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日西沉，晚霞出现在西边的天际，把整个太湖水都映照得红彤彤的。瑞兴站在船头，眼望波浪滔天的湖面，突然想起一首诗来，他在心中念到：“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啊，多美的诗，多美的意境啊。他不觉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天空中月牙还没有出现。是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应该是月圆之夜，那轮圆月总是出来的晚些。

“哥哥，你在这里想什么呢。”舱门打开，珠儿满脸含着幸福的微笑，走了出来。随后，翠儿也走上船头，两只美丽的眼睛，盯着瑞兴。瑞兴穿着便装，依然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打扮，只不过在他的脸上，我们看到的却是成熟、干练。这是一艘官船，船上除了水手和瑞兴的两个跟班外，再有就是珠儿和翠儿她们姐妹了。那三班衙役，已经先行从陆路，奔了苏州府。

想到几个月前，瑞兴在无锡，见到了翠儿和珠儿，知道她们得到了隐魂丹，可以陪同他一块去京城的消息，瑞兴万分高兴。一路上，他们租了快船，沿着运河北上，一路顺风，很快就到达了京城。到京后，他们住了个老店，因为她们是鬼魂，白天是不能够乱走的，瑞兴将她们姐妹安置在店中，自己就日夜温习功课。

经过三堂会试，皇上殿试，钦点了苏州张瑞兴为头名状元。在京城夸官三日，瑞兴领了圣旨，因为今年苏浙地区大旱，皇上特命今年的新科状元，代天巡抚苏浙两省，不但赐予他圣旨金牌，还特别赐他尚方宝剑，给予他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瑞兴领了圣命，别了京都，急速向南回来。是啊，这次不但是来巡抚两省，他的家乡也在苏州啊。想到就要见到母亲，瑞兴的心里更加思念。别了半年时间，不知道母亲怎样。因此，路上他丝毫没有耽搁。

船行的速度很快，因为风平浪静，船也不怎么颠簸。看到翠儿和珠儿出来，瑞兴说道，“姐姐、妹妹，我们就要到家了，天气有些凉了，你们还是到舱内休息吧。”“是啊，是要到家了呀。”说着，珠儿竟然哭了起来。她这一哭，那翠儿也突然想到，“是啊，是要到家了，到家了，就意味着她们将离开瑞兴，离开这个可爱的弟弟，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翠儿也是一阵伤心，抹起了眼泪。

瑞兴见她们伤心，自己也想到了，是啊，这次在京城，瑞兴把她们父亲如何受奸臣所害的事，全部奏明，皇上立即拟旨，为他平反昭雪。并责令苏州府，修复他的家庙，家里一切人等，全部赦免并进行抚恤。翠儿，珠儿回来后，可以理直气壮的找土地、去阎罗殿告状，阎罗王也要尊重人间的皇帝，将她们的父亲列为忠臣，她们也会得到平反，再也不用躲着藏着，就要去托胎投生了。因此，这次回来，不等于是与瑞兴生离死别么。想起这半年多结下的生死感情，一旦分别，哪有不伤心呢。

瑞兴将她们让回舱中，自己也走了进来，想起就要分别，心里也不是滋味，船在明天就要靠岸，她们就要离开，回那座坟墓中。这一去托生，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瑞兴的心中，不免也充满了依依难舍之情。到了舱中，瑞兴吩咐随从，点起灯火，又摆上几样酒菜，想为姐姐妹妹送行。

他们端起酒杯，可是，珠儿和翠儿，还是止不住的流着眼泪，几乎哭成了泪人一般。瑞兴强忍住伤痛，端着酒杯说到，“姐姐、妹妹，你们要托生，回到人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为此应该庆幸才是，就不要再悲痛了，来，我今天敬你们一杯，希望你们能够托生到好人家，幸福一生。”说着，他一仰头，将那杯酒喝了下去。他看到，那翠、珠姐妹，还在端着那杯酒，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突然那翠儿说话了，“弟弟，”她一直叫瑞兴为弟弟。因为她与瑞兴有过一次肌肤之亲，所以说话总是感觉很害羞。“弟弟，我，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不去托生了。做人有什么好呢，男人，要为养家糊口整天奔忙，女人，要为*持家务日夜劳心。还不如做个自由自在的鬼呢。这样，我可以永远陪伴在弟弟身边，可以每天看到你，一辈子不离开你，直到你百年，我们又会在一块了。”

