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仙儿大概早就瞥到了那具死尸，象征性的望了一眼，道：“这座离山有鬼！”

李不白冰凉的心刚刚因为黄仙儿的意外出现暖和了一会，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入坠冰窖。紧咬牙齿打颤道：“鬼？你是说......他是被鬼杀了！”

一种变了腔调的声音从嘴里发出后，连李不白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面对未知的恐惧，往往会带上自己的煽情幻想色彩，这是普通凡人的通病，李不白当然不能类外。

黄仙儿不屑的撇了撇嘴，嘲讽道：“不就是一个恶鬼吗，看把你吓得！以后出去吹牛，千万不要说是我带你溜达的，我嫌丢人！”

李不白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的不带一丝血色。他确实是被吓到了，而且是在煽情的幻想进行到了难以抑制的关头，向来来去无踪的黄仙儿忽然从天而降，他不差点吓死就怪了。

艰难的撑着地站起身，李不白强硬辩解道：“都说艺高人胆大，果然不错。我要是有你的身手，这凉飕飕的枫树林，我才不会怕。那条想吃我的绿皮蟒蛇，我一下就能把它打趴下！”

黄仙儿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如花儿一样笑道：“才多久不见，你的脸皮竟然越来越厚了。怪不得那条绿皮蟒蛇吃不了你，敢情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它那里咬的动！”

李不白脖子硬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口中仍旧不服输道：“仙儿，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哎，等等我！”趁他还在瞎扯的时候，黄仙儿理都不理他，自个一个人朝小路前方走去。

李不白在背后高声喊道：“这具尸体怎么办，要不要就地埋了，或是带回山下的村里去？”

黄仙儿人已走远，朝后摆了摆手，传声道：“生死有命，他死了就是死了。我急着赶路，山里天黑了就会有鬼，你爱信不信！”

李不白犹豫了，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是把尸体处理一下，就这样丢弃在这里，实在......但是黄仙儿最后一句话，仿佛一记警钟。小黑蠢蠢欲动，用马头使劲的在他背后推他，看来它也相信了黄仙儿的话。

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留下或者离开。李不白猛地咬了咬牙，对着尸体低声道：“这位大哥杀害飞鸟固然罪不至死，但是后来者冷酷无情，人神共愤！这条小路每天经过的人应该不少，你老就多担待担待。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口中念咒语般喋喋不休，不停地道歉。其实他不是在给尸体道歉，而是在对他的良心道歉。他选择离开，已经有些违背良心的真正选择了。

骑上小黑，快马加鞭，一路向着黄仙儿走远的背影追去。

黄仙儿脚程很快，短短几十个呼吸的工夫，她的身影几乎没入树林深处。要不是黄色显眼，李不白几乎追丢了。小黑精神抖擞，四只蹄子迈开，跟飞的一样。待一人一马追到黄仙儿身后，黄仙儿脚步不停，保持着当前的速度，飞快向前掠去。李不白大叫道：“仙儿要不要上马，这样的速度保证能在天黑前翻过离山。”

黄仙儿摇了摇头，传声道：“不用你操心，我这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你给我跟上，别拉我后腿，也别想占我便宜。”

李不白人在马上，气的张口结舌。好心好意请她上马，她居然冷言冷语。碰了一鼻子灰后，李不白气的哼了一声，俯身到小黑耳旁低声道：“小黑，你跑快点，把这臭婆娘甩下，叫她不领情。”

小黑耳朵动了动，示意自己收到。四只蹄子渐渐加速起来，两旁的树木如飞一般向后退去，迎面的风骤然大了。李不白眯着眼睛，紧紧抓住缰绳，心里头得意道，看谁先翻过离山，让你不领情！

李不白的得意劲儿持续不到十秒钟，就看到了惊骇的一幕。只见黄仙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前面，也不见她怎么使劲，飘飘然行的飞快。她正转过头以一种挑衅的眼神望着他。再看她的脚下，两只脚离地大概一尺距离，翩翩的像一只穿丛而过的黄色蝴蝶，身姿优美的让人心跳加速。

李不白气的脸色涨红，她这份跑路的道行简直神乎其技！怪不得一路上看不到她的影子，还一直担心她追不上自己，有心让小黑跑慢些等等她。结果不是他等她，而是她等他，一直都是！

树林中忽然响起李不白嘶哑的大叫，“啊......小黑给我追！”

太阳下山很快，当李不白和小黑满身大汗的爬到离山另一侧出口的时候，四周明显的昏暗起来。这番没命的奔跑，差点把两个家伙累趴下。回望被甩在身后的茂密树林，巍峨离山。李不白跳下马，仰躺在地上，吃吃地笑了，“......月亮，我居然看到了月亮......”

