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宇文化及民心尽失,那么西突厥支持他就没有了多大的意义----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大举入侵简单些。但是草原上到处都是盯着西突厥这块大地盘的恶狼,后方都不稳固,如何能够安心侵略中原呢?
“那么请殿下继续讲解吧!”云帅此时不再怀疑对方的智慧和见解,连带这说话的语气都虚心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被朱浩说服。因为西突厥出动的仅仅只有一万精兵而已,这个数目对人口稀少的草原民族来说并不算少,但亦没有严重到少了他们就要到被动挨打无法还击的地步。
朱浩指着东突厥靠近东南的方向,圈下一块道:“国师应该知道这里是谁的封地吧?”
云帅心中一惊,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是突利可汗的封地。”
朱浩道:“对,这里正是突利的封地。突利的父亲就是上一代东突厥的处罗可汗,而颉利是处罗的弟弟。后来颉利在义成公主与赵德言的帮助下成为大汗,而处罗的亲子突利却沦为属臣。颉利汗位来路不正,造成叔侄之间积怨颇深。而我得到消息,上次突利到达洛阳之后,颉利为了不让他有机会重返草原,安排手下精心策划了数次刺杀。不过突利好运,在与跋锋寒拼的两败俱伤甚至生命垂危的情况下仍旧在不久前逃离追杀回到自己的封地。国师认为突利将以何种态度面对颉利的威胁?”
云帅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是起兵相抗,争夺汗位了。”
“对!”朱浩抚掌赞道,“突利只要是个汉子就绝对无法忍受颉利这种赶尽杀绝的态度。单从力量对比来说,突利的势力远远不及颉利,要是两者打起来地话,突利肯定会败。但这场战争会拖延很久。让东突厥元气大伤甚至动摇根本。国师以为然否?”
“是!”云帅谨慎的答道。
这个消息西突厥亦是刚刚得知不久,也正是因为东突厥即将起内讧,统叶大汗才敢趁机浑水摸鱼,南下图利。等到东突厥的内战打完了,统叶亦已经在对南边的战争中夺取大量利益,就可以转手来收拾这位一直压在头上的夙敌。
“这场东突厥的内战对西突厥来说的确是一个翻身地大好机会。”朱浩的坦诚令云帅更加相信他的说辞,不过朱浩马上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帅问道:“但国师是否想过一个问题?”
“请说!”云帅低声问道。
朱浩道:“东突厥有一个声望无人可及的武学宗师毕玄。因为毕玄的默许,颉利才能安稳地坐上大汗地宝座,也正是因为毕玄的袒护,突利才能在颉利的多次阴谋暗算下安然活到现在。若是毕玄见到贵方趁着东突厥内乱的时候在中原大肆掠夺壮大自身,从而严重威胁东西突厥的势力平衡。你猜他会怎么做?”
云帅在他说了一半的时候已经猜到结果,那张白净英俊的脸顿时变得很难看。莲柔插口道:“你是说他会居中调停?”
寇仲代他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的确。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云帅低头应了一声。随即摇头苦笑,这么简单地逻辑他事先和统叶大汗都没有预料到。虽然统叶地出兵他曾经劝谏过要他们冷静的等待更好的时机,但西突厥诸部族都一致同意,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朱浩继续道:“如果东突厥的内战被调停,那么他们可能会有两种反应。如果西突厥在襄阳战场,或者说对中原的战争中夺取大量利益,那么他们会选择加入并分摊这些利益。出兵的首选目标当然就是从关陇太原进入中原。那里是他们曾经扶持的李阀地地盘,而出现这种状况地时候,事情的发展就会如同我前面所说地那样,一场中原的内战演变成对抗外族侵略的混战。那时李阀会选择脱离东突厥掌控还是继续向突厥俯首称臣甘心做汉奸卖国贼呢?”
