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一黑,周遭的声音都模糊了,我身下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倒去,却跌进卫吟宇的怀中,他一把打横将我抱在臂弯,冷冷道:“自己都救不了,还怎么救其他人。”
“我只是累了,”我倔强的回他,“不用管我,先救病患。”
他抱着我走向内堂,说道:“上次的病就没有完全好,再这么熬下去,你受不了。你放心,靖州城已经再没有病患了,我们已经将整个靖州城找遍。”
“东城尽头的屋子里有间密室,里面还有一具女尸,”我微闭着双眼,懊恼自己的身子竟这么不争气。
“知道了,你先睡一会儿。”
“卫吟宇,”我强忍着乏意对他说道:“将尸体焚烧后,可以让风轻他们入城了,骆峥不能再等,让他们先赶去鹤仙山,我们随后追赶。”
“这些不用你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风轻了。”
我点了点头,从怀中将玉佩递到他眼前,“这个还给你。”
“留着吧,”卫吟宇道,“算我谢你舍命救靖州城百姓。”
我悠悠一笑,“那也好,有朝一日你做了皇帝,这玉佩身价倍涨,我再当了换钱花。”
“随你高兴。”
“卫吟宇,”我将声音压得极低,“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我只余十年性命的事情不要让楚毅知道。”
卫吟宇脚下步履一滞,垂头看着我,“你担心他会做傻事?”
我道:“是不忍他伤心难过。”
只是稍稍睡了一会儿,也睡得并不安稳,起身用冷水洗了脸,走到广堂,看着愈渐好转的病患,没有一点欣慰而暗自忧伤,整城救下的只有寥寥十几人,哀叹命运的轮盘,时常如同车辕碾过,不给我们任何逃离的机会。
我挽起衣袖,走到晴儿身边,她是这里病的最重的一人,现在她的烧也已经退了,但还是昏迷不醒,我轻轻抱起她,静静看着她微弱的呼吸,用手理顺她乌黑的秀发,低声道:“你一定要好起来。”
她动了动手指,似乎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你能听到我说话对吗,快点醒过来。”
我将手指放入她的手中,她立刻握紧,就如同我发现她时,她那般握住自己的母亲,“知不知道,你不能再贪睡了,因为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你要读书,要认识朋友,要谈一场恋爱,要结婚,还要成为母亲,尽管现在睁开眼睛很难,你也要努力。”
晴儿的双睫颤抖,眼角淌下两行清泪,我轻轻为她拭去,凑近她的耳边柔声道:“不要怕,睁开眼睛。”
在我的催促下,晴儿终于睁了眼,她静静的望着我,眸中却是一片恐惧与失望,我抱紧了她,抱得如此紧,只怕再失去这个弱小的生命。
风轻驱赶马车进入如浸在火海中的靖州城,深深哀叹,却不敢多做停留,远远见到我面色惨白的站在医馆门口,勒停了马,“骆芸,你怎样?”
病毒虽是已经控制住,但是骆峥身体虚弱,容易患染瘟疫,我见风轻向我走来,立刻止住了他,“别过来,医馆里还有病患。”
风轻锁紧双眉,沉声道:“你脸色难看,与我们一起出城吧。”
我向他摇摇头,“我要迟些才走,骆峥如何了?”
“好了些,现在正在睡着,”兰儿钻出马车,仔细的将鸾帐掖好,“骆芸,我、我们很担心你,与我们一起走吧,这、这里有楚爷呢。”
“兰儿,放心吧,卫吟宇已经派人就近调派医者入城。”我向兰儿微笑,继续说道:“兰儿,多谢你照顾骆峥。”
兰儿双眸潮湿,“骆、骆芸,我很怕。”
怕,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微微颔首,却说道:“骆峥会好起来,他会为了我们好起来。”
风轻扶兰儿坐回马车,向我道:“我们不能久留,骆芸,我向你保证,一定将骆峥护送至鹤仙山。”
车舆中骆峥无声叹息,他的生命还能为谁而停驻,他并不怕死,只是现在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
目送他们远行,我突然觉得很累,身体的沉重早已抵不过心的疲倦,在风中我立了很久,冬已经到了,骆峥生命中的第一场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
在靖州城内的第三日,已有几位医官赶来,我们简单做了交待,便准备启程。
郑孝和听说我们要走,匆匆赶到,一脸不愿地看着我,“你们这就要走?”
我正在内堂给晴儿喂药,答道:“是啊,你来的正是时候。”
郑孝和阴沉着脸,“你们就这么走了,如果瘟疫又重新爆发怎么办?”
“呸呸呸,乌鸦嘴,”我将药碗推给他,从桌上拿过已经整理好的厚厚一叠处方,“这个留给你,我虽然和医官们交待了瘟疫的情况,但是他们毕竟没有自开始接手,这是瘟疫的预防和后期处理的方法,存在你这,若是日后有医官不清楚的地方,就把这个交给他们。”
“你们非走不可?”郑孝和狠狠抓过方子,指着躺在**的晴儿道:“那晴儿怎么办?她的病还没有好,她到现在都不能开口说话。”
我望向晴儿,晴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不舍的看着我,自从晴儿醒来,她便不能说话了,我不清楚这是瘟疫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她的心里始终抗拒这个再没有任何亲人的世界。
我道:“晴儿,喜不喜欢医学?”
