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回,梦一场,情如云烟散无尽。
恨终了,泪潸然,人远心去诉殇别。
终了……人亡……不过几许痴缠而已……
雨过天凉,似又重回秋。
我换上一身新装,将昨夜骆锐临走时留下的碧玺戴上了勃项。
那块碧玺似乎还泛着淡淡血腥气味,让我心痛之余又多了几丝凝重。
“公主,”门外思云唤来,“思云准备了早膳,给您送进来吗?”
我望向铜镜中的自己,苦苦一笑,昨夜听了骆芸的事,揪得心生疼,骆锐的每一声哭泣还一直回响在头脑之中久久不散,却终于想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故意隐晦的难题,也许我不该成为第二个骆锐,我真的不该像他一样,在一切都晚了的时候,才意识到五年前便已经失去了爱人的事实,再后悔莫及。
我步出内堂,看着一桌清淡菜色皆是我平日爱吃的,悠然而笑,“准备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思云见我神色憔悴,心疼道:“本来皇上也要一起吃的,只是突然有事先走了。临走时特别交待,把这个给公主。”
我接过思云递来的两支布袋,不解的看着她,“是冰?”
思云道:“皇上怕公主熬了夜,眼睛会胀痛。”
“卫吟宇昨天晚上来过?”
思云道:“何止来过,皇上在这整整坐了一夜。”
“那他知道我房中有人?”我问。
思云按我坐在桌前,盛了一碗粥道:“是骆锐吗,皇上都知道,我们想去瞧您,还被皇上拦下,他说让您陪着锐爷,叫我们不用担心。”
我垂头喝了一口粥,心极暖,又听思云继续道:“不止这个,公主,皇上还命太医去了宗室给林王治病,还特别嘱咐要太医每次问诊后向您禀报,免得您担心。”她坐在我身旁,以掌撑颌,眨巴了两下眼睛,“思云觉得,这位天源皇帝对公主可谓用心良苦,百般呵护呢。”
我嗔他一眼,笑道:“你若羡慕,把你也嫁出去,多个人这般呵护你,怎么样?”
思云急忙拉住我,“我可不嫁,我要一辈子跟着公主。”
我抿嘴一笑,又喝了一口粥,却突然想起了昨夜的事,问向思云,“对了,你可听过楚毅这个人?”
思云手上一紧,怔怔望着我,“公主……怎么问起他?”
我扬眉侧头,放下勺羹,“你竟然认识。”
她快速的摇摇头,双眸一转,复又苦笑着点点头,“不算认识,只是听说过。”
“那他是谁?”
“他……”思云站起身,“他是司格勒将军妹妹的夫婿。”
“原来是司格尧芷的丈夫,”我转回身,想了想毫无印象,自嘲自己乱猜,继续喝粥,不再纠缠这事,问思云,“卫吟宇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思云听我问回卫吟宇的事,舒心笑道:“没说,左太尉很早就来请,皇上走的时候脸色还很难看,大伙便没敢问。”
“左文信来请?”我回身看向茶几上散乱的棋盘,“没说什么事儿吗?”
“没说,不过她肯定知道,”说着偷偷指指房梁。
我双唇微抿,立刻会意,沉声唤道:“小美,你该还没吃早膳吧?”
眨眼之间,房间角落一处,高玉美缓缓走出,我和思云都是一惊,本以为她躲在梁上,却没想她有如鬼魅可以从任何地方出现,敬佩的向她竖起拇指,“小美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小美却始终未笑,冷声道:“回皇妃,今早皇上跟着左太尉急匆匆的走,是因为太后抓到了毒杀先帝的凶手。”
我神色一凛,问道:“毒杀先帝?”
小美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沉重,“恩,听说幕后主使是良妃娘娘。”
“怎么可能,娘娘是清心寡欲的人,从不招惹是非,更何况总听其他侍女们说先帝生前最疼爱良妃娘娘,她怎么可能毒害先帝呢?”思云甚至比我还要吃惊。
“一定有人陷害!”我一下从凳上站起,复又微思,坐了回去,“小美,知道良妃娘娘在哪吗?”
“太后下旨,将良妃关进了天府大牢。”
我讥笑摇头,心里已经确认了一半,吩咐她们道:“走,我们去看看良妃。”
阴云蔽日,沉闷的令人呼吸困难,看来今天的雨,一定来势勇猛。
思云一路小跑的跟着我赶向天府大牢,远远见得大牢门前几个侍婢长跪不起,那侍女中一人穿着一袭白衣,给把守牢门的士官磕了一个响头道:“官爷,求您让我们进去看看娘娘吧,娘娘体弱多病,关在牢里会引起旧疾,我们绝不久留,把这些锦褥放下就走。”
“月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这可是太后旨意,任何人都不能探望良妃,您求我,我能怎么办呢?”
“官爷,若梦没有它意,只是想送些保暖的东西给娘娘,若梦求您了。”
“不行,真的不行,月姑娘回去吧。”士官正欲转回牢中,却见我打远疾步走来,慌忙的迎了上来,作揖道:“微臣给皇妃请安。”
我根本不想搭理他,几步上前扶起月若梦问道:“这是给良妃的?”
