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板似乎有些情绪过激，一双腿在桌下不停地打着哆嗦。范朵朵把手按到老板肩头，一道先天真气缓缓逼了过去。道家真气，果然有不可思议之功效，老板很快从频临崩溃中挣扎出来。

痛苦的经历，人们往往都不愿意回忆。因为太痛苦，太害怕。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无法从外在去治愈。所以几乎无敌，无法消灭！

火炉旁，本该暖和的气氛，因为这个突兀出现的两面人变得寒气四溢。

老板娘咬着牙，缓缓道：“我们心里害怕的要命，可是双腿不听使唤，僵硬的向他走了过去。他忽然问我们，刚才在小店里说书的爷孙俩去哪里了。我们那里知道，就直摇头。他又问，吃完饭就离去的一对母子去哪里了，我们正要摇头，老头子连连使了眼色。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就......”

小青瞪了两人一眼，嘀咕道：“你们也太不仗义了吧。这个长相奇丑无比的家伙，分明就是个坏蛋。偷偷打听人家下落，根本没按好心。你们居然把客人的行踪透漏给他，也太自私了吧！”

老板夫妇俩听到此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幸好炉火旺盛，四周都是映的一片通红，也看不太清楚。

范朵朵轻声叱道：“青儿！他们夫妇只是个普通的安分守己的凡人，遇到此等诡异的事情，优先保护自己的性命，本就是应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小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

范朵朵又道：“那两面人是不是没有影子？”

老板脸色瞬间雪白，连连点头，嘶声道：“姑娘怎么知道？”

范朵朵长叹一口气，想起了爷爷说书故事里的某些诡异人物，终于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了。原来故事里的人物，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原型。只是被爷爷稍稍夸张了一点，艺术加工了一下，只为博得听客们哄堂一笑。

小青眨了眨眼睛，笑道：“小姐肯定是听爷爷讲故事提起过这种人物，所以猜到的！”

范朵朵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认。老板夫妇更是呆在那里，心道，她的爷爷也太厉害了，连这种可怕的东西都能放到故事里。

黄仙儿细细思索，顺藤摸瓜道：“万物都有影子，一般人认为只有鬼没有影子，其实不然。道行到了一定境界，是可以回避光线的穿透，留不下影子的。那个两面人，长了常人没有的两张脸，我猜...他不是天赋异禀的绝世高手，就是走火入魔的混世魔王！”

老板娘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不是鬼？”

黄仙儿笑道：“当然不是。世人都说鬼没有影子，鬼有多可怕多可怕。其实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阴阳两界的界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穿越的。这个道理，道行越高的人，越能体会得到。”她忽然想起李不白，如果这个世界有阴曹地府的话，他的魂魄肯定是去到了那里。只是想要救他魂魄出来，难于登天！

范朵朵等人沉默不语，知道黄仙儿说的都是对的。她们里面开明兽的年纪最大，他点头道：“仙儿说的不错，阴阳两界的界限确实难以逾越。如果真的那么好穿越的话，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范朵朵想起两面人曾经追问自己等人的下落，忽然心生疑惑。如果他真的道行绝世，干嘛还需要多此一举，自己跟在后面就可以了啊。但是记忆中，自己和爷爷出了这家小酒馆，就去了别的地方，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啊，难道他没有找到自己，而是去跟踪了小蚁？

灯光下，范朵朵的眼睛映出闪闪的光，她望向老板夫妇，轻声问道：“你们告诉了他那对母子的去处以后，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老板愣了一下，忽然道：“有有有，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他走路没有声音，像是在地上飘着一样。并且，他临走前，望了一眼这个火炉，炉子里烧着的旺旺的木炭，突然全都熄了！”

这一段应该是最吓人的。本就因为他的长相吓得战战兢兢的夫妇俩，在他离去的时候，店铺里忽然黑了，冷的跟外面一样冷。这种双重打击，简直能要了他们的命！要不是在人间最底层厮混的小人物，天生都有一股极强的求生欲望，他们估计会被活活吓疯掉。

说到这里，老板冻结的舌头渐渐活络开来，也许把心底里压抑多年的秘密讲出来以后，整个人轻松多了。他长叹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膝下无儿无女，与结发妻子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也算知足常乐。可是自此那个两面人出现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梦见他诡异的两张脸，一起逼问我你们的下落！七年，整整七年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事情都是因为范朵朵和小蚁才引起的，却牵连了旁人。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当年初次见面的地方，后来会发生这种诡异的事情。要不是遇到下雪，她心中一动，想要到故地重游，恐怕这个可怕的秘密永远都不会知道。

黄仙儿道：“两面人应该是喜欢热，怕冷，所以在临走前把炉火带走了。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有影子，走路在地上飘，按理说道行应该很高。可是他选择了问人，没有自己去跟踪，难道他在害怕什么...或者说，警惕什么......”

