也很不错嘛！你嫁给他，我这个做师姊的，也要恭喜你呢！”

她撇撇嘴，又笑道，“其实就算你丈夫没死，改嫁也没什么相干。我记得你以前，又不是没有改嫁过。”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刺了云若水一小下。

云若水默不作声。

改嫁，或许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她不是深受理教禁锢之人，不会把改嫁他人，看作天塌了一样的大事。但是，她也并不是什么，随便之人。至少，她的感情，一直只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元丰，元丰。

她仰起脸，透过掩映的窗纱，看向遥远的天空。

天际悠悠飞云。那云的去向，正是无名荒山的方向。而她的元丰，此刻正冰冷地，独自一个人，葬在那里。

“丰……”

她低下头来，低低地呻吟。

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完成她的心愿，把她的元丰，重新救活过来，再带上乐乐，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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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两ri的长途跋涉。

山道越来越险，马车已经无法上路，只得舍弃在道旁。后来，连马儿也无法前行了，他们只得连马匹也扔了下来，一路步行向前。

道路如此艰险。顾盈盈的心思，却是越来越是亢奋。

近了，近了。越继续往前走，就离那藏宝图上所指示的，氤霞仙丹的所在地，更加地近了。

远望绿荫满山。ri正中天时分，又翻过了一座山峰。顾盈盈的脸sè，突然沉了下去。

“那是怎么回事？”

她颤抖着指向远方，那分明是氤霞仙丹所在地的，一处山谷。语气，都变了声调。

云若水默不作声。身后顾盈盈的其他手下人们也都默不作声。

雷易青皱了皱眉头。

“有很多人。”他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点头道，“确实是有很多人。他们似乎都等候在哪里，在等候什么人的样子。”

顾盈盈的面sè有些发白。

“那里就是氤霞仙丹的藏宝处。这些人等候在那里，不会是都事先得知了消息，想来个守株待兔吧？”

正说着，只见遥遥望去，那许多人仿佛都得了什么指示一般，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往山谷脚下的一个山洞里，涌了进去。仿如cháo水一般，一下子，竟退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都进到那个山洞里了。”

雷易青看了一眼那个山洞。那就是氤霞仙丹的藏宝洞吗？这许多人不早不迟，竟也都赶在这个时候进洞，真是耐人寻味。

“那就是氤霞仙丹的藏宝山洞。”

顾盈盈从怀里抽出一方泛黄的丝绢，小心地看着，半晌，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根据这图中所描画的，那山洞里面道路纵横，错综复杂得很。他们这一大群人，就算都比我早进去一些时候，没有这详细的藏宝图指示，也未必能够找到氤霞仙丹的所在。——不过，当然还是越早进去越好。谁知道有谁，会不会误打误撞地，找到仙丹呢？”

她说着，就急匆匆地迈步前行，去往那山洞而去。

云若水和雷易青对望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上。在他们的身后，则是那一群为数众多的，顾盈盈的手下。

自从弃了车马，一路走来，他们的顺序一直都是这样。前面是顾盈盈带路，后方是顾盈盈的属下押阵，而云若水，始终被他们严密地监视在中间，令她想要中途溜走，也是不能。

“看来只有，进了那山洞之后，再见机行事了。”

云若水低头沉思着，忍不住轻轻一叹。抬起头来，又复是，扬眉傲然地，一笑。

她曾经来过这里。多年之前的一次游历，使她对这附近的峨嵋山况，熟悉无比。也因此，她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在这里的这个地方，有这么一个山洞。而山洞里面，道路错综复杂、奇险无比。

许多时候，许多事情，不是不能做到，只是不想做而已。

许多时候，许多心，不是不能不硬，只是再也没有了，柔软的理由而已。

——无论是对于顾盈盈，还是对于其他的那许多个，打着氤霞仙丹的主意，并为此而伤害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人，她都不能够，轻易原谅！

——她又怎么可能，不狠下这颗心来，绝情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