云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徐子陵接口道:“李阀的二公子受到慈航静斋的支持。他们一向标榜仁义道德,自从入主洛阳之后更是一再疏离与东突厥的关系。我想在民族危亡的时刻,他们应该不会不顾民意的再度沦为东突厥的走狗。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拥有可以阻挡东突厥入寇中原的能力,肯定不甘于俯首称臣。”
朱浩并不表态,但在座的几人都知道徐子陵的分析与事实基本相符。如果到了那样的时刻,李阀做出的决断很可能就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朱浩接着道:“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东突厥大军很可能与李阀两败俱伤。都讨不了好处。意识到在中原会碰壁之后。他们又会选择哪一个作为泄愤的目标呢?如果李阀与东突厥为敌,那么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到时候大隋光复洛阳就指日可待了。我们再说第二种可能,就是说如果西突厥的这一万大军在襄阳碰壁,大败而归。那刚刚停止内战,急需增长自己声望的东突厥又希望拿谁开
话说了这么多,朱浩该做的基本都做了。从容的卷起画轴,朱浩掷地有声的道:“我并不愿意与谁为敌,但亦不惧怕与任何人为敌!”
云帅忽然直视着他的双眼,微笑道:“您是一个合格的说客,我承认已经被你的言辞说服。”
“如果是真的说服的话,我会非常高兴。但真正能说服别人的不是华而不实的言辞,而是事实和真理。”
“殿下的话,在下非常赞成。不过……”云帅指着自己的和莲柔道:“殿下觉得我们如今见面的这种方式就能达到说服西突厥退兵的目的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比较注重结果,而不是过程。如果国师来到这里并听完我说地这些之前乍听到我说要和你讨论西突厥此次出兵的利弊,你会如何想呢?”朱浩先否认,而后道:“孙子兵法上说兵者。诡道也,为了不让我们双方都犯错,我认为这样的手段才是真正顾全大局的。”
“殿下所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但是您真的会这样就放我们父女回去压下出兵之事而后向统叶大汗痛陈利害吗?”云帅微笑着问道。
“我相信国师是信守承诺之人,但是----”朱浩顿了顿,笑道:“您到现在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准确的答复。而我该说地都已经说清楚明白了,这似乎有些不公平对吗?”
云帅笑容一收。道:“翌日我回到王庭,必将殿下对我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大汗,这样可以了么?”
朱浩一手端起茶杯,微笑不语。
两厢沉默,云帅苦笑道:“看来殿下定要留下小女为质了。”
朱浩道:“从这里到突厥王庭一个来回,即使是一路都骑着快马。至少也需要一个月时间。到那个时候襄阳战事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连我也预测不到。不过我听说塞外民族大多有驯养鹞鹰或者其它飞禽用以传送情报或者侦查敌情之用。要是这样的话。突厥王庭的消息传回恐怕用不了十天时间。国师以为呢?”
云帅面露苦涩,哑声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
朱浩笑道:“这并非什么秘密,算不上隐瞒。”
“相信殿下知道,我虽然是西突厥方面官职最高者,但那一万骑兵并非由我直接统领。就算云某回去亦不能保证他们在战事变化而王庭未传来准确指令的时候不会妄动。就算是王庭地命令传来,你们汉人也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语,我也不能担保能说服他们罢兵回去。这样地话殿下还愿放我回去么?”
朱浩道:“国师的顾虑很有道理,所以我准备留国师在襄阳看看战况。”
云帅父女同时露出惊异之色,莲柔忍不住问道:“那么你是认为自己不用担心那一万突厥强兵投入战场了?”
“不!”朱浩摇摇头。又看向莲柔道:“我曾多次听闻柔公主机智灵巧已得国师真传。所以这回去传讯的任务就交给你好了。至于那一万突厥兵到底如何,这一点我并不担心,甚至私心里朱某认为只有朱浩一万突厥兵真正投入战场,但受到重创的情况下才最符合大隋的利益----那将让宇文化及人心背离,到时候大隋就可以先光复长安了。我知道你们心里定是认为此时我是在说大话,不过日后自然见分晓。现在讨论这些并无多大意义。”
云帅见朱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且又对这一万骑兵如此了解。想来定已有了应对之策。云帅不禁心中忐忑。猜不透朱浩到底是真正胸有成竹还是在他面前故意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但这亦掩饰不了他的惊讶:“殿下敢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少不经事的小女来完成吗?”
朱浩反问道:“一个通风报信的小任务。如何能说成是重托?如果连这样地任务都无法完成地话,柔公主岂不是有负机智灵巧之名?”
