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一 追云逐月,风驰电掣挽狂澜(1 / 1)

あいしてる。

“阿……以……惜……德……鲁……”

我轻轻地念着信纸上的最后一行日文。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然后,随着回忆的涌现。

我终于想起来了,在出车祸那天,在被送到手术室前的那一刻,月子忽然抓住我的手说的那句话。

那时候我没有听懂,没有明白,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あいしてる。

阿以惜德鲁。

爱惜德鲁。

那就是日文的我爱你啊。

原来,根本不需要什么月影清风,不需要什么约定。月子早已把她的心声告诉了我。在我向她告白之前,她就早已向我告白。

而我,居然那么傻,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终于明白了,她不会读心术,根本看不透别人的心思。她的读心术,只针对我,就像到了后来,我也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一样。

那叫做默契。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月子能够那么顺利地谈成一笔又一笔的生意。不仅仅是因为她口才好,更是因为,高木雄一,是她未婚夫的挚友。他们早就认识。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可月子为什么要走……她为什么不多留几天……!!

明明我都已经买好了去苏州的机票。昨天晚上我们还兴致冲冲地谈论着苏州的美景,可能会遇到的人和物,为什么这一刻,却已是天涯相隔?!

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连手里的纸片都仿佛变成了千斤巨石。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从眼里涌出,啪嗒啪嗒地低在信纸之上。

就像窗外永远也停不下的雨点。

本以为失去了那么多,这一次,一定可以抓到了。

我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过,下一次,下一次如果我再遇到我心爱的女孩。

我一定不会让她溜走了。

无论如何也不会了。

没想到,到了最后,我还是又一次失去了。

我轻轻地拿着信纸,只感觉到今天的空气是那么的寒冷。

冷到心底的冷。

然后,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轻轻的,我把信纸拿到了嘴边,看着信纸上的那一抹淡淡的红唇,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哗哗流了下来,我哽咽着,对着那抹红唇,我缓缓的、几乎麻木的,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头,然后闭上眼,吻了下去。

红唇还是那么的温暖,带着清淡的芳香。

就像月子本人的味道。

这个唇印,是月子留给我的最珍贵的宝物。

我一生也享用不尽的珍宝。

吻了很久,我才把信纸轻轻拿开。

朱唇离开,伊人已去,倩影化单。

那一刻,我已是满面泪水。

手一抖,信封落地,我弯下腰,却忽然发现信封的背面还有一行字:

“我愿化作一阵清风,伴着月影,连接两地的星空。”

清风……

月影……

看到那一行字,我的心头一震,那一刹那,我才终于明白了月影清风的真正意含义。

这才是月子的心愿吧。

我站起身,目光不受控制地偏移着,我的视线滑过月子留下的那一幅又一幅油画。

一幅幅的画,色彩斑斓,如梦如幻,记录着她在中国每一天的回忆,代表她和我、雪绮在一起的每一天的珍贵回忆。

180天,半年的回忆。

然后,我忽然注意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月子所画的都是一些风景画,写生画,那是搬入别墅那一天我看到过的。但是,随着日期的推移,渐渐的,我发现,到了最后,月子画里的景物却不再是风景了,而是人物与景物的结合,画里有我、雪绮。

尤其是我。

原来月子一直都在偷偷地关注我,画我。

为什么,我之前都没发现?

为什么我都没发现月子的心思?

我感觉到心脏在剧烈地鼓起,又迅速地瘪下去,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如潮水般冲击而来的现实让我感觉到世界都在褪色,在变得暗淡无光。

我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倒退,就像潮水一样在退去。

目光最后一次偏移,我定格在了月子床头柜上。

那里有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像是最近才画的。

那是这间卧室最大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大太阳,太阳下是一幢朴素的小屋,而小屋前,站着三个人。

我、雪绮,还有月子。

在太阳下,我们三个人正在画像里微笑着。

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幸福。

仿佛那就是永恒。

直到月子离开了,我才想起,我们居然连一张合照也没有留下。

我们之间的唯一留影,居然是月子那幅我、雪绮和她三人在一起的油画。

也就是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即使世界上有照相机这种东西,还会有那么多人执着地迷恋绘画,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执拗地认为相机无法替代绘画。

因为画,能把绘画者也融入他所画的世界,而拍摄者却不能。

因为画,能够描绘出心中最美好的永恒画面。

即便那画面像梦一样遥远,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我终于明白了月子日记本上那句“落花知时节,谁解我心结?”的含义。

也明白了月子在用小提琴演奏马斯涅的《沉思》时在沉思些什么。

我终于完完全全地明白了月子的心。

可是,她却已经悄然离去。

就像那一个又一个曾经离开我的女孩一样。

白亮的闪电刺破苍穹,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二色。

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里,只有满屋的油画,还是那么的色彩艳丽。

就像那一段段鲜活的记忆。

永不褪色。

……

“papa,月子姐姐……走了吗?”一直站在我身边,沉默了很久,雪绮终于开口问我。

我收起信,小心翼翼地叠好,忍着眼角的泪水,看着雪绮,道:

“嗯,月子姐姐她走了。”

雪绮的眼圈已经红了,她看着我,问道:“她还会回来吗?”

