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一只船桨,又不是很会划,捣鼓了半天,李不白才划了几丈远。流淌的河水顺势而下,他们乘坐的小船被带出去老远。
李不白心里凉了半截,回头向上游望去,那条肆虐的绿皮水蟒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是望着深沉的江水,他总感觉到危机四伏。说不定那条蟒蛇就藏在他们船底,伺机报复。
船上晕迷过去的船夫还躺在那里,跟个死人一样。李不白心里那个气,要是此人醒来就好了。起码划起船来,比自己在行。他却从未细想,这一切都是他惹得祸端。忽然,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小黑,你不是喜欢舔舐别人吗?那,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帮我舔舐他,他说不定会醒。求求你了,好不好?”李不白忽然对着瞪着眼睛的小黑哀求道。
小黑一声马嘶,摇头摆尾。它当然听得懂主人的说话,要它去亲这个糟老头,打死它都不会。
李不白看它十分不情愿的样子,转而板起脸道:“你到底舔不舔?你要是不舔,今儿我们两可就要死在这里了!性命攸关啊大哥,求求你了!”
小黑开始犹豫,本来它的意思是,宁肯跳江也不要做这种有辱马格的事。可是看主人难得这么诚恳的份上,是不是要通融一次。
就在这时,江面风声大作。一道足足有一丈高的水墙,忽然从水里升起。直直地朝随波逐流的小船拍来。
李不白大惊失色,失声道:“完了完了,小黑,这次我们死定了!”要是绿皮水蛇来攻击他们,他还有办法吓唬它。可是它故意掀起这么高一道水墙来打翻小船,他就没辙了。
李不白心灰意冷呆立船头之际,小黑已经闭上眼睛低头舔舐那个糟老头。果然,在小黑那条又长又黏又臭的舌头下,鲜有能忍受的了的主儿。船夫很快被弄醒,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巨大的马脸紧紧贴着自己,吓得一声尖叫差点昏死过去。幸好李不白眼疾手快,一把拨开小黑,把剩下的那只船桨塞到船夫手里,大声道:“老爷爷,快点划船,快点划船,我们要来不及了!”
船夫昏迷中初醒,魂魄尚未归位。李不白的大喊大叫,在他看来,就像隔着一层透明冰盖,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李不白气的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扭向身后的方向。那道高高的眼看就要拍下来的水墙,一下子把船夫吓醒了!到底是常年水面上讨生活的人,遇到这种巨浪,他的求生本能自然而然的发挥出来。抓起船桨一下一下猛力划起来,小船借着那股水墙的推力,在船夫的努力下,一下子快了起来。
在水墙从天而降的最后一刻,风雨飘摇中的小船才将将使出它的覆盖范围。一阵倾盆大雨哗啦一声淋到身上,两人一马浑身上下湿的像个落汤鸡。不过还好,小命尚在,这一切都不会再计较。
小黑抖着长毛四处甩水,飞溅的水珠二次淋了两人一脸。李不白抹着脸上凉凉的河水,忽然笑了。原来刚才的一阵折腾,他们的小船离岸边不到三丈远了。
船夫大口大口喘气,显然体力已经快要耗尽。李不白并没有放松下来,坐下一起帮着船夫划船。谁也猜不准那条水蛇会不会来个最后一击!
出乎意料的是,最后这短短的三丈距离,并未发生任何意外,小船终于靠岸。李不白拖着小黑赶紧跳下床,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跑到河岸边的坡上,才一屁股坐下,仰躺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呼吸。
船夫从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那条小船被他固定在岸边的小树上,才一瘸一拐的向坡上走来。走到李不白身边,也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忽然哭了。幽幽咽咽的哭声听上去分外凄凉,好像触动了什么伤感的回忆。
李不白最怕人家哭,因为哭声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很能让人的情绪变得烦躁不安。他转过头就问道:“老爷爷干嘛哭啊,辛辛苦苦从水蛇嘴里捡了一条命,我们该笑才对!”
