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火先生

水清霜现在已经走了，而土先生也已经死了。人的生命，在这一刻竟然显得如此轻贱。或许说，对于老天爷来说，天下的众生，都是很轻贱的吧！

阻碍的人已经消失，没有了阻碍，就要继续。

没有了障碍，就是要前进。

就算死有障碍，也要用尽全力排除它继续前进。

燕枫看着昏迷的花芸，为她的情况感到担心。不过刚扫到她脸上的表情时，却忽然放心。花芸虽然昏了过去，却依然在笑。

“我走了，再见”，燕枫正看着花芸，武怜天却忽然在一旁说话了。

走？他要去哪儿？

“你……”，燕枫看着他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表情，心中竟然有几分恐惧。他的话没有问出来，武怜天便已经自己说话了，“师仇已报，我也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说完，不再理会燕枫，转身向某个方向而去。

“唉”，燕枫忽然叹气，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本来燕枫还要再挽留他，但忽然看到他什么都不存在目光，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远远的望着他。

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虽然努力融入外面的世界，努力帮助每一个人。但结果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鸳鸯刀死去，刑部洪震天自杀，萧若雨离开，李天傲与紫茵的痛苦。以及，花芸的重伤。

我都看在眼里，都身在其中。明明有能力，却总是无法改变结果。这究竟是为什么，我这样走完这个路程，真的有意义吗？

燕枫想到这里，又是苦笑一声。这次不止声音苦，心里更苦。努力不想心中情绪涌上眼睛，以免自己哭出来。

“还有，以后不会再见了”，武怜天走着走着，忽然停在来说话，传入还没有缓过神来的燕枫耳中。

燕枫的神色渐渐回过来，又听到了一句话，“不过我也算跟着你才为师父报仇，以后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会出现在”。

话声毕，人影绝！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虽然只是武怜天随意说出的话，却让燕枫心中一阵温暖。我存在的意义，让一切没有感情的人懂得感情，让一切没有温暖的人体会温暖。

还记得出岛前师父跟自己的谈话，江湖上虽然残酷，虽然充满了阴谋。但是，它依然有情！为了这份情，自己也要走下去。

黄昏，落日。暗影，重叠！

一面废弃的围墙，一片干裂的土地。

虽然明明是午时的太阳最热，但却是傍晚的太阳最大。傍晚的太阳，就像要落下来一样。红红的光晕，洋溢在燕枫的脸上，飘洒在四周，一阵暖洋洋。燕枫心情的波动也好了许多。

“我们到了吗”？花芸的声音忽然在燕枫的背后响起，睁开了朦胧的双眼。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昏睡，都是燕枫一直背着她过来的。

”铛，铛”！忽然一阵阵的钢铁交撞声音传来，二人的目光已经被声音吸引，而声音的源头是一件铁匠铺。

铁匠铺，火先生。

火先生就在铁匠铺，铁匠铺就是目的地。

”是啊，我们到了”！燕枫看了一眼铁匠铺，然后扭头微笑着对花芸解释。

花芸也是笑了一下，只不过刚一笑便觉得头脑有些裂痛。看了一眼燕枫的脸，虽然那在微笑，却掩盖不了关心的目光。心中一阵暖哄哄，并没有表现任何的不舒服，笑道：”我还以为有多远呢，我们的目的地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吧”！

燕枫看着她的笑容，不禁苦笑着摇头说道：“你当然觉得不远了，因为一路上都是我背着你的”。

听燕枫这么一说，花芸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他的后背上。双腿一用力，立刻从他身上划下来。“切，我才不稀罕让你背呢，你没有这个资格哦”。

