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站在案前,愣了会儿神,转头看向微微笑起的卫祥跃问道:“跃王,这风有何用?”
卫祥跃缓缓起身,将案上地图仔细展平,修长手指一点荔湾上游河口道:“火烧连船。”
我一笑,长舒一口大气,说道:“拜托各位将士,这一战,请一定打赢,以慰军师在天之灵,多谢了。”
言罢转身,走出了营帐。
卫祥跃目送着我离开后,唤过各路将领道:“孟将军,你率中正士兵二十人夜潜荔湾丈量上游河口宽度。”
“是。”
“李将军,你携中正士兵五十人按照荔湾河口宽度准备船支,装载火药,并将稻草做成人形,穿上盔甲。”
“是。”
“幺将军,你训练誓死将士*纵船只技能。”
“是,跃王。”
“朱将军,你命五千人守营,另派二万人埋伏于阴山山下,待到敌军巨舰行至,你们可以扬旗鸣鼓、大造声势,而后再命五万跃箭军伏兵杀出,断敌后路。”
“末将领命!”
卫祥跃仰首望向帐外,对他们道:“陆嗔军师通晓天理,三日后必定南风大起,我们火烧敌船,一举歼灭东域军!”
翌日,我军营中将士兴致高昂,各个争先恐后对这旷世之战摩拳擦掌,纷纷义愤填膺,蛊咒金大迟死期将至,并解气扬言对待战俘必定依金大迟所说,杀降千万,为陆嗔军师报仇。
第三日,各路士兵准备出发,卫祥跃突然一道急令颁布,凡生擒战俘全部释放归乡,违令者军法处置,这一消息,故意被战探传至东域军中,弄得敌军人心惶惶,无心恋战,而金大迟听到此言,不以为意,狂妄大笑,自觉卫祥跃妇人之仁,并直言天源派出百艘小船,对于东域巨舰来说,如同脚下蚂蚁,随下令立刻出战荔湾,直抵上游河口。
直至未时,奇迹果然出现了,西风大起!
卫祥跃确定时机已到,立刻下令火船出发。
近百艘小船点火后迅速靠近东域巨舰,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东域军将领开始不以为意,就在要发起进攻之时,突然听得两侧山崖之间击鼓齐鸣,杀声震天,一时乱了阵脚,速派士兵回营向金大迟禀报战情。
而金大迟那时正在营中休息,还在做着歼灭跃箭军名声大震的春秋美梦,对于士兵禀报的战情,并不以为意,又派出一万大军前往战线,并命令东域军继续作战。
就在他们僵持的一个时辰里,副将朱学林已率五万跃箭精军伏击在后。
随着火船迅速靠近,点燃了敌军第一艘巨舰,借着西风,很快,第二艘,第三艘已然着火,火势脱控,东域前线将领发现他们的战船都是铁索连江,根本无法脱逃,眨眼之间全部战船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然根本没有命士兵向金大迟回报战情,便下令弃船,撤回营中。可没想后路已断,五万跃箭军各个骁勇善战,不愿投降的敌军便频频死于箭下。
这时,金大迟已经得到战败消息,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从舒服的营中赶来,一眼望去只看到了滚滚浓烟,西风将烟尘吹散后,露出残阳如血,地上血流成河的惨象。
可在金大迟的记忆中,晴日浮光粼粼,湖面碧波荡漾,莺歌燕舞,幽静雅洁才是平日荔湾的景色,可这时荔湾湖中,他的巨舰全部被焚毁,船只火光冲天,被烧死士兵们的尸体漂浮满满,血水染红了湖水,不时传出士兵的惨叫声。
这下他才明白,自己输了,彻底的输了,不过他的个性可绝不会让自己站在此处乖乖受死,最后看了一眼荔湾,转身跃上马背,只想逃命。
这一次的失败算不了什么,只要他还有一兵一卒便能东山再起,金大迟迅速返回营中,命令守营的士兵立刻撤退。
命令下了,而剩余的一千士兵却将他团团围住,兵刃齐发直直指向了他的胸口。
金大迟不懂,怒目以对,大喝一声,“你们要造反!”
一位将领走至他身前冷声道:“王,这是你教我们的,谁有力量,谁更狠毒,谁就能控制一切。”
金大迟怒骂:“混账!你们不得好死!我是你们的王!你们敢背叛我!好啊,来啊!有种的和我单战!”
将领轻笑了几声,摇头道:“你可从没教我们这些,我们只知道,仁义、道德、诚信都是不存在的,心狠手辣,杀掉一切阻挡我们前行的人才是活命的准则。”
说罢,将领提剑,狠狠刺向金大迟的胸口,随后几百锐剑都是各个狠决,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身体。
就这样,金大迟输了,他最终死于自己的将士手中,随之荔湾之战告终……
战后,回报士兵将喜讯带回我们的营中,所有士兵各个欢天喜地,备足了酒迎接将士们回营,足足庆祝一夜。
而这一夜我也无眠,却是因为战争的残酷而无法安睡。
趁着四周纷闹,我悄悄起身离开了宴席,独自怀抱一套干净战服,走向营地后方远处的小湖。
退掉还沾满陆嗔鲜血的战衣,将有些颤抖的身体浸入冰冷的湖水中。
“你不开心?”突然,岸上有人问道。
我一惊,将身体沉得更深,不悦道:“是谁?”