听她说完，那珠儿也说，“是啊，哥哥，我和姐姐都不去托生了，我们这样在一块，该有多好。我可以陪你看书，听你讲书中的故事给我听。我还可以给你唱歌，弹琴，跳舞给你看。为什么要去托生啊，不，不去了，我们就这样吧，明天，我们一块陪你上岸。”

听她们这样说，瑞兴不觉笑了起来。“快不要再闹了，我的傻姐姐、妹妹。什么事情都有天数，岂是人力可为的。如今，你们的劫数已满，正所谓苦尽甘来，再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们这一去托生，说不定就成为哪家的小姐，以后做了夫人，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呢。留在阴间，哪里有天日，得到哪年哪月才是头啊。来来来，我们快把这酒干了，说不定你们转世为人，我们还会有缘相会的，只不过我们都不会知道，还有过今天的事情罢了。”

听瑞兴这样一说，那珠儿急忙说，“真的么，哥哥，我们还会相见么。可到那时，我们还到哪里去寻找你啊。你在骗我们，今天这一别，还那有再见的道理啊。”说着，珠儿又哭了起来。此时，那翠儿却不再哭泣，她也说道，“妹妹，不要再哭了，弟弟说的对，托不托生，我们自己说也不算。是的，看来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定数。要不是那日弟弟在试剑石那里试他的宝剑，我们哪里会能认识弟弟呢。”

提到那天的事情，珠儿突然想起了奶奶，“是啊，这些的确都是天意，但不知道我们的奶奶现在如何，也不知道她托生到了哪里。你们说说看，现在的奶奶，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孩子呀，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珠儿这样一说，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同时想到，“是啊，人生可能就是这样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有谁会知道，自己的前生是个什么样子呀。”

“是啊，姐姐，妹妹，我们本来就是阴阳两界，却有缘相识，这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我们有缘无份，虽然相爱，却无缘结为夫妻，这些看来也是定数了。今日一别，我们还不知道前途怎样。现在看来，我们的皇上是位明君，可是却不知道后来怎样。我这次虽然已经走上仕途，我也知道，前途坎坷，不知道今后会遇到什么事情。只是姐姐妹妹尽管放心，我登岸后，将官事处理完毕，立即去那城隍庙，替你们陈述冤情，你们很快就去托生了。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么，”说着，瑞兴从衣袋里掏出两只手镯，“啊，”珠儿惊讶到，“哥哥，那不是我的手镯么。”翠儿也看到了，其中一只，正是自己所赠。

接下去瑞兴说到，“是啊，这两只镯子，我将时刻把它放在身边，作为我们永久的纪念吧。”说着，瑞兴却也儿女情长起来，竟然掉下了眼泪。他们这里说着话，饮着酒，不觉已是半夜十分。因为天气晴和，船又赶上顺风，所以一路行驶的很快，用不到天亮，他们的船就要靠岸。

此时，瑞兴的随从进来报告，说是刚才接到信息，那苏州府，带着府衙一干人等，在岸边等候，要迎接巡抚大人。并说他们已经将巡抚衙门收拾好，已经将老夫人从老家接到衙门去住。瑞兴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既高兴，又是感慨万分。是啊，这么快，他们就得到消息，看来当官，确实和老百姓不一样啊。他们是怎样知道自己的家乡，连老母亲都给接来呢。想到要见到自己的母亲，心里哪有不高兴的，可是要那些官员来迎接自己，却是瑞兴所不愿的，因为他从来不愿张扬。又一想，也没有办法，这官场就是这样么。

听说船就要靠岸，这边的珠儿和翠儿不得不来道别了。又是一番儿女情长的话语，姐妹二人与瑞兴洒泪而别，那份真情，自不必说。接着见她二人，拥上来，抱了抱瑞兴，眼睛含着热泪，转身一道青气，离开了这艘船。不一会，就踪影具无。瑞兴望着那股青气消失，心里默念着，“姐姐，妹妹，祝你们好运。”他看着那手镯，一种十分感伤的情绪，油然而生。他叹了口气，走回了船舱。

