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大人,断断不可,树十已触犯天条,早该投入深牢大狱,怎么还能因祸得福,给他升官进爵呢?望大人明察。”树一的声音忽然响起,此番话一出口,倒把树十惊了个透心凉,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很快便恢复如常。
再看树二,眉头紧皱,鼻子微微耸动,似有嗔怪之意,树三暗暗摇头,似有无限叹息却无可奈何,树三到树九尽皆无动于衷,仿佛生来便即失去了灵魂,成为被人随意操纵的木偶,连感情也不能自已,甚是悲哀。而剩下的三个天兵却面面相觑,一时抓耳挠腮,不明就里。
为首的天兵望着树一问道:“你说他犯了……天条……是,哪一条啊?”
“回禀天兵大人,是三百六十七条,不得与人类有任何牵扯,而树十,不守戒律,以自身神力拯救一个小孩,亵渎天规,藐视天威,其心之狂,其形之猖,当处以极刑,灵魂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堕畜道,以震我天威,维护我天庭尊严。望大人诚鉴!”树一朗声答道。
“这个树一,怎么如此阴险而狠辣?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步步紧逼,欲将我至于死地!真是可恶至极!”树十恨恨的想道。
忽然,树十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那是两百年前的某一天,那个时候他们的意识都未觉醒,都是小树苗,身形瘦小羸弱,又恰遇山洪暴发,将整片树林淹没,很多植物尽被淹死,只有一些幸运的植物侥幸逃过此劫。树一却是这些树中幸运的植物之一,因为它很高大,且所处位置又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岩,洪水并没将其覆盖,只是齐腰淌过,树一便活了下来。而在他的旁边,却有一株小树已被完全淹入水中,在浑浊的泥浆中软弱地挣扎,看着就要被淹死了,树一情急之下,伸出一根枝条,将它拽到了自己的旁边,救了他。而他就是树十。因为意识未开,树十也不知道感激为何物。直到意识诞生之后,才依稀出现这幅情节,不过时隔久远,树十记得不甚真切,也没放在心上,安心修炼直到忘了其他,感谢什么的话自是从来不曾说出来。而树一在有了意识之后,对这件事却记忆犹新,时时出现在脑中的就是那一段段洪水肆掠、生灵涂炭的场面,也记得那个羸弱的小树苗,永远不会忘记是自己救了他。所以他需要感谢,只是这两个字,简单的两个字,可是等了很多年,却一直没有等到树十说出口,于是耿耿于怀,对树十心生不满,现在好不容易出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不会好好地折辱树十一番?见树十自献殷勤,讨得天兵好感,获得赞赏进而记功,心中如何不怒?记恨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泛滥成灾,势不可挡,秉着一不做二不休三加报仇的原则一股脑就将树十狠狠掺了一本,即使不让他断肢残腿,也要让他身陷囹圄,一辈子没得翻身的机会,只有这样,自己觉得才是真正出了一口浊气而不至于长期郁结于心而闷闷不乐坐立不安了。
树十正在回忆之中,突被一声爆喝打断纷繁的思绪。
“他说的是真的吗?”天兵头领凶神恶煞的问道,与刚才的和气和赞赏的语声相比,已宛若云泥之别,大相径庭。
“是。”树十脑中一片空白,只呆呆地记得应该诚实的回答领导的
问话。因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难以想象自己撒谎后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再说一遍!”三个天兵厉声齐喝道,眼中电光闪烁,脸庞扭曲如地狱判官,嘴唇大张如狻猊之口,直欲将树十嚼成碎片,吞入十二指肠。
“是!”树十没敢抬头,声音分贝频率尽量顺着这极具权威的天兵的要求颤抖的提高了一些,以期让自己的惶恐削减,让心中正义的天平倾向自己,给自己力量,让自己能够抬起头,面对三位决断者的凶相而不会有丝毫惊慌。哪怕下一刻就死去,神啊!请让我在死之前也要让自己的尊严像烟花般绽放!
树十这样想着,心中便出现了一股热流,它从西面八方而来,向一个地方汇聚,最后变成一个心的形状,再向外散发着能量。
他缓缓抬起头,用聚集的信念迎接未知的境况。
可是却迎来了天兵们疯狂的拳掌。
为首的天兵一个耳光,带着破空的呼啸,闪灼着威严的白光,“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树十的身子便向后倒飞,撞在一株年迈的老树树干上,撞得树十晕头转向,嘴角绿色的血液兀自汩汩而下,全身阵痛箕张,不能自已。而那棵老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一震,未几,应声而裂,当即死去。可怜此老树,一生与世无争,却在顷刻间却化为南柯一梦,真让人肝肠寸断,徒增悲凉!