云帅有些犹豫的看向莲柔。能坐上西突厥国师的位置,其中多少辛酸别人是不会知道的。西突厥有不少人都觊觎着他的权势,若不是忌惮他的一身武功以及统叶大汗对他的重视,恐怕再多十条命亦不够别人地阴谋陷害。正是因此,莲柔才以自己地乖巧和讨好令统叶大汗收她做了干女儿,拥有一个西突厥公主的保护伞。
“父亲,我可以!”莲柔地声音依旧柔和动听,却含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云帅知道在如今的境地下,朱浩肯放莲柔回去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不由得长叹一声,点头涩声道:“那好吧!”
朱浩满意的点头道:“云帅和柔公主果然都是明智之人!事不宜迟,柔公主下午就出发吧!路上可需要什么保护吗?国师知道,这件事最好先避过宇文化及才最安全。”
莲柔不由将目光投向寇仲,寇仲赶忙摆手道:“柔公主的清白至关重要,还是让陵少陪你吧。他是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
莲柔又瞟了正襟危坐的徐子陵一眼,寇仲刚刚松了口气,就见莲柔再次将目光投向他,媚声道:“人家喜欢强壮有力的男子,寇将军不正合适吗?”
寇仲再度领教了外域女子的热情直接,颇有些招架不住地求饶道:“柔公主放过我吧。襄阳战事很忙很忙,我不早点出手,到时候半点军功都沾不上了。”
“是么?”莲柔笑盈盈的问道。
“不信你可以问师父!”寇仲赶忙拉过朱浩来当挡箭牌。
朱浩瞪了寇仲一眼,又迎上云帅微带着尴尬却又很欣慰的笑意,才微笑着答道:“现在宇文化及与洛阳方面都陈兵边界,天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战事。不过这一路的确有些危险。你可以选择他们中的一个与你随行。直到将你送到武关下的突厥兵驻扎所在。”
莲柔道:“那就好了,我还是选寇仲。”随即指向一边很想作鸵鸟状地寇仲。
朱浩点头道:“公主确定就好!”然后对寇仲道:“你和小陵将国师带到这里,使大隋与西突厥之间可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这已经是大功一件。而将柔公主护送到突厥军中,传达出我们的善意,使双方的意向可能达成,这就是另一件大功了。不要推脱,这是军令。”
“末将领命!”寇仲先站直身体领命,而后才耷拉着脑袋道:“可是师父知道我喜欢战场搏杀的感觉,而不是这样护送人的大功劳。能上战场地话我宁可不要这样地大功。陵少不太喜欢血腥。能让他去多好啊!而且他轻功比我好。打起来也容易带柔公主离开,更可以早点到达目的地将消息传出去。”
看到寇仲垂头丧气的样子,莲柔得意的露出报复的笑意,令寇仲更加恨得牙痒痒的。
朱浩道:“该是午饭的时候了,国师与柔公主一路劳顿,就先下去洗漱,待会儿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当天下午。莲柔与徐子陵两人悄然离开襄阳。返回弘农。她终究是明事理的女子,知道孰轻孰重。这个玩笑倒是让寇仲真正对她心生忌惮,送大神一样将她送走才真正松了口气。
因为云帅被掳,宇文化及大动肝火的发动兵力直扑襄阳,洛阳方面的统帅李世民亦趁机在一旁策应。从九月初八到九月十四,数天来两军发动地猛烈攻势让整个襄阳战场血流成河。北线主要是李靖负责,自从宇文化及军地部署机密泄露之后,隋军大占上风,而今宇文化及军的疯狂反扑却让这些优势渐渐缩小。西线是寇仲与裴仁基两人督军,李世民用兵谨慎,两方对峙并没有发现敌军的明显破绽,所以交手以试探性攻击为多,并未产生大量的伤亡。
南阳的王世充一方依旧没有动静,只紧守着南阳门户,隋军与宇文化及军从眼皮下路过亦不露出丝毫的攻击姿态,在两者的交战中心反而维持着一种诡异地平静。不过有准确消息传来,南阳地军队已经分成两个派系,一方是以大公子王玄应为首的主战派,坐拥南阳坚城,力主猛攻襄阳,与朱浩势不两立。另一方是带兵救出张镇周、杨公卿地王玄恕。王玄恕力主求和,归降隋室,并戴罪立功,帮助隋军铲除反贼宇文化及。
王玄应手上控制的兵力不及王玄恕,但拥有坚城和大量粮草军需。不过关于南阳的未来,一直在养伤的王世充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意愿,放任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去闹。王世充的心腹郎奉、宋蒙秋两位大将面对王玄应的极力拉拢亦没有表示任何的态度。
