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爸爸的床边,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呼吸,看着他胸膛的一点点起伏,心里祈祷着,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强烈念头祈祷着。
爸爸,请你无论如何都要醒来。
求求你。
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的。
以后,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努力学习,读好大学,然后我还要去考研,考博士,将来还要找到一份最好的工作,就像你这么多年来期盼的那样,做出一份事业来。
一定,一定。
只要你能平安无事。
那一刻,我真的好懊悔。如果昨天我能多忍一会儿,心平气和地和爸爸说,求他饶恕,等他气消,和她好好商量对策,或许一切都不会这样。
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
坐在爸爸的床头,我一直盯着爸爸那憔悴而痛苦的脸,脑海里无法阻止地回忆着小时候我和爸爸的点点滴滴。
爸妈离婚之前的记忆我真的不多,但是在我仅有的记忆里,爸爸对我来说,却是最最重要,无可替代的存在。
小时候,每次爸爸出差,都会带一些玩具和烧烤回来,逗我开心。
小学开家长会的时候,有时候同学和老师告我的状,说我的不是,爸爸也会打我,骂我。但是那之后不久,只要我反省了,发誓悔改了,他也会对我微笑,然后带我上街买玩具,买衣服,买漫画,让我重新欢笑。
还有一次我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了,抓破了那个同学的脸,回家后爸爸狠狠教训了我一顿,把我关在厕所里。那时候我真的以为爸爸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但是几天后,爸爸还是原谅了我,还亲手给我买了,鸡,做鸡汤给我喝。
那时候我真的感觉到自己受到再痛再苦的大骂都是值得的。
因为有爸爸做的鸡汤喝。
还记得有一天,天下着暴雨,我在学校没有伞,打的的人又多,等在校门口,本以为回不来家了,但是却看到爸爸的车停在门口,透过车窗,我看到爸爸远远地笑着朝我挥手。
那时候,天是阴雨黑暗的,我的心,却是朗朗晴空。
更有一次,我吃坏了肚子,一直腹泻,那时爸爸知道后大老远回来带着我去医院打点滴,我躺在**,不肯吃平常的饭菜,他又给我跑去买肯德基。我又说我要看漫画,爸爸又给我去买漫画。
那天我提出了很多的要求,连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但是爸爸都帮我一一做到了。
也许爸爸也是知道的吧,他很少回家,所以让我撒一次娇,也不容易。
因此他才会尽量满足娇蛮的我。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有这样的爸爸真的好幸福。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十多年来,因为爸爸对我的好,我真的很少想起妈妈。
或许,我真的有时候早已忘记了妈妈。
认为从出生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
我和爸爸两人相依为命。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整个世界。
我也知道,我对爸爸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才会期望我将来能做出一番事业,干出一番成就。
也因此,尽管因为工作而很少管我,但是我每一次在学习上取得的进步,却依旧令得爸爸一次次开怀微笑。
爸爸真的一直期望着我成长,长大。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
但我想,爱,一直都在。
一块药膏,一个电话,一顿饭,一杯水,一个微笑。
那都是爱啊。
为什么以前我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呢?
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来后悔?
为什么看到爸爸站在悬崖的边缘即将挥手告别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爸爸,其实一直都在爱我,保护着我,关心着我。
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我真是世界上最蠢最笨最废物的人。
我不配为人。
但是,我还是想说。
爸爸,我真的爱你。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
爸爸睡了三天,依旧没有醒来。
这两天里,我只回去过三次,就没有再离开过爸爸身边。
头盖骨碎裂,四肢都有粉碎性骨折,大量出血导致失血过多。
这是医生悄悄告诉我的。
那时候,我就知道,或许一切真的太晚了。
一直到第三天,爸爸终于睁开了眼。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明媚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床边的花瓶上,床边的花,鲜艳地摄魂。
爸爸就在那时候,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
第一个看见爸爸睁开眼的是我。
那时我看着爸爸,爸爸那疲惫的双眼,也看着我。
我心跳加速,心中大喜过望。
“爸爸,你醒了……”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无比喜悦地凝视着爸爸,抓着他床边的手。
但是很快我的笑容僵住了。
爸爸的手,很冷。
就像一条冰块。
爸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的脸,不发一言,好像他从来就没有看够我。
从他那深邃的眼神里,我看到某种隐藏地很深很深的东西。
我无法把它表述出来,但是我可以感觉到。
那是一种只有为人父母才能够传达的东西。
来自灵魂深处的东西。
盯着我,端详了很久,爸爸终于开口说话了。
爸爸的声音很轻很轻,非常虚弱。
但是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还疼吗?”
爸爸轻轻伸出手,摸着我脸上的那块依旧作痛的手掌印,问我。
我抓住爸爸的手。他的手皱纹遍生,而且,真的好冷。
我挤出一丝微笑。
“不疼了……爸爸……”
听到我的话,爸爸似乎很安心了,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那是我永生也难以忘记的笑容。
就算是今天我依旧是历历在目。
“那就好……”爸爸缓缓地说着,余音很长。
抓着的爸爸的手忽然变得很沉。
然后,爸爸微笑着闭上了眼。
永远。
“还疼吗……”
“不疼了……”
那是我和爸爸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对话。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对话了。
因为我再也听不到那个熟悉的关怀我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