只是双腿刚站到地上，头脑又是一阵眩晕。身子仿佛失去了自制力，一个跌徜，险些摔倒。“不要逞能了，你的伤也很重的”，燕枫柔声在一旁劝解她。

“我能行的”，花芸固执的甩开他的手，又走了几步。只是刚一离开燕枫的手，便摔倒在地上。

燕枫见样，急忙过来扶住她。苦笑道：“别逞能了，算是我求你让我背，你勉为其难的同意行不行啊”。他知道花芸虽然一向都是笑嘻嘻，仿佛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内心自尊很强。不然她也不会在之前与水清霜对决的时候，让燕枫在一旁看着。只有这么说，花芸才可能同意。

果然，听燕枫这么说话，花芸脸色才好了几分。哼了一声，说道：“好吧，这可是你求我的，我只是答应你的要求而已”。

“我知道”，燕枫又是苦笑一声，对于花芸他也确实没有办法了。手一用力，花芸已经被他扶了起来。刚要反手继续背着她，花芸却又是一撇。“不用背，我没那么脆弱。只要你伸手扶我一下就行了”。

燕枫现在可不敢违抗花芸的命令，生怕花芸不用他帮助自己走路啊。右手一挎，从花芸的脖子上过去扶住她的右手。紧接着自己的身子一贴近，左手也扶住她。

这样的动作看上去有些亲密，花芸当然也感觉的出来。她虽然年纪尚小，但对于男女的事情也懂的了一点。感受着燕枫身上的气味，俏脸微微一红。小声说了一句，“靠这么近干嘛”？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

燕枫也是尴尬一笑，控制自己的腰，稍稍离她远一些。花芸感觉到他的动作，却又忽然哼了一声，说道：“离那么远干什么，我可怕吗”？右手忽然伸到燕枫腰间，用力一掐。

燕枫吃痛，脸色微微一变。但花芸是在自己的搀扶下才站起来，丝毫不敢乱动，生怕花芸摔倒。花芸见他宁可疼痛也不肯放开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哼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究，示意向着铁匠铺进入。

燕枫心中一乐，花芸的目光终于不在自己身上了。这小丫头可真是难缠啊，不过自己也真是很喜欢她这个性格。微微一笑，搀扶着花芸进入铁匠铺的门。

二人走的是后门，因为铁匠铺一般的情况下都是没有前门的。前门是用来迎客，同时也是用来排放热气。

二人互相搀扶着行走，看上去总有些别扭。燕枫感受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当初和萧若雨在一起的情形。自己受了伤之后，不也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吗？以前不觉得，现在真是体现出来了。照顾一个人，真的很累啊。

忽然想起，自己扶着一个新朋友，脑中却想着别的朋友，是不是对她们两个都不尊敬。不敢再想，回过神继续行走。

而此刻花芸则是另一翻感受，二人走的步伐是那么缓慢。但花芸却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如此之快，自己的脸竟然是如此燥热。内心隐隐闪现出一种想法：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哪怕是永远。

离远，二人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离远，二人就感受了火烤的燥热。

到了铁匠铺里面，燕枫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居然有几分粘稠。“难道自己出汗了”，右手微微一张，又忽然醒悟。原来并不是自己的汗，是花芸热的出汗了。

身子微微一错，自己稍稍挡在花芸前面，为她挡住了一点热量。

花芸正感受迎面而来的热度，身子十分难受。但燕枫还在身边，又有些不好意思表达出来，暗自抵抗。却忽然发现热量减少，下意识抬头一看，发现燕枫有一半的身子都挡在自己的面前。看到这一幕，花芸瞬间觉得眼睛有几分红热。

除了自己的哥哥，对自己最好的人，居然是这个认识不到十天的有点呆气的家伙！花芸忽然叹气，什么也没有说，一声不吭的跟在燕枫后面。

终于，他们到了。那火光的源头，火热的源头。

他们第一眼，便已经看到了一个老头坐在那里。换个名称，他也可以说是火先生。金穴鬼曾经说过，铁匠铺是火先生一个人。谁也不会在里面，如果有人在里面，那就是火先生。

火先生此刻正静静的坐在一旁，而他的另一旁有一个石板。现在他明明没有在打铁，却还是有”铛铛”的声音。花芸的眼睛忽然睁大看着，她的好奇心本来就很大，看到这种情况她自然会好奇。只不过她也知道这次来的首要任务，所以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贸然开口。