“先把这贼小厮给我暴打一顿!再将他抓回天庭,听后裁决!”为首的天兵抽出悬挂在腰间的宝剑,剑尖虚指半昏半醒倒在地上口溢绿血的树十。
“是!”后面两个天兵拱手禀告,然后收好刚才用来记功的纸笔,正了正头盔,系了系下颏的绳索,紧了紧裤腰带,拍了拍铠甲外的灰尘,拴了拴银色长靴上的飘扬的丝绦。
这些事情还没做完,两位天兵的屁股就被重重踹了一脚。
“唉哟!唉哟!”两声杀猪般的呼号陡然响起,转瞬间传遍整个树林。
正在觅食的小白兔听到这阵奇怪的呼号立即竖起了两只尖尖的耳朵;正在喝奶的两只小小的花斑豹听到这阵奇怪的呼号立即停止了吮吸,摇头四望,寻觅着呼号的来源;正在爱不释手啃着松子的松鼠听到这阵奇怪的呼号,一愣神之际便丢掉了硕大的松子,急速窜向树干的顶端翘首以盼。蝴蝶停止舞蹈,青蛙停止“咕”叫,黄鹂停止鸣啭,狐狸停止奔逃。
这一切的变故都是拜这两位天兵所赐。
其余的生灵只是好奇,或是看他们出丑,自是别有一番乐趣在心头。
“快点!磨磨蹭蹭的!看我回去不炒了你们的鱿鱼!”
二天兵听到“炒鱿鱼”三个字便似被天雷斫击一般,精神高涨,眼中精光爆射,身形化为一道白光,双双朝此时兀自丧失战斗力颓丧在地的树十飞去。
虽然工作艰辛,但应聘到这个岗位也相当的不易,虽然天宫中在众仙的眼里不算什么,但却极具有实权,直接定夺着那些修炼了好几千年的生灵能否升天,而那些苦苦修炼了那么长时间的生灵可不想因为得罪了这几个小喽罗升不了天,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而对这几个小喽罗来说,要是真被炒
了鱿鱼,那日子的艰难困苦硬是要逼着他们咬舌自尽方才罢休,遂全力出击,将恐慌全部转化为前进的动力。权威的话毋庸置疑,只有照诸实施。
树十的眼前一片朦胧,脑中的晕眩也尚未停止,左脸火辣如碳,耳朵似有重音,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飞来,然后下一刻他将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如果自己被暴打一顿,侥幸不死,那也罢了,如果被判了罪,锒铛入狱,那可是比死更加痛苦百倍的事,他会彻底失去自由,彻底失去应该追逐的一切,想想都觉得恐怖,还能作何?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非有人愿意挺身而出阻挡这种危机来挽救他带他脱离这里,远去,绝不回头。否则,悲剧,在下一秒,就能够画上圆满的句号。
两声惨叫蓦地响起,那是来自两个天兵的声音,不是树十,树十很安全。两个天兵的胸膛已被一道黑色云朵洞穿,倒地后化为尘埃,消弭于无形。
那是一个孩子,准确地说,是黑骑士操纵着的孩子。因为孩子的身体已被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的光芒,短发根根直立,随风飘扬,那是愤怒的气息在头顶上空升腾,眼中满是戒备和不屈不挠的神光。
“快走!”黑骑士头也不回地大声喝道,“你已经犯了天条,即使束手就缚也已丧失了自由。更何况,这里还有人想你死!你如果还想保留着自己的灵魂,就让自己的心指引你前进的方向吧!”说完,纵身而上,与天兵头领斗做一团。
天兵头领慌忙抽出悬挂在腰间的宝剑迎战。
剑气纵横,黑光、白光相互交织,不分轩轾,紧密缠斗。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了,树林中的一切,有生命的一切,均觉此刻的呼吸更外沉重,像吸入了一块块被气化的烙铁,不由自主地跟着下降,下降,仿佛要跌至地心,堕入轮回。
树十茫然了,他呆呆地趴在地上,瞧着空中绚丽缤纷的景象,像是宇宙中的流星在不经意的交错间擦出的巨大的火光在天空的帷幕中上演,表演落幕后,天气如常。是的,天气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它像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二人激烈的打斗,殊不知生死为何物,道不明输赢有何用。木叶萧萧,沙沙之声不绝于耳,像无射编钟奏出的曲调,如果摒除杀伐场面,只留存着那一缕不可思议的清幽与旷淼,就会更像无射钟奏出的曲调,当然,还要少了那一声惨叫的搅扰。
天兵头领的咽喉被洞穿,从半空中跌落,尸体一沾大地立即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你怎么还不走?”黑骑士纵身回到树十的身边,拍拍手,疑惑的问道。
“你!你杀了他们?你杀了天兵?”树十惊慌失措地问道。指着黑骑士的面门,颤抖如筛糠。
“树十!邪灵!你!你们?反了天哪!你们玩啦!完啦!”树一声嘶力竭的叫嚣着,表情既惊且怒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窃笑。
树二叹息,树三皱眉,树四到树九依然无动于衷。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他们不是天兵,他们只是一群狗腿子!狗腿子!狗腿子!明白吗?明白吗?就是奴才,奴才,奴才!”黑骑士转身,向着天空,虚指苍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