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侧头,“我不信,若你真的不会对我隐瞒,那我问你一些问题,你怕不怕?”
“不怕。”
我清了清咽喉,问道:“你想得天下?”
他的身体微震,点点头,“想。”
“与楚毅的合作,就是为了这个?”
他又点点头,“恩,是。”
“所以要利用牡丹掩饰你至楚香阁的目的,又要利用我牵制楚毅。”
“是。”
“这么说,你心中放不下任何人,那日晋甲南将我掳走,楚毅未在帝都,却能赶回来救我,若我没猜错,是你暗中派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又或是,整件事情都是你指使?”
“不是,”他收紧了手臂,说道:“我只是派人监视,并没有想过伤害你,但是,”他缓缓松开了我,静静望向我的眼睛,“我知道晋甲南对你不轨,却并没有下令阻拦。”
“为什么?”
卫吟宇不语,我冷笑道:“因为晋甲南是知县的儿子,知县则又是你的另一颗棋子,所以楚毅要杀晋甲南时,你阻止了。”
“骆芸,”他握紧了我的双肩,用力到几欲捏碎了骨骼。
“你一直在说谎,在掩饰,为何如今又要告诉我?”
“不想骗你,骗你也无用,你看得透我。”
我挣开了他的手掌,对上他的眼眸,“错了,我看不透,更不想再看透。是我愚钝,曾想着也许你只是生性清冷,若要成为天源国的皇帝,这样才更容易,可是,又是我错了,一个无情的人,如何指望可以心系天下,你,不配拥有你想拥有的。”
他抓紧了我的下颚,冷冷道:“若要完成大统,就要先学会放弃。”
“哼,”我摇头冷笑,“你没救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
卫吟宇突然钳住我的双肩,向我的唇压下,“你会明白,因为你心里有我。”
“啪,”一掌狠狠落在他的左脸,趁他愣愕之际,我后退了数步,“既然我是你的棋子,又何必纠缠,我不想成为第二个牡丹,整日生活在对你的等待之中,而你只有在闲暇或是计划中才会忆起。”
我是在为牡丹责骂卫吟宇?还是在为自己,尽管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那个人,却逃不开那双眸,逃不开他的气息。
卫吟宇双手无力垂在身侧,脚下步履如灌满了铅土,他无奈的抬眸,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的牵动越跑越远。
我冲回了房间,重重将房门扣紧,到底是在逃避卫吟宇,还是在逃避自己勃勃跳动的心。
“怎么了?”楚毅借着房中幽暗的光线问道。
他怎么在这,思绪混乱,脸颊烧得滚烫,“楚毅,你怎么在?”
“这么晚去哪了?”他看到我的慌乱有些担心,想要走近我,却被我躲开。
我稳了稳心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刚从骆峥房里出来,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觉,一会儿兰儿回来,又该戏弄我了。”
楚毅微怔,扯出一抹苦笑道:“那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送走楚毅,我几乎再无力气支撑身体,一下跌坐入椅中,伸手按住凶猛跳动的心,这到底会将一切都毁了的,我一再说谎,只怕哪日会变成一种习惯,这又与卫吟宇做的何异。
伸手看着微红的掌心,那巴掌一定很疼,不知他现在是否依然站在夜色中,享受无情。可是,心底清明的流过痕迹,正如他所言,他不会骗我,除了我又有谁真正可以看得透他,那冷酷背后的痛苦。
我起身,冲出房门,正与进屋的兰儿撞了满怀。
她道:“怎、怎么了?这么晚还出去?”
我点点头,“不用等我,先睡吧。”
兰儿欲伸手拦我,却未能拦下,一脸的不解,低声自语道:“都怎么了?一会儿,楚、楚爷找不到人,又要到骆峥房里寻。”
静夜如潭,卫吟宇依旧立在月下,仰首望破的不是相思,而是无奈。
我垂头缓步走过去,低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卫吟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担心你,”我道。
卫吟宇侧头微笑,拉了我入怀,“多谢。”
我亦环住他的腰,将头贪婪的埋在熟悉的味道中,“对不起,我不该怨你,其实你已经做了能做的,就像娶牡丹为妻。”
“该做的?接下来该做的是对你不放手。”卫吟宇吻上我的额头,向我浅笑。
突然,卫吟宇返身护我在身后,只闻一阵风声自耳边吹过,已见楚毅落在身前。
“楚毅,我,”我要解释,却言辞稀薄,怔怔看着他心急。
楚毅垂头不语,握手成拳,又攻上来,卫吟宇挺身而上并不避让,眨眼之间两人已跃出了数米之远,两抹身影交织在一起,将我惊呆在原地。
孟猛、风轻闻声而来,风轻上前拉劝又被击出,孟猛手握佩刀,将刀刃反转向他二人之间的空隙劈下,刀锋凛冽,却丝毫伤不到他们,刀背重重击在楚毅左肩,又向卫吟宇右肩袭去。
“住手!”我大喊,抹掉眼底的泪光向房中奔跑,只想躲开,思绪已是一片混乱,那两个人无论选择了谁,都会让心底撕痛难耐。
楚毅抚上受伤的左肩,欲追出,被风轻拦下。
风轻道:“让她静一静吧。”
卫吟宇冷冷道:“这次我不会放手。”
楚毅贝齿紧咬,“那下一个死的就会是骆芸。”狠拂袍角,转身走向客栈。
卫吟宇静立不语,无声叹息。
“出了什么事?”风轻问。
“牡丹自缢。”
“自缢,应该不会,不是已经安排好让人守着,”风轻垂头微思继续说道:“又是德妃?”