九月十五,一件影响襄阳大战的转折终于出现----是因为原本驻守江都的徐世绩与王伯当两位原来的瓦岗大将带领原班的四万瓦岗军从江都出发,沿江而上。在这一天突然到达竟陵。这时候洛阳与长安才发现这一重大消息。
从一个军事家的角度来说,朱浩将带领援军的任务交给新降仅仅几个月的“叛将”显然是极为不智的行为。正是因为人们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所以他的出现才那么令人意外。瓦岗军已经改称“长信军”,用的正是以前李密手下最精锐的那支部队的名字。四万长信军的到来不仅威胁着长江以南两大霸主萧铣与林士宏的安危,令原本准备趁机浑水摸鱼的萧铣在最短的时间内偃旗息鼓,更左右着整个襄阳战场。因为襄阳的隋军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一切物资和兵源将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源源不断的从隋室的势力范围内运抵此处。
襄阳行馆外,朱浩热情的迎上去大笑道:“徐将军来的正是时候,可谓解了襄阳的燃眉之急!”
仅带着十几名侍卫的徐世绩在明艳如昔的沈落雁的陪同下赶忙下马下拜道:“末将徐世绩见过并肩王殿下!”
徐世绩如今刚刚二十五岁,比朱浩还小一岁。但神情坚毅,面部线条硬朗如同刀刻一般,微黑的皮肤和凌厉的目光给人雷厉风行之感,唇上短浅浓黑梳理整齐的胡须更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年龄。与身旁明艳动人,妩媚而英气勃勃的沈落雁站在一起,的确有一种很相配的感觉。
“起来起来,这里不是军中,不需要这样的繁琐礼节!”朱浩大步上去将他搀扶起来,又对敛衽施礼的沈落雁微笑道:“落雁还好么?”
沈落雁盈盈笑道:“好!”
“我们进去说吧!”朱浩避开沈落雁微有些复杂的目光,伸手请他们进去。
“接应到从牧场送去的那些东西了么?”朱浩一边走一边对徐世绩道。
徐世绩露出激动之色道:“已经安然到达,只等殿下回去了!殿下此举可谓万民之福啊,末将不知该说甚好了。”
朱浩放下心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什么都不用说,好好带兵好好打仗,军人保家卫国就好了。早点结束战争更是万民之福。”
徐世绩立刻抱拳道:“是!”
“好了好了,不用那么严肃。”朱浩笑了笑,对一旁的沈落雁道:“落雁在江都的生活还习惯么?”
沈落雁抬头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习惯,每天都很充实。”
“虚先生和王伯当将军还在城外?”
“他们尚有军务未处理完,晚上才能进城。”
“哦。”朱浩点点头,这些人到来之后,自己也可以放松放松当当甩手掌柜。“长信军的士气如何?”
徐世绩拍胸脯保证道:“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四万长信军随时可以拉上战场,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好!”朱浩将他们引到自己的书房中,“如今的战局你们定是研究过吧?有信心接手这个摊子吗?”
徐世绩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道:“殿下已经在襄阳打下稳固的基础并大占上风。宇文化及丧心病狂,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洛阳势力独木难支,必将后撤。”
“我是问你有没有信心!”朱浩定定的看着他,缓声问道。
徐世绩忽然站起来,对着朱浩单膝跪下,铿锵有声的道:“殿下的知遇之恩与无条件的信任,世绩粉身碎骨难以全报。即使血洒襄阳亦绝不让宇文化及与李世民进襄阳半步!”
“你这是作甚!”朱浩赶忙过去将他拉起来,“你不是在为我打仗,不需要这样对我表忠心什么的。留着有用之躯体多好!记住,军人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而不是权势金钱或者其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