果然，天还没有完全亮，船就靠了岸。瑞兴出来一看，只见岸边灯火辉煌，苏州府的大小官员，差不多全到了。弃舟蹬岸，大小官员全围了上来，自是一番客气，那官场上的事，就不必说了，实在俗气的很。这样一折腾，整个上午就过去了，午宴过后，等到瑞兴回到巡抚衙门，又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见到母亲，瑞兴十分高兴，那老人家，更不必说。三拜九叩的大礼行过，瑞兴换上便装，这才坐到母亲身边。母亲看着瑞兴，心里高兴，眼睛里却流出泪来。母子二人，有说不完的话语，都是些离别之情。提到表哥，又是一番伤心。瑞兴告诉母亲，这次皇上，特别吩咐京中大理寺，将父亲的卷宗调去。父亲的冤案，得到了彻底的平反。这个消息，无疑对母亲来说，是最让她高兴的。

分别半载，母子们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语，直到半夜时分，母亲见儿子确实疲劳了，这才吩咐他去休息。瑞兴的房间，早已经准备好，这些，都由家人安排妥当，什么也不用瑞兴去*心了。

躺在**，瑞兴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可他却睡不着了。他想起了冬梅，想起了翠儿，珠儿。猛然间又想到了突然来到身边，又突然离去的李素洁。夜，静极了。家人们劳累一天，也都分别去休息了。可此时越是安静，瑞兴的心越是浮想联翩。远处，传来街上更夫们报更的梆子声，已经是四更了，窗外的那轮圆月，也已经偏西，瑞兴还是难以入梦。

就在瑞兴思来想去，睡不着觉的时候，外边突然起了乌云，遮没了满天的星斗，月光也不见了。不一会儿，窗外传过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听着这雨声，瑞兴更加难以入睡。他索性披了衣服，点起灯火，坐了起来。看到书架上装满了书，他随便的抽出一本，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起来。原来这是一部描写志怪的小说集《搜神记》，书中写的多是些神灵怪异之事。看到这些，瑞兴突然想到，原来前朝也有这等事么，他不觉掩卷思索起来。

是啊，自己遇到的事也太多了，而且都是这样离奇，难道这些也是真的么。是的，这的确是真的，因为都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怪诞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抬头，他看见自己的窗下，出现一个人影，好象是一女子，站在那里，冒着小雨，在向里边张望。因为屋里点着灯，外面显得很黑，因此，只是影影绰绰的。

瑞兴看到这个情况，要是在原来，他一定惊得大喊一声的，可是，他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冷静了许多。他怕惊了隔壁的母亲，连宝剑都没拿，只是看着那影子，沉声说到，“是谁，谁在那里，这夜半三更的，有什么事情么。如果有事，就请进来说，不要在那里偷偷摸摸的。”听见屋内说话，那影子并没有动地方，只听嘤嘤地说到，“公子，是我呀，你那房间里阳气太重，我不敢进去。我确实有话要对公子说，还请公子随我走一趟如何。”

“啊，你是，”瑞兴听声音，知道原来来的不是别人，竟会是那来无踪、去无影的李素洁。“啊，你，你怎么来到这里。外边下着雨，你快进来说话么。”直到现在，瑞兴还在以为她是人，所以急忙这样说。“不，我说了，你那房间阳气太重，我不敢进去的。哥哥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随小妹走一趟吧。我，我有许多话要对哥哥说的。”她竟然还称呼瑞兴为哥哥。

这次瑞兴明白了，这个李素洁也不会是人类的。好吧，自己也想见她的，只是无法去找，今天她来这里，自己说什么也要见她一面的。瑞兴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爱着这个李素洁的，这爱，可能与爱冬梅不同。而且，他也清楚，自己已与这个李素洁有过肉体的接触，只不过没有作成什么事而已。但是，那时是男女授首不亲的，有了肉体的接触，就等于是夫妻了呀。那日，二人在马上，她不辞而别，准是遇见什么事情，不然，她是不会那样做的。今日到这里，也许是有急事的。

想到这里，瑞兴竟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也没有仔细想想，外边还下着小雨，深更半夜的，这巡抚衙门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卫，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进来的。瑞兴说到，“好吧，你在那里稍等，我就随你走一趟吧。”瑞兴带好宝剑，他谁也没有告诉，就一个人悄悄地出了门。

