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三十里处,也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小城镇的规模大小,都和云若水先前隐居的那个城镇差不多。
而那位唐少夫人,此刻,就正停歇在这个小城镇中,最大的一家客栈里。
说是最大的一家客栈,其实,也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因为这一家所谓最大的客栈,说到底,也不过仅仅是一家拥有一重院落,和十几间客房的,小小客栈罢了。
云若水站在客栈的门外。远远的,隔门望过去,正望见庭院里,那位唐少夫人的车马,以及,围在车马旁边的,几个谈笑说话的,下人。
那几个下人穿着都很华丽。看起来,这位唐少夫人很有来头的样子。
云若水想,也是,蜀中唐门的少夫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人?不但不会是一个普通人,并且还必定会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
——她又怎么才能够,从这一个武功高强、来历不凡的女子的手中,救回自己的儿子?
云若水低头沉吟。她只觉得凄苦无助。浑身上下,从来,从来都没有这样凄苦无助过。
她的身体如此孱弱。产后再加上重伤的躯体,就算被白素贞以法术救了回来,也依然比平常人都要孱弱得多。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生痛,连随便动上一动,全身都想要冒出虚汗来。
适才,她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从那遥远的山中,来到这西向三十里的小城镇里!如果不是她福大命大,正好遇见了一辆路过的马车,恐怕,她此刻仍在艰难的道路上。
云若水苦笑。
这样的身体,如果真的需要动手的话,她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
可是,即便是如此,她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儿子,不去营救?
她低头,彷徨无计。
这时分,远远地只见客栈正中的主房中,门帘一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
“少夫人说,那孩子哭个不停,想是肚子饿了。命人去这镇上,找个nǎi娘来。”那丫鬟说,神情之间,颇有些不耐。
云若水远远地听见了,却是顿时,眼睛一亮。
nǎi娘?
她的心怦怦直跳。
天!nǎi娘也好,别的什么身份也好,只要让她先见到她的孩子……只要让她先见到她的孩子!
她那苦命的,被人以剑剖腹才生产下来,从出生就没有见到自己父母一面的孩子啊……
云若水双泪yu流。
定一定神,她擦擦眼泪,急忙向着客栈,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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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了她的孩子。
乐乐。这个孩子,她和元丰,给他起名乐乐,期望他出生以后,一世快乐的孩子啊!
此时此刻,他却就那样蜷曲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着。
他的身子是那么小。小小的身子,小小的头,稀疏的头发,皱皱的脸。他还那么那么小啊!连哭声都好象小猫一样细微。他是饿坏了吧?云若水记起来从他出生至今,他好象还没有吃过自己的nǎi。他一定是饿坏了啊,她可怜的孩子!
云若水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她再也控制不住地,眼泪流了下来。
“乐……乐……”
她哽咽,语声断续难收。
“咦?你怎么了?看见我们家小少爷,竟然哭了起来!”那带她进来的丫鬟,诧异地嚷了起来。“拜托!找你来是要你当nǎi娘,喂我们家小少爷吃nǎi的,你在这里哭哭哭,哭个什么呀!”
丫鬟不满地嚷着,伸手就yu夺云若水手里的孩子。
“看你,把他的襁褓都弄湿了!”她嚷道。
云若水猛地惊醒过来。这里毕竟还是险地,她,不能这么放纵自己的情绪。
她慌忙赔笑。“是。对不起,是我看见了小少爷,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那夭折的儿子,所以就一时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啊!”她手忙脚乱地抢过乐乐,不让那丫鬟把他给接过去,“我这就喂他吃nǎi。呀,请你先出去,避一避好么?”
她有些红晕满面。喂自己儿子吃nǎi,她可不希望还有别人在旁边看着!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
“看不出你还挺害羞的!”
她说。不过还是顺从地推门出去了,出去后并连门也给她紧紧关上。
一下子这间厢房里,就只剩了云若水一个,怀里还紧抱着她的儿子乐乐。
“乐乐,乐乐,乐乐!”
云若水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连声地叫。
她看见他眯缝着小眼,大张着小嘴,小头无力地东扭西转着,小嘴还不停地一开一合,似乎正在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那副又可爱又可怜的小模样,看得她心痛极了。
“乖孩子,别着急,娘亲这就喂你吃nǎi哦!”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衣襟,喂儿子吃nǎi。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做得实在是不熟练之至。中途还弄痛了小家伙,惹得小家伙又连哭了几大声。
幸好,最后总算是正确地,让儿子吃上了nǎi。她眼见小家伙凑在她的胸脯上,大口大口地喝nǎi,那模样,说不出的香甜幸福。她甚至都能够听得到,小家伙吞咽nǎi水的声音。她禁不住,笑了起来。
“乖孩子,别吃这么急哦!仔细噎着!”