她缓缓坐起身,向我点头。
“那晴儿愿不愿意与我们一起离开靖州城,前往鹤仙山学医?”我拉过晴儿的手,“鹤仙山上有一位神医,一直想寻一名徒弟,晴儿要不要去试试?”
此念已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盘算过多次,晴儿已无亲人,将来生活必定困苦,如果带她上山,若是能够通过神医的考验便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不能留在鹤仙山,也可顺势求神医为她医好哑病。
晴儿突然一下抱住我,连连点头,郑孝和极无奈,却也只好道:“这也能让你想出来,我脑子没你灵活,看来是留不住你了。”
“别这样,”我道,“这次要是治好我弟弟的病,我一定会再回靖州城看望你。”
“你医术这么高,你弟弟的病连你都治不好吗?”他问。
我点点头,“我可不是医生,这次只是幸运。”
“骆姑娘,”门外突然一位医官唤我,“姑娘能否来一下广堂?”
“怎么了?”我见医官面露难色,问道:“是哪位病患又出异样了吗?”
医官摇摇头,“也不是,不过……姑娘还是去瞧瞧吧。”
我随他出去,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广堂内所有病患,既是全部跪在地上,见我出来纷纷向我叩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楚毅与卫吟宇站在医馆门口,静静看着广堂内的众人,只是浅笑。
我立刻跑去搀扶那日被楚毅救回的老妇人,“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都起来。”
老妇人一把拉住我的双手,颤抖着嗓音道:“姑娘,我们一介草民,该如何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才好?”
我拉不起她,干脆与她一同跪在地上,“我怎能担当,快起来。”
老妇人坚决的摇头,将我拉的更紧,“姑娘如何不能担当,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们早已命归西天,这区区叩拜之礼难表我们的谢意。”
老妇人身旁的男子立刻将一支雕刻精细的木檀小盒送到我的眼前,“这是我娘的一点心意,请姑娘收下。”
我道:“不行,快拿回去。”
我们推搡之间木檀小盒突然自他手中散出淡淡白光,众人都是一怔,广堂内立时雅雀无声,木檀小盒的盖子一下弹开,男子惊得无意将小盒扔到了地上。
木檀盒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用力顶开盒盖,瞬间广堂内竟布满淡淡清香,沁入心脾。
一条只有巴掌长短的白色小蛇从盒中爬出,小蛇通体雪白,光滑莹润,隐隐散着微光,它的眼睛呈现冰蓝色,嘴中不停吞吐蓝色的芯子,灵动异常,向着我的腿边爬来。
老妇人见状感叹:“果然此物定当归姑娘所有。”
我不解的看着老人,老人抹掉脸上的泪痕缓缓道来:“我家老头子十几年前在靖州城外的森林中遇到一位身中巨毒的老者,便将老者带回城中医治,后来才知那老者就是赫赫有名的鹤仙神医,他为了报答我老头儿的救命之恩将这只檀木锦盒送给我们,神医说这条蛇其为神物,身上若有伤口只需它轻轻掠过,便可令伤口愈合。但自从神医离开靖州城,它便因失去主人而伤心死掉,我们一家人认为它既是神物,就算已死也是不可多得的良药,所以保留至今。我本想转送姑娘,却没想到这条蛇竟没有真死,定是因为姑娘会是小蛇的真正主人。”
小蛇这功夫早已爬到我的肩头,懒散的缩成一团再无离开之意,我为难的看向楚毅,楚毅向我点头道:“既是一份心意,你也与它有缘,就收下吧。”
我道:“好,我收下,大家快起来。”
临行前,我与众医官简单商议了后续预防事宜,拜别出了靖州城。人刚上马,一直窝在怀中的小蛇便兴奋的钻出,爬到白赤兔背上,支撑起身体看着前方,我低头看着两只灵兽,轻语:“这世间的奇事怪事到都让我遇上了。”
楚毅喝马与我并肩前行,“白蛇会突然苏醒,也许还意味着另外一件事情。”
我道:“鹤仙神医就在这附近了。”
卫吟宇凝神看着远方,“总算有些好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幽幽一笑,左右看了他们一眼,“一条白蛇,一匹白赤兔,我们给起个名字吧。”
“雪驰。”
“雪念。”
他俩同时说出,我唇角立刻勾起深深笑意,加快了速度,向着夕阳中的草原高喊,“就叫雪驰和雪念!我喜欢……”
卫吟宇与楚毅恍然出神,看着奔驰于草原上的女子深深折服,她虽历经了千难万险,甚至明知往后的路更加曲折艰辛,却还是坚强面对,不屈服,不低头,不认输,那份从容的傲岸中,不论有怎样的无奈,怎样的不舍,也遮不住双眸中的清越空灵。
“前面就是鹤仙林,沿着这条路下去,不久就能赶上风轻他们,我们先休息一下。”楚毅喝停了马,看着前方一片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