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正对上无心一双清澈的眼。
我心中欢喜又跃雀,艰难的爬到他身边,轻轻扯他衣角:“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他偏头躲开我的目光:“不是。”
我心中一沉:“为什么?你每次都会救我,你不救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深深叹息一声:“皇后懿旨,让我施术保你狐尾人身之形,以便明日当众处斩。”
我黯然垂头,眼泪止不住落下,事情终于清朗,他从不曾将我看做他的妻。
轻声低喃,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告诉自己:“当日,你去玉山寻我,便是想拿我做质,以便要挟媚儿,对吗?”
他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你让我嫁入王府,说是王府能护我周全,其实是想拿我护王府周全,并得以掌控,对吗?”
他继续点头。
犹豫片刻,又艰难的开口:“你与我喝下的药,并不是安胎,而是堕胎所用,对吗?”
他沉默片刻,沙哑的开口:“人妖结合所孕之胎若要降世,必给人间惹出许多灾难。”
我听到心一片片破碎的声音,自此,我再不能去欺骗自己。真相啊真相!你残忍如斯!
颓然的躺倒地上:“明日,你行刑吧,若换个凡胎肉体,我会亲口将他们咬死。”
无心哀伤又愕然的望我:“为什么?”
我微微闭眼:“因我想被你伤到彻底,伤到心死。”
他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好。”
接着,便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与沉闷的关门落锁声。
六月初一,正午,阳光晴朗的有些招摇。
我又一次被绑缚在高台的十字架上。
许许多多的人在台下围观,对着我身后的白尾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世荣依旧坐在高台一侧监斩,面如死灰。
无心依旧穿一袭白色僧衣立在我身旁,只这次,他的身份是侩子手而不是救我的英雄。
他手中持把加持了他法力的长剑,据押送我上刑场的狱卒说,那高贵冷艳的皇后命他以长剑将我的心剜出祭奠被
我刺死的老皇帝,再将我肉身一片片斩碎投入狼窟祭奠与妖魔交战而死的许许多多将士。
我不怕死,况且,独活已经没有意义。
将目光扫向世荣,我想以眼神再次与他承诺:下辈子,下辈子一定补偿于你。
他面色憔悴的让人心疼,手中捏着一只红签瑟瑟发抖。
一旁的侍卫轻轻碰了他的胳膊:“王爷,时辰到了。”
他痛苦的闭眼,将手中红签猛然抛下,那侍卫见此高呼一声:“行刑!”
无心提着长剑一步步走近,待到跟前,低声问:“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我微笑着望他,轻声道:“告诉那些讲话本子的,莫拿虎毒不食子去形容人心。”
他身躯微颤,手中的长剑陡然落地:“你是说.....你与我......”
我依旧望着他笑:“哪个告诉你,我们的骨肉降世会祸害人间,你不过嫌弃我是一只妖精,你嫌弃我腹中骨肉辱没了你的清名!”
笑着笑着,泪又滑落,真是没出息!
我闭眼:“动手吧!”
他呆怔着沉默许久,沉默到台下声音嘈嘈的此起彼伏,甚至有人高声喊叫着:“不好,法师中了那妖精的媚术!”
接着是高台上一声怒喝:“法师怎得还不动手!”
我亦睁眼,冷笑着望他。
他缓缓俯身将长剑提起,又轻声低喃一句:“我以为,那只是梦,一直以为那只是梦中魔障。”
话说完,剑尖一晃,硬生生的刺入我的心脏。
呵,真好,我微微笑着望他:“无心,我终于可以将你放下了。”
他剑尖在我心中一剜,轻易的便我心取出。
鲜红娇嫩的心犹在浅浅跳动,真好,以后永远不会再疼。
我微弱的笑,我想一直这样笑,笑的魂消魄散的最后一刻。
永别了,这粗鄙残酷的人间。
永别了,这狠毒无情的人类。
我以笑容为自己祭奠,因你的绝情,我死而无憾,无所留恋。
第二卷一世缱倦
我不知道我是谁。
这是一个纠结了我十年的问题。
从记事起,我便跟在师傅身边。
师傅名叫无心,我总觉得这像是个出家人的名字,可师傅却留着一头飘逸顺滑的长发,且有着自己的正当营生——每逢三五在集市上摆个小摊,卖些自己的字画。
旁人都说,师傅是个隐士的高人,可我更觉得他像个妖精。
因我三岁时,他便是二十左右的容貌,到我十岁时,他依旧风华如初。
我时常怀疑,是不是我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师傅还会是这个样子。每每想到这些,都会心生苦恼,不知到那时该唤他做师傅,还是弟弟。
师傅唤我小九,说我自小便被他捡来收养,不知姓甚名谁,不知父母是谁。因着是在九月初九将我捡到,便起名小九。
因了这个名字,我经常被隔壁的蓝大嫂子取笑。
蓝大嫂子今年二十多岁,是个年轻寡妇。她养过许多只猫,但每只都不长命,死的离奇诡异。
她如今养的这只,名唤“小六”,是她养的第六只猫。
旁人都当面唤她蓝大嫂子,背地却叫蓝寡妇,时常凑在一起嘟囔:“这蓝寡妇说不定是只白虎托世,命硬的狠,克死丈夫不算,还一连克死了五只猫,真是亲近不得。”
旁人都不大喜她,只师傅看她可怜,时常帮衬做些重活,或者接济些吃食。
她对师傅甚是亲热,却总不喜欢我,时常会在屋外瞧见我时假装热情的冲我打招呼,喊:“小九!”
喊完又撇撇嘴:“怎么老是觉得在叫我家的猫?啧啧,真不是亲生的娃娃,连取个名字都跟喊牲畜一样这么随随便便。”
我听了总是无比羞恼,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盯着她叫骂:“你个三角眼骨尖眉耷拉嘴,一看就是个白虎星的相,克死了男人又克猫,谁沾上你谁倒霉呀!”
这些叫骂,是村中人背地里时常念叨的,我说起来顺溜无比,每次都能把那蓝寡妇气的够呛,她总是假装的火冒三丈,拿截子木头棍般生硬的指头虚点着我,说:“你.....你个小东西,我告诉你师傅去!”然后就风风火火的闯进我家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