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向更远的雪地前行,行至一片湖水旁,扶她坐在一旁的亭中,“娘娘,我想求您一件事。”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良妃笑看着我问:“什么事?”
我道:“能不能说服卫吟宇即刻启程回天都。”
“宇儿,是担心你的身体,希望等你养好身体再回去。”
我点头道:“我知道,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
良妃略作思忖,从凳上起身,“你急着回去是为什么?”
“娘娘,我要回去找人。”
“找人?”
“恩,楚毅。”
良妃脚步一顿,目光却掠往我身后,雍容一笑,“找人的事,不如交给宇儿更妥当。”
我见她神色异样,忙转头,正对上卫吟宇眸底清冷,倒吸了一口冷气,“卫吟宇,你怎么来了?”
卫吟宇抬手便拉紧了我肩上的裘衣,“下着雪,还往外跑,回去我告诉风轻,还要再留几日多加调养。”
“别,”我忙握上他手腕,“我这就要回去了。”
良妃淡笑出声,“瞧把她急得,看来是被你憋得够久了。”
卫吟宇敛襟,向良妃以礼,“儿臣,给母妃请安。”
良妃拖起他手臂,笑道:“别多礼了,宇儿,不是母妃说你,这病人也不能总被圈在屋里,偶尔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反到有好处。”
我展笑频频点头,“就是,我要是再闷在屋里,身上就该发霉了。”
“药吃过了吗?”卫吟宇脸色阴沉,冷冷一句压下了我的话。
我狠狠撇他一眼,转身向良妃行礼,不悦道:“他就是冥顽不灵,顽固不化的一块臭石头,跟他说也是白说,娘娘,我不陪你了,先回去了。”
拢了裘衣,转身便往回走去。没走多久,卫吟宇便赶上几步,与我并肩行在身侧,我越走越快,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右手却一紧,被他握在手中,他道:“想不想到后山看看,那里的雪景更美。”
我一仰眉笑道:“你不是叫我回去。”
他眼底微微一动,探向前路,“我是说,你出来多久,就多留多久。”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心中怒气徒升,“那我不去。”身体却是被他一下抱起。
“抱紧我,”他冷声道。
“你要干什么?”我欲挣脱,突然一阵晕眩感袭来,我不得不紧紧抱住他的脖颈,闭紧了眼睛,如此疾行了很久。
再睁眼时,已然来到屹立青山的一处平旷山脊,他放下我,褪下身上的披风,再将我裹起。
平眼望去,满眼苍山银裹,罩在飘絮雪光之下,分外清丽,万里江山幻成粉妆玉砌的世界。站立其间,玉屑雪末飘洒,映着清晨缕缕阳光,显出一道夺目彩虹。
我未及惊叹,便被一双坚强的手臂环在怀中。
卫吟宇身上那淡淡的檀木香瞬间包围了全身,我只觉身体被收的越来越紧,扬声说道:“卫吟宇,你弄疼我了。”
他身上一震,手臂松了松,却没有完全放开,下巴轻轻抵在我肩头,沉声道:“就不能安安静静的陪我一会儿。”
我挣扎了几下,并未挣开,嘟着嘴道:“你这是干什么?卫吟宇,刚好这里四下无人,我们把话说清楚。”
他突然用劲扳过我的身子,将我抱紧在怀中,“我的心思你还不清楚吗?”
双手抵向他胸口,只盯住那平日望不穿看不透的眸心,现下却是清湛的一眼可以望到底,缓缓摇头轻笑,“你明白,你就不是他。”
卫吟宇松开我,眼底泛起别样深味,“你曾对我有情,只是因为我像那个人?”
望向夺银冬日,冷风过,绕驻宁记与遗忘的千丝万缕,我并不敷衍,“那个人是我致生所欠的人,不管前路如何,他永远执念于他爱我比我爱他多,然而当我明白之时,却与他擦肩而过,今生遗憾。卫吟宇,不瞒你说,我初次见你,便把你当成是他,我以为是上苍给了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可是,你就是你,待我认清了这一点,我已爱上了别人。”
卫吟宇无可奈何的轻笑,“你爱上的若是一个不该爱的人呢?”
我反问道:“那什么人才是我该爱的?”
卫吟宇想回答,却并没有,神色微滞,随后一笑置之。
“爱情不如其他,我们控制不了,这颗心不听我的,我只能由着它。”我褪下卫吟宇的披风,递过去,“走吧,回去吧。”
卫吟宇握住裘衣的手收紧,在我转身时,低声道:“楚毅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我回眸浅笑,“我知道。”
“骆芸,”他唤住我,“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做什么,现在却不知带你去见他是对还是错。”
我停住脚步,心头一紧,“他并不好是吗?”
