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好汉坡。
张家父子俱衣着简单,夹克、休闲裤、运动鞋,其貌不扬。
倒是附近的安保们人均风衣、墨镜,四散开来,却又隐隐围成一圈。
张青指了指刻着“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石碑,笑道:“九六年的时候,趁着五一放假,我和你们母亲来到这里。那是我第一次来京城,你们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吗?”
齐太行笑道:“听妈妈说过,爸爸赚了第一个一百万后,就来买了北池子二条的房子。那时花了八十万,现在北池子那套院子,值一个亿。”
张天歌目光眺远,轻声笑道:“咱们家现在在北池子有十六套院子,南池子更多,十八套院子。光这些四合院,就值近百亿了。南池子都是大宅门,北池子二条那套,要小一些。”
张煜浩嘿嘿笑道:“爸爸的投资,太无敌了!上一次见李北星,他还埋怨他老子不会投资,当年花那么多钱买亚运村,还不如在这边买四合院。”
李北星是李子君的儿子。
张青双手扶在女墙上,道:“多少有才华的人,一辈子也买不起平京三环内的一套三居室。多少有志才俊,最终被房价打败,磨平胸中气。但这就是现实社会。你们的运气很好,或者说,因为我的运气很好,让我的儿子不必为了这些发愁。也正因为如此,我也希望你们能活的更纯粹些。譬如爱情,不必考虑其他的因素。”
齐太行无奈道:“爸爸,我们是您的儿子。除非隐姓埋名,去谈一场不暴露身份的恋爱,不然怎么可能不考虑其他因素呢?”
张天歌也笑道:“就算谈恋爱时隐姓埋名,结婚后一样会被影响。”
张青摇头道:“这就是所谓的豪门子弟的通病:疑心太重。敞开心胸,大气一点。不必觉得谁都在觊觎你们的财富,谁都想利用你们,坦**行事就好,真诚的去谈恋爱。”
齐太行挠头,道:“那万一错了呢?”
张青眨了眨眼,道:“错了就分开,你们这么年轻,又是我的儿子,还怕没有试错的本钱吗?看看老三、老四,他们就没你们这种负担。”
两个大儿子闻言,看了看今天一直规规矩矩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张煜浩、张煜晨,都不由笑着摇起头来。
齐太行笑道:“爸爸,平安、如意他们两个……一言难尽。我收拾了好多回了,有几次还下手不轻,因为闹到女孩子跳楼的地步。不过事后我了解了下,和他们关系并不大。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拒绝了女孩子,是她们求而不得,以死相逼。只是他们这种,会有正常的感情吗?女孩子对他们来说,好像根本不算难事。就算他们出身贫寒,估计一样会这样。
刘家的刘成专门从部队请假回来见我,就是为了帮他妹妹说话。他妹妹我见了,叫刘佳,品学兼优,相貌也可以,家世更不用说。也不知怎么就认死平安了……我和刘成关系很好,但这种事也没办法。只能安排平安去吃了几顿饭……”
张煜浩惨兮兮道:“大哥,不要啊,我怕她的鹰钩鼻把我勾起来……”
齐太行皱眉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张天歌也提醒道:“议论女孩子的长相,是很没品格的事,尤其还是在背后。另外,她哥哥是大哥的好朋友。”
张煜浩讪讪道:“我错了……”拿眼小心看向父亲。
张青微笑道:“自家人跟前,说说心里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行为的确不好,说不合适就行了。”
张煜浩登时眉飞色舞起来,道:“是,爸爸!!”
齐太行有些无奈,父亲对他们,太过宽容。
张天歌则道:“赵家的赵彦武也找了我,也是为了他妹妹的事。我没大哥的面子,如意连去见一面都不肯。”
张煜晨吓了一跳,叫道:“二哥,你可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不给你面子了?实在是那是赵佩佩她……”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如实道:“就我所知,她至少有十几个男朋友,有偶像明星,有运动员,还有黑人……”
张天歌面色顿时沉了下去,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齐太行也沉声道:“这是真事?赵家的名声,一直很好啊。”
张煜晨“啧”了声,道:“大哥、二哥,赵佩佩看起来清纯乖巧,在国内行事也谨慎,他们家里人都疼她宠她,但英国留学圈里的人,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顿了顿又道:“这件事,还是乔姑姑提醒的我。”
张青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四子,知道一些渊源的张天歌都没忍住笑了起来,道:“爸爸,三弟、四弟在法国当交换生的时候,乔月姑姑帮了很多忙。只是他们没敢回家说。”
齐太行斗起狗胆,小声问道:“爸爸,您和乔月姑姑……我们都觉得,她喜欢您喜欢的很纯粹……”
张煜浩显然狗胆更大:“反正都有我妈,还有赵姆妈了!再多一个乔姆妈,也没什么啊!”