”前辈”！走到火先生面前，燕枫向着他鞠了一躬问好。

火先生听到他的话，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要眼，什么都没有说。

”前辈可是火先生”？燕枫见他不理自己，也没有着急。又是礼貌的问了一句。

但火先生这次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在火中不断煅烧的钢铁。

花芸看到他这个样子，忽然不满的哼了一声。刚要上前，却又停住了。若不是为了燕枫，凭她的性子，恐怕已经发作了。燕枫当然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见她忽然平静下来，知道她的心意，带有几分感激的看着她。花芸看着燕枫的目光，却又是哼了一声不理他。

燕枫无奈一笑，他问话，火先生却是不答。这样，就算是燕枫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他不能太过激进，只有在一旁站着，毕竟他们才是有求于人的人。

现在明明的立秋，现在明明是黄昏。

但这里却非常的炎热，燥热如夏暑。而火炉的火却是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而且越来越旺，也越来越热。

燕枫虽然很热，但他只能忍着。花芸当然很热，如果不是燕枫挡在她身前为她挡住热量，恐怕她早就忍不住了。

不过虽然有燕枫挡着，花芸现在却还是汗流浃背。女生喜欢这样吗？当然不喜欢，除非那个女生病的不轻，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喜欢燥热。

花芸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不但是因为外力，还有自己的心情。没想到这个火先生竟然如此对待他们，就算是为了燕枫，她现在也是快要忍不住了。

”唉”！花芸刚要发作，燕枫却是在她之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花芸听到，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

燕枫忽然微笑着也解释道：”这个火炉，我们在这里带了一会儿尚且忍受不住。而那些铁匠在这里一呆便是一整天，不知道天下间的那些铁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也真是令人佩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和坚持”！

”你会打铁吗”？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二人都是一愣。而说话的人，正是一直也不说话的火先生。

”他是跟我们说话吗”？花芸依然愣住，不相信火先生会突然跟自己二人说话。

”这里除了我们，恐怕就没有别人了”，燕枫回答着花芸的问题，然后转身冲火先生说道：”恐怕在下要让前辈失望了，晚辈还从未学过打铁”！

”其实很简单的”，火先生忽然抬起手，指着火炉里正在煅烧的钢铁，说道：”只要你有力气就行，那旁边是锤子。把那块铁拿出来，一下一下的锤击，要让那块铁的两边都变得匀称就可以”！

听到这里，花芸终于忍不住了，不满的喊道：”喂，你让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却一开口就让我们帮你干活，然后你就偷懒吗”？

”不是你，是他”！火先生只是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躺在一旁的石板上。从一旁看上去，他似乎是睡着了。

”喂”！这次，无论花芸怎么叫喊，火先生就是不理她。

燕枫走到火炉旁，这里的明显比刚刚站的地方更加的燥热。燕枫只是刚走到旁边，头顶就忍不住低落一滴汗水。

”你真的要听他的话，为他打铁”？花芸看到燕枫竟然已经拿起了铁锤，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句。

”有志者，事竟成。你可以当做是种磨练，我们本来就没有理由让前辈帮忙。这样，也许是作为医药费吧”！燕枫微微一笑，伸手拿一个铁夹，小心翼翼的把那块铁夹出来。然后用手中的铁锤，”铛铛”！一下一下的锤击。

花芸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知道虽然燕枫跟随和，但只要他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她只有叹气，或者可以是陪着燕枫。

而这两个选择，她看来都选了。

燕枫刚刚挥动铁锤的时候，还可以支撑。但随着面前这块铁的冷却，和体力的消耗。那块铁砸的越来越困难，而且火先生并没有给他规定要锤出什么样子，所以燕枫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茫然的锤打。无论怎么捶打，也必须保持两边的匀称，这一点才是让燕枫最为困扰的。