“他随你跳下悬崖,是鹤劲找到他,他醒来时只记得一件事,其他的所有一切都忘记了。”
“他记得什么?”冷风下,双眸被抽得酸疼。
卫吟宇别开与我对视的双眸,简单答道:“恨。”
幕雪掩下,几经沧桑,这红尘中独有两样生生不息,爱与恨共存,听他如是说,揪紧的心却是一松,只记得这些又如何,恨因爱而生,万世沉沦间,楚毅对我从未放手,即便是老天夺去了他的记忆,他却依旧倔强的把那最震颤最强烈的感情留下,我又如何不是爱上了该爱上的人,这一次绝不放手,我浅浅一笑,转身向着山下而行。
夜幕降下,我悄悄收了行礼,轻启房门,风轻却站在门口向我勾唇浅笑,“这是要去哪?”
我抬手尴尬的捋顺长发,假笑,“只是出去走走。”
风轻上前抢过我藏在身后的包袱,将我拉进房间,“行了,骆芸,你那点小聪明还想和卫吟宇斗,现在都这么晚了,赶紧睡觉。”
我道:“风轻,你让我走吧,我必须去找楚毅。”
“你就这么去找?好,说说看,你要去哪找?”
“鹤仙山,”我抓起包袱,“楚毅被鹤劲所救,现在一定还在鹤仙山。”
“哼,”风轻讥讽嘲笑,“在才怪。”
我想了想,清眸一转,托着腮看向他,“这么说你知道他在哪?”
风轻一瞥我道:“我不知道他在哪,不过,不瞒你说,你根本不用去找他,他一定会自动找上门来。”
我嘟嘴坐了回去,“我猜楚毅还不知道我活着,不想抱着侥幸心理等他来找。”
“别傻了,他一个大活人,形影不定,你去找他谈何容易。这些天,宇王一直留在柳泉城,一来是要你养好身体,二来就是在等楚毅现身。”
我略一思忖,“卫吟宇为什么肯定楚毅会来?”
“他当然肯定,楚毅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他抬眸看了看我,眼中露出不安,继续道:“就是来拿卫洪林的性命,谁若阻拦就会死在他剑下,毫不留情。”
我以掌撑住额角,耳边嗡嗡作响,细眉轻拧,轻声“恩”了一声,手心却涔涔尽是冷汗。
风轻见我异样,一把搭上我皓腕,略诊断,抬眸嗔我一眼,“其他事情就别再劳心了,如今你最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安心调好自己的身子,再见楚毅时才有力气唤醒他。”
我抬眸点头,淡声道:“好,知道了,我有些累了。”
送出风轻,我立刻紧紧掩好房门,窗户,将油灯火焰挑亮了一些,静静坐在镜台前。看着镜中消瘦了许多的自己,自忖,刚刚脑中忽然感觉异样,定与骆芸有关。
对着铜镜尝试着自语道:“骆芸,是你吗?”
灯火忽暗,镜中突然掠过一抹黑影,我一惊起身,身下的木凳应声撞倒,随即屋中幽黑一片,只凭月光才可见方物。
“是我。”柔声自暗影中传出。
我微细眼眸,盯着渐渐显在月下的骆芸,汗毛耸立,谨慎问道:“难道我是在做梦?”
骆芸摇头,“今后,你会常常见到我,即便是清醒时。”
声音微冷,仿佛窗外薄雪,“为什么,你是想回到这具身体?”
骆芸道:“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我的。”
“骆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向来不信神鬼之说,可如今怪事却是一再发生,令我不得不信,又心生恐惧。
“是巫蛊禁术,移魂阵。”她缓缓道:“当初我被囚禁天府大牢,命悬一线,无意发现刻在牢中的阵法,本想启动禁术保全自己性命,不料却将你的魂魄吸入体内。”
我嗔了她一眼,目中掠过不悦,“你是想拿别人的性命换自己的性命。”
“我只是想将自己的魂魄移至他人体内以此续命,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那么现在呢?你是要重新回来,为了复仇?”
“是。”
“我不会让你得逞。”我一急怒道。
骆芸反而轻笑,“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谁都阻止不了,就如我会重新出现在你眼前,曾经不论我如何努力,你也无法听到我,见到我,我想现在是该回来的时候了。”
“骆芸,”我失望的望着她,“就如你所说,这具身体本是你的,你想回来,我不会拒绝,可你若是要害楚毅,我绝不答应。”
骆芸失笑,“尹馨琼,你还没听懂吗?这已由不得你,我迟早会回来。这便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楚毅如此爱你,利用这具身体,你都想不到,我能有多少方法令他生死不能。”
不知何时窗外小雪夹杂了冰雨而落,我站在黑暗中,耳边尽是噼啪急落的雨声。
忽而窗被吹开,雨落如注,疾溅在窗前几案之上,冰花成片,眼前骆芸的魂魄渐渐模糊,眼泪却如窗外急雨,冲刷面颊的冷瑟,灌满心的酸楚。
也许真如骆芸所说,一切都是该回归原点的时候了……
翌日清晨,风轻床前,我静静坐在床边,已掌撑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却睡得沉,我如此这样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他就没有半点感觉,我也不想突然叫醒他,不知该如何说清,便借着这个时候,让自己静静的梳理今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又静坐了一刻,风轻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眼,我忙凑上前去,竟吓得他大喊,从**一跃而起,“骆芸!可真行,你怎么在我房里!”
我上前一把抓住他,食指抵在唇前,“你别喊,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