暗淡的夜空中，冷冷升起一轮圆月。像是小孩圆圆的脸，又像爹娘烙的一张香脆的大饼。想到大饼，李不白的肚子咕噜一声叫了。

黄仙儿不知何时站到小黑身旁，用手抚摸着小黑柔软的毛发，望着那轮圆月，轻声道：“又到月圆，又到中秋！幸好我们赶出来了，不然......”

躺在地上休息的李不白听到黄仙儿的话，下意识把视线拉下夜空，朝变得狰狞起来的离山望去，渐渐地，脸色变了。

夜色里的离山像一只凶猛的怪兽，那三座刀削斧砍过的山峰像是它锋利的爪子，狰狞地从地下伸出。本来黄绿相间美不胜收的枫林，也变得风吹草动起来。不时从树冠下升起一群飞鸟，惊慌失措的叫着四散逃开，仿佛被什么东西惊扰。凉意逼人的风中似乎能听见沙沙沙干涩的摩擦声，像是某种生灵在咀嚼食物。李不白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再也躺不下去。因为贴在地上的身体，感觉到了一种冷到了骨子里的寒气。

说也奇怪，越过离江，气温应该升高才对。南方气温偏向温和，不会有北方那么冷冽。但是这个有月的夜，却让人不寒而栗。

淡淡的月光下，黄仙儿娇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这种表情很少在她脸上出现，所以李不白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她，似乎想看出个门道出来。

小黑忽然打了个喷嚏，黄仙儿回过神，恢复正常的妩媚脸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李不白牵着小黑，一边走一边还在想他刚才看到的一幕，终于忍不住问道：“仙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黄仙儿扭头望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李不白吐了口长气，柔声道：“我感觉的。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可以跟我说说啊。就算我帮不了什么，起码能让你稍稍舒缓一下。”

黄仙儿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幽幽道：“离山本是座灵山，当地老人说的没错。可是它现在变了，变得连我都看不透它怎么了！我能感觉的到，山上的鸟兽越来越少。一定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把这些生灵都吓跑了。刚才要不是我催着你一路猛跑，此刻恐怕就麻烦了。”

李不白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以他对黄仙儿的了解，这位神秘的姑娘道行绝高，一般小事是不会让她感到棘手的。可是这座三百年前从天而降的离山，却让法力高强的她都感到困惑，难道真的如她所说，这座山上诞生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是这样的话，他和小黑真的是逃过一劫！

黄仙儿似乎不想说的太多，带着李不白闷声赶路。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李不白饿得浑身乏力的时候，来到了一座不小的城镇。走进小巧城门的时候，李不白特意仰头瞧了一眼，依稀可见三个字，“不夜城”。好奇怪的名字，明明天已经黑了，怎么还叫不夜城？李不白带着疲惫和好奇，踏了进去。

踏入小巧的城门，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放眼望去，满地都是灯。路旁竖着一根杆子，上面挂着风灯。临街店铺屋檐下也挂着灯，大大的灯笼。街上各种各样的摊位边也挂着小巧的纱灯，古色古香。

虽说到处都是灯，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所有的灯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的聚光。就是说灯中发出的光只是照亮灯下的一小片范围，范围之外的区域竟是一片昏暗。这也就导致一眼望去，星星点点，大片昏暗夹杂在中间，甚是突兀。

街上行人不少，但是没有东城省那么夸张，也没有南国州那么密集。人们说话声音都不大，轻声细语，很少听到有人大声喧哗，完全没有一点夜里集市该有的吵闹喧嚣。

李不白和黄仙儿彼此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眼中的好奇。居然还有这等奇妙的城镇，当真是闻所未闻。很快，找到一家客栈。门口招呼的小二接过李不白手里的缰绳，两人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两人越发好奇。怎么店里灯光的布置，跟街上一个模样。也是挂着那种非常聚光的灯笼，直直地照着下面的饭桌，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光斑，点缀在一大片黑暗中。

大堂中吃饭的人不多，三三两两。李不白喊来小二，拿着菜单点菜的时候，忽然问道：“小二，怎么你们城里的灯，都是这幅模样？”说着他悄悄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桌子。毕竟初来乍到，这是人家的地盘。虽然能猜出这样做必定有人家自己的深意，但是也不能大大咧咧的问出来。万一是一种忌讳，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