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肖开元又收到了条短信:Eric,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
肖开元回了一条:别客气了。
张青又回了一条:等哪天你有空我请你单独吃饭吧。
肖开元有点儿怕了:不用,不用,别这么客气。
张青回了一条:真的,我请你吃饭,就这么说定了。
肖开元哆嗦着回了一条:好吧。肖开元心想:如果只是吃饭那肯定可以,你别喝了就行。
然后肖开元又补发了一条转移话题:对了,明天穿得正式点儿,明天去竞标,怕是骆总到时候也带你去。
张青回了条:好的,那一言为定。
肖开元不回短信了,自己一个人在那挠头:张青肯定是喜欢上他了,这无需置疑,但是他是真的不会喜欢上张青,这更无需置疑。这可怎么办呢?大家都说初入职场的女孩子容易爱上男上司,但这张青爱的也忒快、忒主动了。肖开元坐在自己家**愁啊,真愁啊。
周日晚上,闲着也是闲着,肖开元又自己讲了遍标书,然后又考虑了一下客户可能会提问的问题。如果说肖开元是个兵,那么明天就真的要上战场了,他就是再擦擦枪。
周一早上肖开元再次在地铁一号线的肉海里翻滚时,他又找到了那天在babyface的感觉,恩,还不错。
早上一进办公室,肖开元就迎面见到了张青,俩人同时尴尬的相视一笑,同时低下了头,然后又同时感觉脸上有点儿烫。
“Eric,收下E-mail,客户那边发邮件了。”骆三郎在玻璃罩子里喊了一句。
肖开元收了下E-mail,发现Ada约的讲标时间是上午10:30,讲标时间60分钟,回答问题时间30分钟。
“骆总,10:30,客户公司虽然离我们不远,但是我们也该准备准备出发了。我们都谁去啊?”
“我、你、冯然、袁海,然后我再叫一下访问部的经理Angela,我们五个一起去。”
“何华华和张青呢?”
“她俩看家。”
看样子,骆三郎是嫌何华华和张青太过稚嫩。作为一个项目团队,如果30岁以下的年轻人过多,容易让人感觉这个团队不成熟。但完全没有年轻人也不太好,让人感觉没冲劲。一个能让客户放心的咨询顾问团队应该是老中青三代结合,岁数最大的要能让人觉得是老成持重,岁数小的要让感觉是青年才俊。骆三郎虽然岁数还不算太大,但是他肯定能让人觉得踏实。肖开元和冯然两人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肯定都是青年才俊,没的说。
骆三郎不带张青肯定是因为张青一看就还是个小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带何华华。人家何华华还整装待发呢。
“冯然,准备一下,一会儿一起去。”
“好啊!”
“Eric,我去不去?”何华华问。
“骆总说,你和张青在公司看家。”
“……”
何华华一脸不满,转头看自己的电脑,然后肖开元听到了她摔鼠标的声。
也难怪何华华不满,这样的大场面不让自己去,显然是领导认为自己无能。再怎么说,她在以前的那家知名的美国广告公司也负责过研究业务,凭什么不带自己。
肖开元也不知道该跟何华华说啥,心里一个劲儿的想:何华华,你要淡定、淡定,你刚从西藏回来,心灵刚被西藏的雪域高山**涤完,咋还这么不淡定呢?哦吗迷吗迷贝贝红,哦吗迷吗迷贝贝红。淡定,淡定,别发火了。哦吗迷吗迷贝贝红。
肖开元在心里唱民族歌曲也没用,耳边还是不时的传来何华华摔鼠标的声音。每摔一下肖开元的心就激灵一下。他还看见,冯然在那偷着笑。
“走了,冯然,走了。”肖开元有点灰溜溜的。心里暗骂:冯然你笑什么笑。
“马上,马上。”冯然假装一本正经,收敛起了坏笑。
“Eric,加油!”
肖开元临走前,张青俊脸飞红,呐喊助威了一下。
在去客户公司的路上,肖开元第一次认识了自己公司访问部的经理Angela,Angela是个御姐,35、6岁的样子,看样子婚姻挺幸福,白白胖胖,一脸和气。在咨询公司里,研究部的通常都看不起做数据和美工的,做数据和美工的又普遍瞧不起做访问的。所以,尽管Angela是访问部的经理,但肖开元、冯然、袁海等人还是不怎么把她当回事儿。
在客户公司的前台,肖开元拨了Ada的座机,但没人接听。
“市场部的Ada在吗?我们约好了10点半。”
“她现在在开会,要么,你们几个现在在这沙发上坐一会儿?”