李素洁见瑞兴出来，她简直是喜出望外，心里多高兴是无法形容的。瑞兴刚出门，她立即跑上来，双手张开，扑进瑞兴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哥哥，你可回来了，我想你。”说着，竟使劲地在瑞兴的脸上，亲了两下。瑞兴当然也想她，当时，真想把她抱起来，给她个热吻的。可是，这里哪是幽会的地方啊。瑞兴急忙说到，“妹妹，快不要这样，被别人看到的。”可是，手却没有去推开她。

这李素洁好象也明白，这里不是她们说话的地方，亲了两下，立即将手放开。“哥哥，请随我来，妹妹有要紧的话要告诉你。你闭上眼睛，小妹带你走。”此时，瑞兴见那小雨已经停了，又露出了满天的繁星。经历过多次的怪事，瑞兴已经一点都不害怕了，他真的按照李素洁说的，将自己的双眼闭上，将自己的手臂递给李素洁。那李素洁拉起瑞兴的一只手，瑞兴只听得“呼呼”的风声，两人起在了半空。此时，瑞兴想到，“啊，李素洁果然不是一般的人。”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双脚落地，听李素洁说到，“我们到了，哥哥睁开眼睛吧。”瑞兴睁开眼睛一看，天还没有亮，因为有星星，还是可以看到眼前的景物的。“啊，这里怎么这样面熟。”这是在一个峡谷中，里面生长了茂密的各种树木，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峰，人是难以从这里出去的，他们是站在了一座山峰的前面。想起来了，这里正是瑞兴被困的地方，山谷上那丛灌木的后面，就是他和冬梅曾经…。想到这些，他心里突然惦记起冬梅来，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那个洞中呢。

看着瑞兴那吃惊的样子，李素洁说到，“哥哥还记得这个地方吧，走，我带哥哥上去，有些事情，到了洞里，你就清楚了。”说着，她手一抓，抓到瑞兴的手臂，轻盈的跳了起来将瑞兴带到了那个半山上的洞中。到了洞口，那李素洁向里面喊到，“老伯，妹妹，我回来了。”

她喊声刚落，瑞兴就听见旁边的石壁，哗的一声打开，出现了另外的一个洞口。从洞中走出个满头白发、白胡子的老人，后面跟着一只胖胖地，火红色的狐狸。那狐狸见到瑞兴，匆忙的跑在了老人的前面，向瑞兴扑来。眼睛里带着眼泪，嘴里呼喊着，“哥哥，你回来了啊。”瑞兴知道，这狐狸正是冬梅，他急忙上前一步，一把将那狐狸抱了起来。“妹妹，是你么，你怎么样，还好么。”

看到这样情形，旁边的李素洁不觉落下了眼泪。那老人却在一边开了口，“呵呵，张公子，见到情人，就把我老青蛙忘了么。”瑞兴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是有些失态。是啊，多日不见自己的情人，不，应该说妻子，这样的失态，是谁都在所难免的。“是呀，老人家，你还好吧。”瑞兴急忙问好，“是啊，我现在当然是好啊。不过，你得感谢这位姑娘。”他用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李素洁。

“是的，哥哥，我们要感谢世同大姐，不然，我和伯伯都早已没命了。”冬梅在旁边说到。“什么，妹妹在说什么，什么世同大姐。”瑞兴奇怪的看看那李素洁。“啊，哥哥还不知道么，她就是那李世同，李大姐啊。”此时，那李素洁突然给瑞兴跪下，两眼流着泪说，“是啊，张公子，我一直在欺骗着你，我，我就是你们恨的，你们骂的那恶魔李世同啊。”这下，可真的让这张瑞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瑞兴看看在地上跪着的那李素洁，再看看一边的冬梅，他满脸的疑惑。“还是让我来说吧，”那冬梅又开口了。“哥哥有所不知，这位李世同李大姐，原来是做尽了坏事。可现在，她已经良心发现，自己的过去是罪恶的。她已经改变了过去的丑恶，完全变成了好人，还做了不少好事呢。就在那天，老伯为让我快些恢复人形，在这洞中为我输送真气。因为他性格急噪，一下子走火入魔，眼看着我们就要没命了，是她赶到这里，冒着她自己魂飞魄散的危险，救了我们。”

瑞兴听了，“哦，原来是这样。”又听冬梅说道，“事后，她又冒着被她原来的同伙抓到的危险，四处寻找草药，为我们治疗，直到痊愈。”听到这里，瑞兴明白了“可是，可是，我的表哥，竟活生生的被她害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