张青没有发怒,他眼神深邃,目光中有愧疚,有歉意,但仍旧坦**,直白道:“对我个人来说,不能说完全没有心动过。但是,我要尊重你们妈妈。家,不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组不成家。你们妈妈能容忍周姆妈和赵姆妈,是她对我最大的包容和爱。我若不珍惜,就不配得到这份爱。所以,我更要给予她最大的尊重。
这一点,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并且明白理解。人的感情是复杂的贪婪的,漫长的一生里,一定会遇到让你们再次怦然心动的女孩儿。
但是你们要明白家的责任,和担当。男人的感情,并不比女人的更高贵。所以,你们不该感到委屈和遗憾。
不管你们将来经历什么,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任何时候,都能坦**的面对家人。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不算顶天立地的男人,即便他的事业做的再大。”
……
二零一八年,十月。
一个十四五梳着马尾的女生,陪着张国忠、孙月荷夫妇在南池子西花园里散步,今年年初,张国忠做了换肾手术,目前恢复的还好。
但人的精气神,还是大不如从前了……
“奶奶,您和爷爷去港岛生活吧?或者去新加坡也好,气候都很温暖。对您和爷爷的身体也好。”
女孩子声音平和的劝说着。
孙月荷却一如既往的摇头拒绝道:“哪都不去,就西疆最好。”
张国忠笑的慈爱:“小六儿,不用担心爷爷奶奶,我们都很好。”
女孩正是张家六女,张悦怡。
眉眼远不如姐姐张悦欣秀美,但气度中透露着一股静韵,举止自然不作态。
也就是齐太行口中,吾家最聪慧的六妹。
张悦怡抿嘴笑道:“爷爷,您才刚换完肾,最需要保重呢。只要保养的好,肯定能活到一百二!”
张国忠哈哈笑道:“哪有那么长的寿命啊。”
张悦怡道:“怎么没有?乔爷爷就高寿一百零七岁,他老人家的最后一年,爸爸一直在身边照顾呢。乔爷爷去世后,爸爸很难过,葬礼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落泪。”
张国忠面色复杂道:“乔老,是个伟大的人,我又怎么能和人家比?你爸爸,对他更尊重,也更亲近些。”
孙月荷不满道:“当着孩子的面,你说这些做什么?”
张悦怡抿嘴笑道:“爷爷吃醋了嘛,能理解。不过爷爷,爸爸当年为了给您治病,高三还在写。为了凑够钱,宁肯舍弃其他书的版权。在他心里,您才是最亲的人。”
孙月荷哼了声道:“别管你爷,在你爷心里,他那两兄弟和兄弟的孩子,才是他最亲的。”
张国忠神情惭愧,缓缓道:“是我亏欠了你爸爸,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张悦怡嗔怪道:“爷爷!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同我说,他上高中最后一年的路费,是您让奶奶、姑姑拉着板车,卖血得来的。您那时的身体那么差,奶奶也是重度贫血,但为了爸爸能读书,您二位还是去卖了血。姑姑还很懊恼,因为年纪小,不能卖血帮爸爸……妈妈也说,您和奶奶是最可敬的人,还有姑姑。”
张国忠笑了笑,道:“我和你奶奶,是你爸爸的爹娘,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谁让我们没本事?倒是你姑姑,六岁起就喂猪喂鸡,卖了供哥哥上学。他们兄妹间打小就亲,不过这些年,你爸爸也没亏了她。四合院送她一套,别墅送她一套,车也送她,家里基金也有她一份。你姑姑找了个对象,你爸爸一个人上门,喝倒你姑夫家六口,就为了给你姑撑腰。往后,你们姐妹间,也要向你爸爸、姑姑一样。”
张悦怡微笑道:“会的。爷爷,说您的事呢,您就和奶奶去港岛吧,去新加坡也行嘛。西疆虽然好,可天气实在不友好。您这身子骨,又是最怕感冒的。”