卫祥跃隐现在月色下,那莹莹月光衬得容貌更俊,向我一笑道:“你怕什么,我对你完全不感兴趣。”
我看准小湖深处有一礁石刚好足够遮掩,急忙退到了那里道:“卫祥跃,你不在营中好好庆祝,跑来这里干什么?”
他一撩袍角,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干脆盘腿坐到了岸边,“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离开。”
我无奈摇头,他是又想玩一问一答的游戏啊,“你有什么问题,赶快问。”
他伸手捡起石子,向湖中投入,“已经问过了第一题,我们打了胜仗,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被投石溅起的水花击中,又向礁石靠近了些道:“一点都不开心。”
“为什么?”
我道:“这场仗足足死了十万人,我甚至可以想象那十万人手持刀剑,拼死厮杀的场景,所有士兵彼此并不相识,更谈不上有多大的仇恨。可在你的一声令下,他们便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直至将对方全部杀死才会罢手。就算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也只是和死神擦肩而过,那么下一战呢?活下来的人还会如此幸运吗?所以尽管我们赢了,我为战死杀场的所有人难过,更为活下来等着死亡的人难过,又怎么开心的起来。”
卫祥跃举起石子的手停在半空,须臾,再将石子投出道:“作为一名战士,我们不怕死亡,死亡可以给我们带来平静。戈雅,我命令你高兴起来,为了我们战死的士兵找到了平静而高兴。”
我讪笑几声,明白那些战争狂人的心理,他们只想赢,已经将可怕的死亡甚至所有的一切抛于脑后了,说道:“好吧,你是将军,我是士兵,你下的命令我照办就是了,不过跃王,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戈雅,我的名字是尹馨琼。”
他砸了一下嘴,继续问道:“蠢女人,你当只是换了一个名字就真的不再是那个人了?”
我学他模样,也咂了一下嘴:“哪里换名了,我本来就叫尹馨琼,现在只不过是真的做回了自己,你才蠢。”
他无奈而笑,手臂背在头后,舒服的躺了下去,“行,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你只是想逃避过去。不过,我很奇怪,皇宫守备森严,你是如何在皇兄眼皮底下逃出来的?”
我双臂垫在颌下,说道:“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你可以换个问题再问。”
卫祥跃笑道:“可我就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嗔他一眼,滑下礁石,将头顶浸在水中,复又破水而出,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要没有别的问题,赶紧走开,湖水很凉的,我得把身上的血渍洗干净。”
说罢,两人都是沉默了半响,因为那血渍是陆嗔留下的,各自为他而难过。
卫祥跃缓缓起身,从腰上解下一块木牌,精准无误投向我处。
我伸手接过,低头一看,竟是军师令牌,吃惊的看着卫祥跃道:“这是干什么?”
他转身淡笑,“以后你就是跃箭军的军师,别让陆嗔失望。”
我看着他消失于夜幕下,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自语:“军师,我?卫祥跃不会疯了吧?”
天源692年,夏以至,皇宫上下花团锦簇,分外妖娆。
卫吟宇端坐龙椅中,听过太尉左文信频报战喜,下令打赏所有军臣,后向左文信问道:“左太尉,跃王率领大军征战东域,已有七月有余,现东域基本平定,天泰民和,是时候迎接跃箭、中正两部大军回都了,朕会亲登神武门犒军。”
左文信双膝跪地,伏地以礼,倍感欣慰道:“谢皇上恩典。”
我军营中,五日后得到圣旨。众士兵归家心切,兴奋不已。这七个月的出生入死,终于等到了能够回都与家人团聚的好消息。
卫祥跃随即下令驻扎东域庆王城城外休整一日,便启程返回天都。
我一袭粗布简装,正在与吕夏学习紧急救治伤兵的医术,一听此命令,顿时傻了眼。
吕夏见我呆愣,问道:“琼儿,怎么了?”
我抹掉手上的草药残渣,一把扯掉遮在口鼻抵挡草药苦味的布条,“师傅,我出去一下。”(我已正式拜吕夏为师,多日认真学习医术,医术大长,深得吕夏喜爱,所以我唤他为师傅,他亲切唤我琼儿。)
我快步走到帅帐,一打帐帘冲了进去,“跃王,我们要回天都?”
卫祥跃正在案前研究我画的战船,并不抬头,冷声道:“对,皇上下旨,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眉心一锁,走近了长案,“跃王,我不能回去。”
卫祥跃身体微怔,缓缓抬起头来,“为什么不能回去?”
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回去被卫吟宇发现了怎么办?”
卫祥跃讪笑一声,“到怪了,我跃箭军的军师出入杀场都不怕,到怕见皇上了。”
“我就是怕见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逃出皇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