听完黄仙儿的分析，大家陷入沉默。老板夫妇俩从噩梦中解脱出来，倒是忙着加水沏茶，还说要多炒几个菜，这顿饭算他们请客。

多年心结，一朝解开，也是一件快事。只是这件快事，实在是来的太过辛苦。

趁老板夫妇忙里忙外的时候，黄仙儿凑到范朵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范朵朵迟疑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小青和开明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们在弄什么玄机。热腾腾的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她们俩喜上颜开，正好刚才没有吃饱，再来第二餐。

瞧着小青和开明兽狼吞虎咽的模样，时不时还夹着筷子抢菜，范朵朵一阵无奈。她的胃口一向很好，却吃得并不多。她还在想刚才黄仙儿说的话，她也做不了主，但是却答应了。

酒足饭饱，众人离开之际，老板娘把收下的那锭银子当场退还，范朵朵等人极力不从。黄仙儿忽然道：“你们快看，炉火又熄了！”

老板夫妇俩听到此话，一下子吓懵了。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炉火果然熄了，屋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在黑下来的前一秒，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火炉旁，带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诡异的站在那里。不过炉火瞬间又亮堂了起来，炉子旁除了杯盘狼藉的饭桌，别的一切正常。刚才的一幕就像一场梦境。

范朵朵把刚才刹那间捂在小青和开明兽眼前的手掌移开，暗松了口气。对明显呆呆的老板夫妇笑道：“两位不要送了，我们要走了，这是我们的饭钱，请你们收好。”

老板娘疑惑的望了望老板，两人都有一个感觉，觉得脑袋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不过见钱眼开的她，看到手心里果然握着一锭银子，顿时什么事都抛到了脑后。她也陪笑道：“几位客官走好啊！”

门板早就被开明兽卸下，挂在外面的那面“歇业”招牌也被放回了门板之后。掀开厚厚的防风布帘，外面是刺骨的寒气，和万籁俱寂的落雪声。范朵朵走下小小的阶梯，踩在咯吱咯吱的积雪上，抬头望了望天空，深沉沉的一片漆黑。

虽然离子夜还有好几个时辰，但是人们都钻进了暖暖的被窝里。这个小小的村庄，在此时此刻寂静无声，仿佛沉入了香甜的梦乡。小青和开明兽一左一右站在范朵朵身旁，七嘴八舌的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们的眼睛都被挡住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范朵朵忽然不想说话，想起那个诡异的两面人，她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好的气息。就在七年前，就在这个小店门口，那位两面人出门前一定带上了黑色的斗笠。只是，他出了店门，站在她现在站的地方，后来去了哪里呢？

在跟小蚁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也曾提及两人当年，第一次偶遇的这家小店。后来的经历，她也略知一二。他和姨娘后来在通天河畔找到了龙游子前辈，也借此机会进入了龙门修道。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啊，这一切看似正常，却又显得破绽百出。

两面人为什么没有追踪到他们母子俩的行踪，或者是追踪到了，没有现身？那么她和爷爷呢？他们的身后，是不是一直有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在跟踪他们？可是她和爷爷除了私藏的一点银两之物，身无长物。难道两面人也是为了爷爷怀里的那面佛门神器？不可能啊，要是真的如此，他早就过来抢了。

两面人到底想干什么？

簌簌落下的雪花，很快在毡帽上积下薄薄一层。身后传来黄仙儿跟小青和开明兽的私语，想必她们俩知道了刚才为什么要捂住她们的眼睛了吧。那一幕，其实是黄仙儿在用独家妖术，清洗老板夫妇俩的记忆，只对他们肉眼看到的那一幕记忆有效，可以彻底解决掉他们这么多年的心理恐惧。这是一门黑术，是妖族禁忌的妖术。黄仙儿以前用过几次，但是跟了范朵朵，一切都要听她的。

小青和开明兽吓了一跳，万一哪一天，黄仙儿看她们俩不顺眼，也突然来这么一下，她们岂不变成没有记忆的白痴了！

黄仙儿鄙夷道：“看你们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哼！你们把我想的也太龌龊了吧。这是一门伤人伤己的妖族禁忌之术，我岂会随便乱用。再说，这门黑术只对凡人有效......”

小青和开明兽大松了一口气，嘿嘿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