“……恩。”
肖开元等人足足等了十分钟,才接到Ada的电话。
“到了吗?”语气有点急。
“到了,在外面,前台这里。”
“我马上出来。”电话挂了。
肖开元看见从玻璃门里急匆匆的走出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裙、白色衬衣的女孩子。这女孩子看起来25、6岁,大概166cm,身材还挺婀娜。她应该就是Ada。
肖开元斜了一眼冯然,看见冯然又在盯着这Ada看。肖开元忍住没笑:这冯然肯定又给她相面呢,不知道冯然能看出Ada哪里主****。
“哪位是Eric?”
“我是!”肖开元赶紧站起来伸出了手,和Ada轻轻一握。
肖开元简单的端详了一下:Ada大眼睛高鼻梁小嘴皮肤白白,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应该是化过淡妆,嘴唇涂着白色的唇膏,显得格外的职业。
Ada也有点太不苟言笑了,和肖开元握手居然连礼貌性的微笑都没有,而且,肖开元也感觉自己握住的那只小手冰凉。
总之,Ada给肖开元的第一印象就俩字儿:冷艳。
肖开元在公司前台用最短的时间、最凝练的语言给Ada快速介绍了一下:
“Leo LUO,骆三郎,我们的研究经理。”
“Kevin YUAN,袁海,我们的研究总监。”
“Angela CHEN,陈菲,我们的访问部经理。”
“Tommy FENG,冯然,我们的资深研究员。”
肖开元介绍到冯然时心想:就眼前这冰山美人,你冯然还能看出她哪儿****来?我看她像性冷淡,挺像何华华去的那西藏的雪山的。
Ada和每个人都简单握了下手,同样的脸上没一点表情。
“直接去会议室吧,我们中国区的老板和全球的老板都在,产品总监和销售总监也全在。”Ada说。
这时,从那玻璃门里面又走出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三郎,你也来了。”
“哎,赵兄,你好,你好。”
“……”
俩人认识,看样子还挺熟。
肖开元明白了:客户公司的全球老板看样子是真着急飞走,要看的两家竞标的公司的时间无奈只能安排一先一后,结果,这俩竞标公司还在公司的前台撞上了,而且,互相还认识。这也不能说是Ada工作的疏忽,肯定也有她的无奈。
“你们认识啊。”Ada尴尬的一笑。
那是肖开元第一次看见Ada的笑,笑得是那么勉强,那么冷冰冰。
骆三郎和那“赵兄”简单的客套了几句,就跟Ada进了客户公司最大的会议室。
肖开元见过场面,但真没见过今天这么大的场面。这会议室里坐的,何止Ada所说的全球总经理、中国区总经理等寥寥几人,这简直就是个地球人种博物馆!黑人、白人、东亚人、东南亚人、典型的印度人,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林林总总的坐了20几个,围成了一大圈。
Ada带领着,骆三郎、肖开元和这些人逐个交换名片。换到最后,肖开元自己带的名片都不够用了:他根本就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以前肖开元参加竞标时,通常对方职位最高的也就是市场总监、产品总监之类的,亚太区或者中国区总经理通常都很难见到。可今天,交换完名片的肖开元发现了,自己眼前这群人,几乎客户方在软件领域全球的高管都到齐了,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不是工作在中国内地。看来,他们这几天是来上海开会了,正好遇见了招标这事儿,就顺便听听,或许下午,这些人就全飞走了。
客户公司该产品的全球大老板是个美国老头,这老头远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堆肉,根本看不见脖子,脸上的肉都能耷拉到肩膀上,看起来起码有250斤。肖开元也清楚:就眼前这美国胖老头,以他们公司的实力和他的行政级别,他进入中国以后是要享受国宾待遇的。今天,他要在这“国宾”面前唾沫横飞一小时了,就算是竞标不成功,那也不能给中国人丢人。
这情况无论是肖开元还是骆三郎根本都没料到,纯属遭遇战。
本来已经至少参加了30次竞标的肖开元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但是在今天的大场面下,肖开元还是紧张了。他把投影机的连接线往笔记本电脑上插的时候,手哆嗦,怎么插都插不进去,满头是汗。
骆三郎走了过来,他没说话,也没从肖开元的手中夺过线,而是,轻轻的按住了肖开元的手。
肖开元被骆三郎那只有力的大手按住的手,终于不抖了。轻轻一插,就插了进去。慢慢的拧上了。肖开元平静了许多。
不过,看着眼前坐着的这群黑压压的人,肖开元还是心跳有些加快,腿多少有些抖。