她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
这才有耐心坐了下来,慢慢地,却又仔细地,打量她的儿子。
这一打量,她几乎忍不住,又是潸然泪下。
乐乐实在是一个,太瘦弱太可怜的小孩子。他是那么那么地轻!就算包着襁褓,云若水估计自己手中的重量,也不会超过五斤。如果去掉襁褓的话,怕是还不到四斤重吧?他,原是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呢!
她细算时间。刚刚八个月而已。人家都说十月怀胎,十月怀胎。正常生下来的孩子,应该是满了十个月的啊!可她的孩子,却仅仅只在她的肚子里呆了八个月,就被强行,剖了出来。
苍天垂怜!
幸好他还活着。幸好……他福大命大,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云若水闭上双眼,感谢苍天。
“老天呵!我不怨你,对我太薄了。毕竟你,留下了我的孩子,又给予我的丈夫,以生还的希望。虽然这生还的希望是如此渺茫,可是,到底你还是,给了我希望啊!”
她的泪水滚滚而落。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沾湿了怀中婴儿的襁褓。
“嗯……”
婴儿嘤咛一声。他似乎是吃饱了,满意了,竟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一闭眼,甜甜地睡去了。
云若水瞪大了双眼,看着怀中的婴儿。
他竟然会打呵欠!原来这么小小的一个婴儿,已经会打呵欠了哦!他打呵欠的模样好可爱,呀,真是好可爱好可爱呢!
云若水嫣然笑了起来。笑着,摸摸自己儿子的小脸蛋,又捏捏他的小鼻子。
“眉毛长得有点儿象我。鼻子比较象丰。嗯,脸形也象他。嘴巴也象他。小东西,你长得更象你的父亲呢!”她抱紧了怀中的婴儿,欢喜地笑了起来。“象他也好。他一定会很喜欢你象他呢!唉,要是现在他能够醒来,看见你的样子,不知道多么开心呢。”
婴儿动了动。睡梦中一裂嘴角,笑了起来。
“呀,你在对我笑呢!”
云若水更是惊喜。亲亲儿子的小额头,她小声道:“我先亲亲你哦!嗯,我再亲你一下,这次是替你父亲亲你的哦!”她又亲亲儿子的小脸颊,然后抱紧了儿子,依偎在自己的脸上,幸福地傻笑了起来。
乐乐。她的乐乐。她的儿子,乐乐!
多么幸福。怀抱着他,感觉着他,这个小小的人儿,就是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她的儿子呢!她紧抱着她的儿子,和她的儿子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多么多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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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怀抱着儿子,坐在厢房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直等到厢房的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云若水才猛地一下子醒悟过来,她,此刻正身在险地呢!
“真糟糕。只顾抱着你发呆了,怎么就忘记逃跑的事情了呢?”
她有些懊恼。天啊!她真是一见到儿子,就连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恐怕也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她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去门前,开门。心里面暗自思忖。“且先应付过那位唐少夫人再说。然后等到了夜里,再想办法带着乐乐离开。——这里毕竟只是一家小客栈而已,半夜里逃走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太难吧?”
想着,她已经走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
她以为此刻站在门外面的,一定是适才带她进来的那个小丫鬟。却再不料房门开处,站立在门外的,竟不是那个小丫鬟,反倒是一个,盛妆华服、风华绝代的少妇。
唐少夫人?
云若水瞳孔收缩。面sè骤然一变。一眼望去,正望见那绝丽少妇的容颜,她的面sè,止不住地,猛然一变!
“是你?”
她失声惊呼。“顾师姊!”
对面那少妇的脸sè也同时一变。后退一步,她惊唤:“云师妹?”
云若水的心,一刹那间,笔直地沉落下去。直沉进了,幽深不可见底的,万丈冰渊。
竟然是她。
原来这位所谓的唐少夫人,竟然是她。
却再没有料到,这位所谓的唐少夫人,竟然是她!
——她在师门碧琳观的时候,就一直对她抱有敌对情绪,和她衔恨极深的师姊,顾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