我吸了一口气,疏通了堵塞的鼻腔。却看着雪绮,没有回答。

雪绮似乎从我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她不会回来了,是吗?”

雪绮似乎快哭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哭出来。

似乎她在等着我的答案。

“她……还会回来的。”我笑着对雪绮说,“她只是暂时回日本了。过一阵子就会回来。”

“那你为什么哭了,papa。Papa,你在讲谎话。”雪绮对着我说,然后伸出了手,“信给我看。”

我看了雪绮一眼,却是把手里的信拿的更紧了,没有给雪绮。

“没什么好看的。反正,她会回来的。”

“给我看。”雪绮又倔强地重复了一遍,但是到了最后。我也没有把信给雪绮看。我只是拿着信,就那样绕开了雪绮,慢慢地走出了月子的卧室,出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身后雪绮的哭声。

我茫然地走到外面的玄关,蓦然转头,又看到了玄关尽头的阳台。

我拿起了手机,给月子拨通了电话。却无人接听……

才想起,在上飞机之前,行李和手机都要被扣留,因为飞机上,是不能接电话的。

我就那样茫然地站在玄关上,傻傻地站着。

转头看见阳台,才忽然想起昨天傍晚月子坐在阳台上,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在暴雨中为我演奏小提琴的场景。

那时候,她就已经决定离开了吧。

她只是想为我演奏最后一曲。

真是可笑,在那之前,我居然都没怎么认真地听月子的曲子过。

眼泪就那样再次没有征兆地再次从我眼角滑落下来。

我拿着信纸,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阳台上。

天空依旧阴霾,暴雨如注,天空中的闪电像是还在等待着月子回来为她伴奏一般,闪闪烁烁,没有停歇。

我就那样站在阳台上。

迎着风雨。

感受着雨打在脸上、身上的冰冷,大脑渐渐冰冷麻木。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我的眼前一片光芒。

雨点带着风吹过我的脸颊。

我睁开了眼睛,望着无边无际的深灰色天空。

真是……好大的雨。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我忽然期望这场暴雨永远不要停息。

那样,我的心情或许会好受一些。

暴雨……

还在下。

或许……

等等。

……暴雨?

就在脑海里闪过暴雨两个字,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无比强烈的灵光闪过我的脑海。

那道灵光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我差点当场就被震得摔倒在地。

暴雨……机场停飞……月子回不了日本……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我怎么可以忘了这一点?!

想到了这一点,我立刻转身,不顾身上的湿润,状若疯狂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冲进了卧室,打开了室内机场的网站。

通通通通。

我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字,然后,我查到了市内机场的航班。

到日本羽田机场的航班……

我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然后,我找到了。

去羽田机场最早的航班,是7点50分……

现在,是将近10点。

如果因为暴雨延迟了几个小时的话,或许我还能追到月子。

或许,我还有机会!!

查到了航班,我立刻航空公司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发音很标准的接线员,我问她去日本羽田机场的航班出发了没有。

对方回我话说,因为暴雨的关系,航班暂时延迟了。

听到接线员的话,我感到自己的心像是升起了太阳一般。

我焦急地问那航班最迟推迟到什么时候出发。

接线员说不好说,但是这场暴雨减弱之前飞机暂时都不会出发。如果暴雨一直这么大,不停的话,可能要改到明天。

太好了……

我在心里尖叫着。

我感觉到胸口的气势越来越强。

看来,连老天都在帮我。

我迅速地挂了电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拿上了财物和车钥匙,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别墅,然后冲到了车库倒出了轿车。

在这场暴雨停止之前,我要追上月子。

我一定要追上。

这么多的艰难凶险都度过来了,我相信,一次订婚不会难倒我。

我要追回月子,留下她。

暴雨也好,保志胜平也好,月子的未婚夫也好,汪洋大海也好,月子的舅舅也好,什么也阻挡不了我。

我要追到底。

如光如电,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