手里拿了一支可以发射红光的激光笔的肖开元鞠了个躬,“承蒙贵司委托……不甚荣幸……我是MIF公司负责该项目的项目经理,我叫……现在,我为大家……。如果,对我们的方案有任何意见或建议,请在我做完……”
说到最后一句时,肖开元有些结巴,断句了。毕竟他说的是英文。以英语为母语的人说一段话像是在读一个很长的单词,而中国人说出的英文则显然是很多英文单词组成的句子,只要多少有些紧张或思想不集中就会断句、结巴。
肖开元更紧张了,咽了口唾沫,手里的激光笔指着投影屏幕的小红点儿显然都在抖。他看了看骆三郎。没敢看客户公司的人。
骆三郎在朝他点头、微笑,示意他继续。
肖开元的胆色顿时壮了不少。右手拿着激光笔,开始滔滔不绝了,毕竟,这个东西他已经在众人面前讲了一遍,而且,自己又温习了无数遍。
“我们的公司始建于……总部位于……是在XX上市的上市公司……在中国,我们有XX名员工……”
“ABAB系统在美国、欧盟国家、韩国、日本已经有了比较广泛的应用,但目前在中国……基于上述原因……”
“我们的研究目的是:了解竞争对手的……了解当前市场的……了解……”
“我们的研究资料将来源于三个途径:竞争对手深度访谈、ABAB软件系统使用者的焦点小组座谈会……”
肖开元越讲越顺。
“我们预测市场潜力的模型如下……在这里,将使用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基于这些,我们将为贵司提供一整套营销战略……”
“我们在软件应用领域有着很多的成功案例,如贵司目前的竞争对手XX、XXX……”
“我们的团队的主要成员介绍如下……此外,我们还有高级战略顾问……”
“我们的……”
“谢谢。”
肖开元又鞠了个躬,客户礼貌的鼓了鼓掌,听到掌声,肖开元又多了点自信。
“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请现在提出,我将为大家一一解答。”
下面沉寂了半分钟,没人发言。肖开元的心又开始打鼓了。
“Eric。”美国肥老头说话了,很认真的看着肖开元。
“请。”肖开元很礼貌的把目光投向了肥老头。
“……”美国肥老头继续认真的看着肖开元,一脸严肃,但不说话。
“请。”肖开元又说了一遍,心怦怦的跳。
“……喝杯水吧。”
美国老头说完以后夸张的大笑,一身肥肉颤抖着。整个房间的人都笑了,都看着肖开元笑。尽管只是这肥老头开了个玩笑,但肖开元可以从这个玩笑中感觉到:客户对他很满意。
不但肖开元轻松了许多,整个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轻松了。
看来老板,就得有这本事。
肖开元喝了口水以后,整个房间里的气氛活跃了,不再那么严肃了,产品总监、销售总监等人都开始发问了。
“请问,贵司将如何联系到合适的受访对象……”
“请问,贵司在报价一栏里的不可预知费用有哪些……”
“请问,由于目前在中国,该软件系统应用得很少,贵司的模型是否可以满足……”
“请问,为什么选择XX市、XX市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
“对于我们竞争对手的研究,会能有多深入。”
“……”
问的多数都是些很初级的问题,没一个问题能难倒肖开元。当然,也包括“军方的采购情况和应用情况的信息如何获得。”这个问题,肖开元又自信满满的睁着眼睛说了瞎话。
肖开元历次讲标,从来没有一次性的被问过这么多问题。可能是因为:这个项目被过多的公司高管重视,而这些公司的高管又不太了解咨询公司的研究方式和执行流程,所以问得多。以往竞标时一般都是市场总监之类的听标,他们都对咨询公司这一套东西比较了解。
肖开元讲了一个小时,被问了起码40分钟,远远超出了约定的时间。
最后,客户基本问得已经差不多了,没人说话了。
美国肥老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报价太贵了,能不能降低一些。”
问完以后,美国肥老头还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意思大概是不能接受。
会议室里全肃静了,没人说话。
一直在对答如流的肖开元这回愣了,他从来没在竞标中遇到砍价的,而且还是老板直接砍价。他已经想过了客户问无数个问题,但是就没想过客户会问这个问题。
而且,这价格还是骆三郎主导涨的,他肖开元可没决定价格的权力。
木立在当场的肖开元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骆三郎:人家大老板砍价了,给点儿面子吧。
骆三郎果然接过了话茬,很认真的看着美国肥老头:“我们是严格按照我们公司的报价体系进行报价的,这个价格,不能降。”
“真的?”