船夫听到他的安慰,反而哭的更加起劲。悲凉的哭声仿佛也感染了单纯的小黑,它甩干水珠后匍匐下来,把马头放到地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发起呆来。
李不白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是没有本事劝住人家了。索性闭上眼睛听之任之,直到一身冰冷的湿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他才挣扎着起身,牵过小黑,扶起船夫向最近的小村庄走去。
在回途的路上,船夫才断断续续讲了他伤心哭泣的原因。
原来这位船夫姓王,家中一儿一女。本来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但是一年前不知从哪里来了那条水蛇,吞了不少在岸边嬉水的小孩,其中就有他的孙子。他儿子脾性干烈,伤心悲痛,怒火中烧之余,独自带着一柄板斧,**着上半身,说是要去找那条怪物算账。
王老汉打死不从,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哀求道:“儿啊,孩子死了就死了。你再生一个行不!你要是被那妖怪吃了,我们这个家可就垮了啊!”
邻居相亲也纷纷劝他,听王老爹的话,好好再生一个。那条怪物无法无天,谁也惹不起。
他儿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握着板斧的手软了下来。王老汉赶紧接过板斧,把他拉了回去。
故事到这里,应该就算结束了。可是当李不白问了一句,他孙子多大了?王老汉长长一声叹息,说是十岁了!李不白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都长这么大了,和和美美十年光阴,早已经血浓于水。说没就没了,而且死的不怨不白,谁能接受的了!
果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王老汉的儿子偷偷起床,从柴房里拿出那把被他爹爹藏起来的板斧,独自向岸边走去。
那晚过后,他儿子再也没有回来。儿媳伤心欲绝,几次想要上吊自杀,都被他拦了下来。最后这位可怜的寡妇收拾了下简单的包裹,对着王老汉跪下,哀求道:“爹爹,儿媳不孝。呆着这个破碎的家里,每日里以泪洗面。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想回娘家去,再也不回来了。求爹爹应允!”
王老汉望着哭的跟个泪人一样的儿媳,知道她的心死了,拦也拦不住,就放她去吧。谁知,这一放,却是永别!
有放牛的山娃,说是在后山的山沟沟里,捡到一个包袱。包袱里有王老汉儿子亲笔写的休书!原来王老汉的儿子在出门杀水怪前,知道自己一去不回。但是又不能耽误妻子的下半辈子。所以就着油灯,写了封字字断肠的休书。
但是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提。王老汉拿到山娃送过来的包袱才明白事情始末,更奇怪的事,她的包袱怎么会失落在山沟沟里。
王老汉心道不妙,难不成遭了什么意外!他雇了一头小毛驴,日夜兼程的赶到了儿媳的娘家。一问才知道他们闺女从未回过家,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去。
从那以后,王老汉每日里酗酒,喝的酩酊大醉。过得日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周围邻里个个惋惜,多好的一家人,就这么被活生生拆了!有心慈的老母,隔三差五的过来帮他收拾屋子。有善良的大婶,时常送些吃食过来。
在周围人的照料下,王老汉渐渐从自暴自弃的生活里苏醒过来。重新撑起了船,接送过岸的旅客。自从有了水怪,很多船家都放弃了这门赚钱的门路。王老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带着对孙子儿子和儿媳的思念,行尸走肉般在离江上做起了撑船的生意。
别人不敢接送,他敢,而且要的价钱高。虽说也有个别胆大的后生跟他一起抢生意,但是他的要价依然是最高的!因为他撑的船,从来没有出过事。
李不白听到这里失笑起来,道:“王大爷没有出过事,难道是因为你不准他们碰水?”
王老汉苍老的脸上堆起皱纹,笑道:“这位小哥还真别笑话,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碰水,我这条船才一直平平安安的。出门在外,就图个平安。命都没了,还要钱干嘛!所以很多客人都抢着坐我撑的船。”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小村庄。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村庄后高高的大山,郁郁葱葱,在萧瑟的秋季,山上居然层林尽染,一片绿黄。
李不白奇道:“这么高的大山只有北方才有吧。我听说过了离江,就算真正进入南方。怎么以平原丘陵居多的南方,也有这么巍峨的大山?”
王老汉一边对着路边熟识的相亲打招呼,一边道:“这个小哥就不懂了。此山唤作离山,以前是没有的。据村里的老一辈说,大约三百年前离山的脚下忽然天崩地裂,人们吓得要死,以为大地要裂出一道缝隙,它能接通阴曹地府。谁知裂缝没有出现,反而从地底升上一座庞然大物,就是这座高耸的离山!”
如此匪夷所思的古老传说,李不白从来没有听过。此刻身在南方,身临其境的听着当地老人诉说诡异的故事,心里那叫一个兴奋!这比在东城省的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说书刺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