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笼幕,江上一灯如豆。轻舟徐徐,一壶在手的夜未央环视这滚滚长江,一种莫名的感动渐渐升起,不时盘踞他的胸怀。如此天下,如此长江,能不醉人?
有时候,夜未央觉得自己离家国天下很近,特别是当ri高中新科状元时。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发,谈笑自如,只觉得纵横捭阖,天下如在掌中,自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克复中原不过举手之间,至此名垂青史,或可悄然隐退。
但有时候,夜未央又觉得自己离这个天下,这个家国,太也遥远。便如家国在那梦的彼端,触手可及,却一揽成空,镜花水月而已。当天子那一道旨下时,一切,于刹那间破灭。这样的时候,家国天下,几与他如隔参商。
谢长风一度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人,但这个人却也如昙花一般,一绽即凋。上苍弄人,一至于斯。如此,今生这天下沉浮,岂非尽握于那人之手?夜未央欣赏这个人,也喜欢这个人,但他却不愿与这人共事,他总觉得这人隐藏太深,心机也太深。他觉得自己很无奈,却依然不得不北来,不得不来寻找这天下最后的命脉。
弃舟登岸,夜未央忽地将身形按下,收敛气息,一如江边沙石。此时,长江对岸,一条大船徐来。秋瑟夜冷冷地伫立于船头,身后三十弟子神sè肃穆。
※※※
吴飞鸿接过琴来,弦引挑逗,清音如雪,却是《蒹葭》之曲。姬凤鸣微微诧异,却嫣然一笑,轻启朱唇,放声歌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其音清脆中蕴温柔,如玉碎珠落,似莺啼鹂鸣,当真是有说不出的好处来。申兰虽身为女子,却也为这一曲所服,刹那之间,只决生平从未闻得如此丽音佳句。柳凝絮已隐有大将之风,此刻闻之,却勾起侠客岛诸多旧事,如此两地相隔,实不知何年月再可重临旧地,神情渐渐黯然。惟风疏影向来冷傲,却得嫁良人,闻得此曲,却是一笑了之。厉鹰却不动声sè,只是冷眼旁观。莫游却似想起什么,一时竟潸然泪下。
魔教诸人虽然冷酷异常,闻得此曲却也神情凄楚。《蒹葭》之曲,本是相思之调,却让在场诸人多起乡愁家国之念,实是匪夷所思。
姬凤鸣此刻双颊飞红,柳腰纤柔,一舞既起,果如弱柳扶风,娇柔动人。惊鸿一瞥处,长袖飘飘,动静婀娜,实是已尽舞技之妙。既夺天地造化,复有穷宇宙玄妙之意。越向后舞来,羽衣霓裳,飘忽不定,似要舞破中原。
如此《蒹葭》之意,却舞出如此激烈,实是罕见。莫非又是九幽兰露?吴飞鸿将众人情态看在眼中,大吃了惊,却将琴音一振,暗自已将内力输入。姬凤鸣微微一笑,又将词曲从头唱起,歌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zhong yāng。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舞罢时,星疏云淡,四处寒蛩惊鸣,清风寂寂。松油燃烧噼啪之声,清晰可闻。
吴飞鸿将手中酒坛抛上半空,那坛中之酒立时如瀑泻下,直刺喉来。魔教诸人如饮醇酒,神情痴呆,却只有姬凤鸣微笑静立,俏然看他。申兰三女如入大梦,太虚神游。厉鹰与莫游二人却也神情如痴,浑不知人间天上。
“凤鸣,好厉害的九幽兰露。吴某不得不说声服字。”吴飞鸿正sè道,言辞之间,也不再调笑。
姬凤鸣幽幽一叹,随即笑道:“九幽兰露,霸绝天下,惟独对你无用。莫非真是天意?”
吴飞鸿大笑道:“罢了!是不是天意,我亦不知,只是现在已是一更,我想该来的人都该来了吧。咱们是不是该立绝雌雄?”随着这一笑声,林中掠出无数黑影来。
※※※
“大师兄,掌门和吴飞鸿的赌约可就是在今夜结束吗?”一个俊秀少年轻声问道。
秋瑟夜笑道:“可不就是。从明ri起,陈逸你就要多个小师弟了。”
“大师兄,虽然我们都不相信掌门会输,但这吴飞鸿狡计多端,实是让人担心啊。”另一名弟子神sè颇为忧虑。
“恩。我们得快点赶去,一定要阻止他三更之前进城。”秋瑟夜望了望天sè,沉声道。
众人应了声是,正要继续向前,却发现路zhong yāng忽地多了一黑巾蒙面的黑衣人。
哗啦啦一阵乱响,众弟子立时将长剑拔出。秋瑟夜大声道:“朋友是那条道上的,何故拦路?”
黑衣人冷笑道:“莫管爷爷是哪的,你们给爷爷乖乖地留下吧!”说时,一段树枝全无征兆就直朝秋瑟夜面门扑来。秋瑟夜终究是姬凤鸣的大弟子,虽是大惊,却也直向后一个铁板桥倒去,堪堪避过这一击。其余弟子立时反应过来,齐齐将长剑一横,扑了上来。
黑衣人暗叫了声可惜,立时将树枝收回,左突右挡,指东打西,却将这三十余人,尽数牵制于此。
※※※
百年弹指,笑浮生如梦红颜易老醉里乾坤短;千古悠悠,叹荣华似烟兴亡难凭梦中ri月长。
两行字,如疾风乱草,刀削斧刻于一道石壁之上。这一行书似联非联,似词非词,但谢长风读后只觉出尘之意大增,想人生百年,不过弹指一挥,而千古兴亡却也如浮云轻烟,当真是感慨万千。黄袖揽此,却也黯然,想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此生如浮萍,竟连依附也无,念及深处,竟忍不住眸中波光流动,似yu泪下,她忙转过身去。
谢长风见此,心下更增凄然,幸好立时念及昭佳复活,一切郁郁刹那尽去。是啊,想人生百年,如白云苍狗,一闪即逝,又追求什么富贵荣华?你我不过是于天地蜉蝣偷生,又岂能真能神仙不死?只有与心爱之人,携手遨游,百年江湖,才是至理。
那两行字下隐有一行小字:谢道韫辛酉年九月初九。原是她的手笔,谢长风刹那明了许多。想这位前辈生平之事,有此一叹,实是必然。王谢衣冠,诗酒风流,乌衣斜阳,朱雀野草,当真是情何以堪?谢长风想今世与当时之势,实是相差无几,忍不住又自唏嘘。他平素为人洒脱之极,此刻见得这两句,居然生出如此多感慨来,一是他骨子里有文人相重之心,二来他既知昭佳将活,闲情复起,念及生离死别之痛,对这位前辈自是同情不已,这才如此。
“谢大哥,此处已是尽头,却并无出去之门啊?”黄袖擦干眼泪,终于转过身来。
谢长风心下感念这小丫头当真是多愁善感,口中安慰道:“如我所料不差,那路就该在此了,只是一时还不能参透,容我回去想想。”黄袖点了点头,正要举步回移,却闻那附近一碧水池中,有水破之声,一条蛟龙已破空水而出。
谢长风大吃一惊,拉起黄袖的手,朝原路掠回。
※※※
(转载请保留)
诸位请到鲜网支持小弟啊!
:/gb/literature/li_martial/100026725/#he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