卫吟宇冷笑,“除了她,还会有谁。”
“骆芸还不知道?”风轻问。
见卫吟宇不答,伸手拍了他的肩膀,“即以事到如此,我们不能回头了,骆芸是聪明人,她能懂,不过,恐怕往后,王爷若想保她周全,只能继续无情。”
爱,是拥有背后的无助,孤苦了一生,本以为遇上那双清眸时,便是浩劫结束时,不料邂逅的美,只能演成另一方心痛,而带来的只是千年不愿醒的梦。
下一个牺牲掉的会是骆芸,不愿,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无尽头,为她做,只有继续无情。
“怎、怎么了?你别一直哭,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兰儿披着外衣,蹲在我身前。
我抱紧了双膝,蜷缩着紧倚房门,泪眼朦胧望向焦急的兰儿,一下扑进她怀中,“我该怎么办?我忘不掉,尽管我知道我必须忘掉。”
兰儿轻拍了我的背,叹气道:“别、别哭了,我懂,若真是忘不掉,就不要忘,楚爷也能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一夜,我坐在窗前,遥望天际渐明,头脑有些倦,心痛却依旧。
“是醒的早?还是一夜未睡?”兰儿习惯了早醒,穿好衣衫,为我撘了披风在肩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无力趴倒在桌上,嗔道:“睡不着,我睡不着,我睡不着,我要疯掉了。”
兰儿浅浅一笑,为我盏了热茶,“路上再睡,坐在马车里一颠一晃的,困就容易来。”
我拉过她的手道:“兰儿,我很坏是不是?心里念了两个人。”
兰儿道:“倒、倒是没什么,不过我若是你,这哪里是道难题,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让你更上心的分明就是楚爷。”
“为什么这么说?”我拍了身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兰儿笑道:“昨、昨日你一夜未眠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楚爷误会了你和卫吟宇,你、你伤心难过。而且,你知道吗,你啊,一旦伤心难过,便会不自觉的用手抚楚爷送的黑碧玺。”
我这才意识,确实如兰儿说的那样,就算是此时,我的手依旧握紧了胸前的碧玺,垂头静静盯住,嘴角挂上了浅笑,又摇摇头道:“不想了,自古情愁断人肠,我又何苦为难自己,俗话说,爱咋咋滴。”
为何要拿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难为自己,卫吟宇也好,楚毅也罢,那都是生命中绚烂的点滴,从现在起学着将心封锁又何妨。
我整理的麻利,早早便出了门,去马厩牵马,正巧遇到孟猛负手而立,看着马儿吃草。
“孟将军早。”我行了礼,走到白马前,白马见我靠近,撒娇的向我腻过来,湿冷的鼻尖拱到脸颊上,我只顾笑躲。
“白赤兔极难驯服,特别是楚爷的这匹。”孟猛捡起散在地上的青草递给他的马。
我抚了白马马鬃,笑着对他道:“我倒是不觉得,这马与我脾气相投,一见如故。”
孟猛说道:“我倒觉得是姑娘独有的灵气。”
我莞尔一笑,看向他,“孟将军是在夸我。”
孟猛一怔,冰冷的面色温和了几分,未等马儿吃罢草,就牵出了马,说道:“骆姑娘若不爱听,以后……”
我笑得灿烂,拦着他接下去的话,“没有,我很爱听,有谁会不喜欢听好话的,孟将军以后若是能多夸夸我,我才高兴。”
我骑上了马,垂头思忖,低声问道:“孟将军,昨天卫吟宇和楚毅还好吗?”
“很好,走吧。”他也翻身上马,还牵了其余的马匹,自我身旁行过,“今天便出城,往后的路越来越难行,大家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了。”
“恩,”我点头,轻叹了气,跟在后边行出了客栈。
顺利出城时,时日不过晌午,这一路,我乖乖躲在马车中,只在偶尔掀动的鸾帐缝隙中偷看楚毅,他的脸色沉冷,显然是动了怒。
路上更是无人多说,众人就这么沉默着行出帝都东门。刚出城门不久,我便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冷清,靠在兰儿身旁道:“有没有带可以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兰儿摇头,拍了拍一旁的软枕,说道:“昨、昨夜没睡,不是说到车上补觉。”
我撇了嘴,一头倒向软枕,“我不想睡觉,想骑马,好不容易出城,地方空旷的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还是睡一会儿吧,总是这样身体能吃得消?”骆峥笑了笑。
我伸直了四肢,又在空中一通乱蹬,“烦死了,路途本来就无趣,又加上了这么多个大小冰块。”
“你、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兰儿为我盖了毯子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