张国忠拄着拐杖站定后,看了看西园一隅满地**绚烂,轻声笑道:“妮儿啊,做换肾的手术,其实我是不想做的。人活一辈子,总也有个到头的时候。爷爷这一辈子,值了,也够了。非要再活几年,何必呢?你爸爸,心里是不亲爷爷的。不怪他,都怪我。我不是一个好爹,让你奶奶,你爸爸,你姑,吃了太多苦。也就是你爸爸出息了,不然这个家都被我拖死了。这一辈子的父子情分,已经够了,只有我亏他的,没有他亏我的。现在,你们家不用多说,连你姑姑都过的那么好,还当起官来了。再加上,你几个堂叔、堂姑,一个个都出息的很,也都当官了,我也算对得起你们太爷爷,和两个叔爷爷了。”
张悦怡拦住想骂人的奶奶,微笑道:“爷爷,您都对得起,就剩奶奶和我爸爸、我姑姑啦。他们没别的想法,就是不想当没有丈夫的老太太和没有爸爸的孩子。您长命百岁,他们才能幸福一百年。”
张国忠都有些动容,看着张悦怡笑道:“好妮儿,怪不得都说你才是家里最聪明的,真会说话!”
孙月荷哼哼道:“你也不看看,小六儿长的像谁!”
张悦怡咯咯笑道:“就是!都说我最像奶奶!”
祖孙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
南池子家中,二楼。
隔着大大的落地窗,看着不远处温馨的场景,周艳艳啧啧笑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小六儿!自打姥爷、姥姥过世后,别说公公,就是婆婆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伺候,只肯在西疆老家待着,不愿动弹。青子虽然紧张他们身体,特别是公公手术后,可怎么说也没办法,说多了还招嫌。我们说也没啥用,小六儿亲自去一趟,就接了出来。你说说,她妈也没这份伶俐劲儿啊,这丫头到底随谁?”
齐娟躺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听了这番牢骚后乐道:“你去问她妈啊!”
周艳艳撇撇嘴,道:“她妈歇了几年,小七上三年级后,就又出山了,倒是越来越忙了。现在也不想着生儿子了,一心搞事业。听说还和赵家决裂了?”
齐娟看不下去书了,合上书本后叹息一声道:“自从赵家老爷子去世后,赵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一群废物,什么都不想,也不去奋斗努力,就想着从赵蔷和小六、小七身上做文章。要不是到底顾及赵蔷的感受,我都想出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看赵蔷之所以出去也是被赵家伤透了心,之前碍于她爷爷临终前的遗愿,又不忍心下狠心动手。可是自打赵老大的儿子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坑了供应商八千万事情闹大后,赵家非但不追究赵老大儿子,反倒逼着赵蔷帮忙还钱,还当着小六小七的面怪她生不出儿子,赵蔷这才彻底死了心,和赵家决裂了。将赵老大的儿子送进去判了八年,事情也就再无转圜余地。”
周艳艳哼哼了声,道:“真是一群蠢货!他们要是安分几年,好好巴结好小六儿,将来享福的日子还能少?青子这两年开会,其他孩子都可以不带,唯独小六儿一直带身边。我看,将来立个皇太女都有可能。”
齐娟惊笑道:“你是来给小六儿上眼药来了吗?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会毒杀庶出女的毒妇吗?”
周艳艳咦嘿嘿,差点笑死:“放屁!青子早就说了,我们还年轻,汤圆他们这一辈,想接班基本上不可能。我上什么眼药?不过,我要和青子说明白,基金会只能落在大房,不然就是挑着他们兄弟姐妹们成仇,多大的利益啊,再亲的兄弟姐妹都要成仇的。”说到最后,表情还是严肃了起来。
齐娟温声笑道:“放心吧,小六儿想接手整个家业可能性不大,但成为执行委员会中的一员,却是极有可能的。仅凭此一点,就把她那些哥哥、姐姐们都比下去了。不过现在谈这些还早,且看她怎么成长吧。真的成才,也是好事。进了执委会,对家里利大于弊。总比儿媳妇进去的好……”
却也不知在说哪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