月若梦本来愣愕,忽然回过神来,重新跪了下去,“奴婢参见皇妃。”
我撇了嘴,拿过她手中的包袱,“交给我吧,我送进去。”
“皇妃!”士官急忙上前挡住我去路,“皇妃,太后有旨任何人不得探望良妃娘娘。”
我嗔他一眼,从腰间摘下卫吟宇的‘凤祥锦玉’道:“我有皇上赐的玉牌,见玉如面圣,你还要拦吗?”
士官微惊,立刻跪在地上不再抬头,“微臣不敢。”
我扬眉一笑,向月若梦点了头,独自走进天府大牢。
牢中阴冷潮湿,和我第一次穿越来时一摸一样,甚至对牢内腐肉的气味,还记忆犹新,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转头问道:“良妃关在哪?”
士官为难的指了指前方,“在里面,皇妃娘娘,今日这事要是太后怪罪……”
我见他胆小,说道:“放心吧,太后怪罪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谢,谢皇妃娘娘!”
我顺着士官手指的方向,走到了尽头的牢房,见良妃正在打坐念经,便没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儿,“漠雅皇妃,你来这干什么?”良妃没有睁眼,柔声问道。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锦褥塞了进去,“这是月若梦让我拿进来的,她怕您着凉。”
良妃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笑道:“若梦有心,代本宫谢谢她。”
我点头答应,蹲下身道:“娘娘,卫吟宇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娘娘清白。”
良妃却撇开此事,摇头道:“居然还没学会宫里的规矩,夏嬷嬷没有教你不可直呼皇上姓名?”
我听闻尴尬,“教了,只是喊顺口了。”
良妃轻笑一声,重新闭起双眼,“皇上可好?”
我坐在地上,看着她道:“我猜不好。”
良妃明显的眉心一紧,“你是他的妻子,要助他渡过难关。”
我道:“娘娘是他的母亲,可曾想过助他?”
良妃闻言抬眸看向我,只是在我眸上停留了片刻,复又闭回双目,继续念经。
“良妃没有毒害先帝,而是太后陷害娘娘,太后这么做,是想借故伤害皇上身边的人,乱了他的方寸,在让瑞王夺位,难道这样您也不打算说出真相?”我问。
“不得胡说,”良妃手执念珠,突然停下,“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哪个做母亲的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我唇角冷冷一挑,“这么说娘娘是要认下此罪?”
良妃笑叹一声,“哎,佛曰,假使有人,左肩担父,右肩担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绕须弥山,经百千劫,血流没踝,犹不能报父母深恩。皇上障孽就由本宫偿还,合情合理。”
“那娘娘可知,毒杀先帝是死罪?”我见她这般模样,真是又气又急,“卫吟宇自小是被娘娘抚养长大,在他眼中,娘娘才是母亲,他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惨遭陷害,会如何?”
良妃深吸了一口气,垂头不语,却是继续念起经来。
我猛的起身,沉声道:“我是卫吟宇的妻子,不会眼看着他伤心难过,娘娘想认罪,那也要先帝真的西去了才行。可如今先帝却完好无损的隐居阴冥岛,不如我们就让先帝亲自来说,当初毒害他的到底是谁!”
良妃怔愕,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你、你怎么知道?”
我抬手握上牢门,“娘娘,我知道卫吟宇需要的不再是保护,而是支持。”
说罢,转身离开,在即将隐于灯下之时,却听良妃唤道:“戈雅。”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良妃此时双睫盈泪,眉宇间掠过一丝安慰,“难道是你?只有你,宇儿才会那么在乎,为什么我早没有想到?”
我粲然而笑,柔声道:“娘娘,如果是我,也许这一次我会选择留在他身边?”
良妃点点头,微笑着目送我离开。
真的难以想象卫吟宇的童年到底是如何度过的,我走在路上,径自抬头看向这金黄瓦砾,雕梁画栋,四方屋檐各个勾心斗角,处处竭尽阴谋。亲生母亲为了己利不惜伤害儿子,除了良妃,这深宫之中也许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甚至他身边仅剩的良妃,也错误的以为牺牲自己才是成全于他。
这皇宫中的人是痴癫了?还是疯傻了?
而我也好不到哪去,明知他的真心,却一而再的将心捻碎,甘愿一份残忍的协议断了他的柔情,老天给了我一副新的身体,也许是时候不再追究以往遗漏的过去,而大胆的面向未来了。在我的未来里,也许能够有他……
扬唇而笑,我回身望向思云,“思云,我们去养心殿。”
……
朝达打远见得我走来,迎住我有如终于找到了救星,跪地叩头道:“奴才叩见皇妃。”
我扶他起来,问道:“卫吟宇在里面?”
正巧这时,天空打了一个惊雷,朝达忧心忡忡看了一眼阴云,“皇妃,您快去劝劝皇上吧,皇上今日大发雷霆,把奴才们都赶了出来,一个人关在屋里生闷气。”
以卫吟宇的性子,竟也有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想必此时心中非常难过,我便从侍女手中端过一碗清粥,走近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