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的美人有些出神，直到她那樱桃小口微微开启，便有悦耳妙音仿佛穿透了我的肺腑，如滴滴清泉浇注心田，“小女柳夏见过尹姑娘，素闻姑娘样貌绝色，聪明过人，不想今日见上一面当真应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

我笑叹着起身，请她坐于桌前道：“绝色佳人可是说自己了吧。”扬眸看向她，“你可真美啊，刚刚一见都让我看得入了迷。”

“尹姑娘说笑了，我不过空有一副皮囊，不像姑娘博古通今。”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倒对我熟悉了？难道柳姑娘是瑞王派来的人？”

柳夏莞尔浅笑，轻轻摇头，“不是瑞王，而是绍将。绍将见过尹姑娘以后就觉得我们应该投缘，便嘱咐我来和姑娘讨教。”

“讨教？我有什么好教的，绍南廷这人我虽只见过一面，不过大概也能猜出他的脾气秉性了，他用兵神妙，是军上奇才，不过似乎对人不能放下戒心。如果我没猜错，他派你来，一定是要你问我有关卫吟宇撤军之事吧？我是没什么可教的，不过见来人是位美女也会大大方方的回答问题，省得改日换个彪形大汉过来对我严加拷问，不是凄惨了自己。”

柳夏听闻，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凤眸微转，娓娓道来，“看来姑娘是个爽快之人，柳夏不瞒姑娘，在来这茶室之前柳夏还当真想了很多说辞，打算将实情从姑娘嘴中套出来的。不过从见过姑娘第一眼便看出姑娘是聪明人，不管柳夏如何向姑娘绕弯子，一定会被姑娘看穿，倒不如与姑娘有什么说什么的好，不知柳夏可说对了？”

我笑道：“说的一点儿没错，有什么问题大可放心的发问好了。”

“尹姑娘觉得天源皇帝突然撤兵可是有何阴谋？”

我答道：“厦门关是天源帝国军事重地，如失关口便如为蛮军打开了攻占天源的第一道天门，所以卫正大军绝不会轻易放弃此地。”

“姑娘的意思是这其中必有阴谋。”

我道：“一定会有。”

柳夏直直望着我，双眸微细，唇角不可抑制的**了一下，“依姑娘看来，阴谋会是为何？”

我道：“借以天时地利，不过是水火风云。”

柳夏缓缓从凳中站起，面色隐露迟疑，“请问姑娘，那皇帝可是一直深深爱着姑娘？”

我看着夜幕灯火一笑，“是又如何。”

“如今还有鬼门楚毅伴他左右，姑娘有没有想过，他们撤军是为了保护姑娘免受囚苦？”

我轻轻扭头看向柳夏，柳夏此时也如我先前一般望着火烛深思，我答道：“瑞王说过，卫吟宇不是一个因一女子而辜负天下的帝君。至于楚毅，我说不准，因为他为了我甚至可以弑天灭地。所以这个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叫柳夏有些愣愕，正欲开口再询，却听我的肚子发出一声极其清亮的“咕噜”声，一下眼神难掩的怔愕。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肚子偏偏在关键时刻响起，便唇角一扬，抬手揉了揉已经空瘪的肚皮，不得不承认道：“我饿了。”

柳夏听闻忍不住笑出了声，急忙以袖掩唇，转身向外吩咐道：“快去准备些饭菜送过来。”

“谢谢，”我道：“柳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

柳夏缓缓坐回凳中，身体端正的面向我，“尹姑娘，柳夏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

“请问姑娘，柳夏可否相信姑娘？”

我没在乎的一笑，态度偏偏与柳夏的认真刚好相反，“信与不信柳姑娘要我如何评说，我只能对柳姑娘承诺，我所言具具属实，请姑娘回去转告绍南廷，若是我，就绝不会出兵入城，毕竟这场仗无论如何都会输，便不要让再多的将士白白送命，不要让更多的父母丢了亲儿的音信。”

柳夏微微颔首，此时屋中寂静无声，我们只静静的坐在桌前等着命运的时钟毫不留情的宣判胜败。

天源卫正693年，天史在册，厦门关前出现两足鼎立之势，却是世间奇闻。

五十万蛮军驻扎距离厦门关东侧城门只有三百丈之远，成为一足势力令人生畏；这并不为奇，被人称奇的是与他成为鼎力一方的却为一座‘空城’……

那日，绍南廷正在帅帐中休息，突然迎进一名绝色美人，那美人在帐中只停留了短短半刻时辰，便改变了如此情势。

绍南廷送走美人，得来一封自史达蒙的亲笔书函，独自在帐中闭门不会诸将，再一个时辰之后，猛打帐帘端站而出，下令五十万蛮军立刻挺进厦门关甚至将主营抽空，这一次绍南廷才高胆大，聚雷霆之势誓下厦门关，万马千军的命运尽在这区区三百丈的距离。