“真的,一点儿都不能降。”
“一点都不能降?”
“一点儿都不能。”骆三郎的眼神很坚定。
站在投影屏幕前的肖开元急死了:这价格本来就比别人高,你骆三郎干嘛说的这么坚决,留下点降价空间不好吗?
“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啊。”美国肥老头眼神很无辜,摊开了双手。
骆三郎大笑,肖开元讪笑,美国肥老头跟着笑,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笑了起来。
结束了,散会了。骆三郎和那美国肥老头握着手很热情的说话,肖开元、冯然等人也跟大家握手,场面有点乱,没听见骆三郎和那美国肥老头说了些什么。
Ada一直把肖开元等人送到了电梯口:“Eric,回去等我邮件。”电梯门临关之前,Ada还招招手说了句。
看得出,Ada那冰冷的眼神被肖开元这一通忽悠融化了不少。
看来男人的的确确是在干自己最擅长的本职工作时才最有魅力,肖开元前两天刚在自己公司电晕了张青和何华华,今天又把Ada这个性冷淡给击中了。
回公司之前,骆三郎请大家简单的吃了顿午餐。
“侬老卵!”平时极少说上海话的冯然用上海话狠狠的夸奖了肖开元一句,看得出,冯然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你别说脏话!”骆三郎跟冯然开玩笑。
“伊真额老卵。”冯然又变本加厉的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为了强调还是表示自己的话虽然不太干净但是没说错。
现在的肖开元也挺兴奋,刚才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呢。
骆三郎问潘东子:“Kevin,你觉得今天这项目怎么样儿?”
一向爱表现的潘东子今天就是个陪衬,在肖开元讲标时自己一句话都没捞着说,可能是有点憋屈。
“骆总,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承受咱们的价格,咱们的价格肯定比别的公司高了不少。”
“恩,然后呢。”
“然后他们那全球的老板问你能不能降价,你又不坚决不降,我怕……”
潘东子说话的时候,Angela在不断的点头。
“Angela,你怎么看?”骆三郎问。
“我觉得Kevin说的有道理,而且,他们今天对咱们的提案提了那么多问题,恐怕……”
“恐怕什么?”
“提的问题多啊。”
冯然在看着潘东子和Angela笑,不说话。
“冯然,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这项目定了,就是咱们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骆三郎笑了,饶有兴趣的看着冯然。
“他们问的问题多显然是对咱们感兴趣,而且还当众砍价,更说明了感兴趣。我有时候周末去我表弟那玩儿,我表弟在七浦路卖衣服。我早发现了,看一眼就走的,没一个会买衣服。问来问去摸来摸去还不停的砍价的,那才是真买衣服的。而且,砍价时,我表弟从来不多降,顶多去个零头。如果降多了客人立马走,去别的店找有没有更便宜的。比价格实在没什么意思,我表弟就跟人家介绍衣服的款式和质量。”
“哈哈哈哈哈。”骆三郎大笑。“吃饭,吃饭,吃完回去!”
肖开元心里边儿感慨:这冯然,就是个人**,绝对是个能成大事儿的人,虽然平时闷声不响但是心里边比谁都有谱。要是他不是学英美文学的而是学经济、营销之类的话,那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小小年纪,看待事情的眼光和骆三郎完全一样,比自己强多了。
“咱们那价格要是能多少降一点儿,我估计肯定就是咱们的了。”潘东子的口风多少变了点方向,但是好像还是没明白冯然的话的意思。
“咱们啊!一分也不降!”骆三郎说。
的确,像是客户那种规模的公司,会差几万美元?他们只会担心质量不好。今天见的是老板,20万美元,一拍板,就定了。
几个人把午饭吃完,回到了公司。
“怎么样儿?”张青站了起来。
“还行,呵呵。”
“那就好。”
肖开元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张青,他一看张青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张青那双穿着丝袜的又长又直的腿和那条黑色丁字裤,还有张青抱着他时那温暖柔软的躯体和呼吸。
不能胡思乱想!赶紧转移注意力!肖开元看了眼何华华,何华华好像是根本没看见这群人回来似的,认真的坐在电脑前面玩儿泡泡龙。
显然,何华华还生气呢。这孩子,气性忒大。
“哦吗迷吗迷贝贝红……”肖开元心里又默默的唱了,念经了。
“淡定,淡定。”肖开元想把自己的意念传递给何华华。
管手下这三个宝贝,那是真难啊。其中有一个张青,关系已经近到不好意思去管了,才一个礼拜。以后还要再至少招来五个人,八个人可咋管?!
肖开元想想就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