”铛铛”！燕枫又锤了几下，然后停下来，悄然抹了抹头上的汗。

由外到内，由内到外。

火炉在的熏烤，体力内的消耗，都让他不得不流出汗来。

燕枫来到这里之前，本来就受了内伤，而这样一动，只觉得胸口阵阵的疼痛。疼痛之后，竟然有些压抑，有些喘不上气。

”燕枫，我们还是走吧”！花芸看到燕枫那么累的样子，心中忽然是一痛。走到燕枫身边，拉住他的手，想要向外走。

燕枫轻轻一甩，挣脱了她的手，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低下头，低下头不断的捶打着那块几乎已经完全冷却的铁。

一天的太阳，早晨的大太阳到中午的小太阳。然后由小太阳又变为黄昏的大太阳。

现在，已经没有太阳了。

夜晚，已经来了。

寂静，而且无声。

留下的的声音，只有”铛铛”的声音。

夜晚，花芸似乎也没有那么热了。燕枫也没有那么热了，面前的火炉似乎顶替了天空中的太阳，它像是一颗新的太阳。给燕枫和花芸光明，给他们温暖。

尽管黑夜和寒冷在不断的侵袭着它，却依然那么明亮。

相比之下，人们内心中的黑暗是不是更加可怕。

相比之下，内心中能保持唯一的光明，这是不是更加令人佩服，

打了不知道多久，燕枫的手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禁苦笑一声，手掌居然被磨出了两个水泡。如果不是自己运用内力护住手，恐怕会有很多的水泡。

”这是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先生竟然已经醒了，此刻正站在燕枫燕枫身旁。看着燕枫捶打的铁，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燕枫看了看面前的铁块，那块铁虽然很匀称，但的确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

他只有笑了笑，尴尬的笑，用来掩饰自己无奈的情绪。

”这怎么能怪燕枫呢”？花芸在一旁分辨道：”你又没有说要打造什么形状，那燕枫也只能随便锤击下了”！

花芸的话绝对不客气，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不客气。

火先生却没有理她，盯着燕枫，直直的看着他。也不知道看着什么，只是燕枫被他这样看着，实在很不舒服。

”你……”！花芸刚要开口，问他要做什么。忽然，从火先生周围猛地涌出一阵飓风。花芸只觉得浑身飘起来，根本无法抵抗，竟然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花芸”！燕枫看着飞出去的花芸，心中大惊惊呼一声，想要去扶她。只是刚前进一步，迎面就是感觉一阵风袭来。

好强烈的风，好快的风。

燕枫感受着这股风，他知道这绝对不简单。而此刻是危机时刻，只有拼尽全力才行，不能在乎自己是否还受着内伤。一个转身，已经来到墙角。

而燕枫刚刚躲过去，原地的火炉忽然被打飞。紧接着，周围就都卷起了飓风。

燕枫已经被飓风包围，火先生站在外面。花芸被火先生打飞，摔倒在一旁。而刚站起来，却看到燕枫被困住。她不知道火先生为什么要对自己二人出手，但她知道燕枫现在身受重伤，一定很危险。急忙起身想要去帮燕枫，但只是刚碰到那阵围住燕枫飓风，便是“嗖”的一下子就被弹飞了。”燕枫”！

花芸再一次倒在地上，焦急的喊了一句。而燕枫没有回答她的话，在这种强风之下，声音仿佛都已经被阻断。燕枫双耳中，现在都是一阵一阵的风声。

”啪”！花芸腰间的软鞭一挥，打在飓风上。却是一下子弹回来，又打在她自己身上。第一次，花芸尝到了被自己鞭子抽到的滋味。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的嘴角不禁咧开。

”你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受伤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你也受了伤，还是好好休养吧”！火先生的声音缓缓在花芸耳边响起。紧接着，花芸只觉得身子竟然无法再动弹。无论怎么用力，无论问挣扎，都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被飓风困住的燕枫。心中为他祈祷，~“燕枫，你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