但他的决定令美人失望至极，美人以死相挟，求蛮军撤回南海，终无果悲伤而归……

南海蛮军履甲红袍，在萧然苍茫的空城中望去如一片烈火带着触目惊心的气势，占守整座厦门关，绍南廷正欲与天同庆之际，突然四方城门令旗变换，不知何处冒出的鬼门万人自外势抵城门，将厦门关各处通路围堵得水泄不通，令五十万蛮军瞬间成为瓮中之鳖。

城墙各处突然千名跃箭军看准先前布于地下的*精准投射火箭，只听轰隆数百声巨响，厦门关内升起朵朵火云，将刚刚还沉浸在胜利欣喜中的蛮军掩实火海之下。

蛮军四下逃窜依然无路可逃，大多将士欲翻墙而出，不料卫正大军万人移位进退有序，将早已备好的千丈大网捕投城空之上，玄机天成，没有给绍南廷留下半点生还的希望。

惊火遁地生，燃响军红疆。

卫吟宇和楚毅站在高处，眼看熊熊烈火仅在两个时辰之内吞噬掉五十万南海将士的性命，虽胜却谁也高兴不起来。

他们一个跃身，翩翩自高处落下，一人如云，一人似雾，正正落在马背之上，回身看着城门内依旧凶焰的大火，听着身后声嘶力竭的嚎叫，纷纷抿唇叹息，忽而对视一眼，各个身体一凛驱马奔向了前方。

我拖着沉重的铁镣踱到窗前，窗外河岸激流在远处分散开去，绕过青黛色的山崖不见了踪影，日光毫不吝啬的照射在我的面上，微微阖起了双眼，将手合什置于胸前，默默为南海将士们祈祷，“老天，请您一定保佑柳夏说服绍南廷撤军，天下江山不应该用鲜血去换，那些将士没有任何过错，请您让他们平安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

“恐怕这个愿望难以实现了，”门外，卫吟瑞面无表情负手而立。

我缓缓转身过去，眼神闪过难以明说的复杂，“这么说，绍南廷还是入关了？”

卫吟瑞冷冷一笑，“柳夏将你的话带给绍南廷，未想他并不相信，执意认为是你施计骗他撤军。所以他们入了关，五十万大军全军覆灭，无一人幸免于难。”

我紧紧闭起双眼，心口仿佛堵上了一块巨石，“用五十万无辜人的性命到底要去赌什么？难道胜过卫吟宇就这么重要？”声音暗哑，甚苦亦无力，“绍南廷该相信我的。”

“尹馨琼，”卫吟瑞平静的唤我一声，却透出丝丝难掩的疲倦，“这就是战争。”他轻叹一口气，缓步走到我的身侧，“如果楚毅和卫吟宇要来救你，为了不让我在意的人受到伤害，也许我会不择手段，甚至取你性命，对不起。”

我静默了片刻，静谧安详到仿佛自天降而下的仙女，周身却无一丝暖意，连那声音也淡薄，“为了我们在意的人，我们大概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吧，瑞王不必道歉，若是如今有危险的不是卫露婉而是楚毅，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换他平安。”

短短一句话令卫吟瑞心头猛跳，眸底苦涩之光泛泛，解释道：“我与婉儿只是……”，而话到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转眸深深望向我，探问道：“难道是太后告诉你的？尹馨琼，事到如此，能否告诉我，你最后一次去找母后到底与她说了些什么？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轻轻摇头，“太后只是告诉我卫露婉并非是她与先帝所生，那一天我去见她，她只求我将卫露婉偷换进冷宫探望，我答应了。”

“婉儿？”卫吟瑞眸光一滞，“这么说，母后是在与婉儿相见后自缢的？”

“是的。”

卫吟瑞声音微冷，仿佛一汪冰泉渗进了房间，“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道：“知道什么？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一直爱着卫露婉？”

卫吟瑞眯起了眼，唇角微微上扬，目不避讳的直盯住我，“这件事除了母后知晓，再无任何一个人知道！就连卫吟宇也绝不会想到我与婉儿的关系。”

“这件事又何必要人告诉我？熟悉瑞王的人都知道瑞王对一女子情深意重，为了那个女子甚至至今未娶，太后求我带卫露婉入冷宫相聚，曾亲口告诉我卫露婉并不是她的亲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你们补偿，那时我就猜到了。”

“呵，你果然聪明，”他无奈一笑，转头望向窗外，“当年母后产下第三个皇子时，小皇子因为难产夭折，在深宫之中作为一个妃子是绝不能承认自己所产皇子薨逝的事实，那必定会招来父皇的怨恨，天恩无常，从此她将失去恩宠而自危，所以母后找人将一名*偷换入宫，而这*就是婉儿。”

“在你知道真相后，因为与卫露婉朝夕相处而慢慢产生了感情，作为你的母亲她必然知晓你们的心思，所以即便知道你们并无血缘，也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没错，母后知道我与婉儿不受控制的爱上彼此，便百般阻挠，甚至向父皇请令将我送至南海驻守番地。”

“你怨恨太后，才会从离开皇宫的那一天起再没回过天都一次。”

“也许吧。”

“又也许是你不敢回去天都，因为你没有办法面对懦弱的自己，没有办法不顾一切的牵起卫露婉的手向先帝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