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洁白的莲花,轻悠悠荡漾在红色的莲花丛中,从下而上。仿佛有风吹过,又或是众人眼睛花了,竟然感觉到莲花瓣下映衬得肥嫩的荷叶被风浮动,翩翩起舞。
无地和尚和陷空大师见此异象,心头无来由的一片清明。双掌合十,脸上虔诚向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庄重起来。
就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寂静无波的池塘,带起小小的涟漪。那涟漪却引来了一阵风,那阵风吹动了荷叶,那荷叶晃动了莲花,而莲花盛开了久违的花瓣。
外人看来,小莲花过处,大红色的莲花处处盛开,真的就似佛门传说中开派祖师刚出生时下地连走七步,步步生莲的奇异景象。
红照壁百年来第一次异象,闻者受益匪浅,更何况当事人的小蚁。
小蚁只觉得自己的影子被投射到石壁上的一刹那,他的神识就好像被带入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处处盛开着莲花,红色的莲花。他信步而行,并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已经变成了一朵迥异的洁白的莲花。这一路行去,那本来含苞待放的朵朵红莲,竟自然开花,张开粉红的花瓣,包裹在内里的花蕊,迎风开放。
一缕异香传入小蚁的鼻中,闻之神清气爽。嫩绿的荷叶随风摇摆,遍地盛开红莲,小蚁只觉得自己欲随风而去,心境自在,前所未有的轻。莫不是真的放下所有的执着和怨恨,皈依我佛,日日暮鼓晨钟享受着人间最后一片净土中的大自在?
小蚁真的很想这样走下去,彻底放松,可是半路上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从未见面的父母,还有答应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朵朵,还有镜儿的远古记忆,这…这些人他又如何撇弃的下!
这般想着,那轻快地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对的,自己还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做。怎么能抛弃他们,自私的享受自己的快乐!杂念既生,小蚁并不觉得烦恼,因为世间烦恼之人多得是,他没有理由不这样。也就是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心中下了决定。豁然转头,向来路往回走去。
刚抬起脚步,还没落下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佛号,低沉浑厚。“阿弥陀佛,施主既然能走到这里,为何不继续走下去?我佛慈悲,你只差一步就能踏入世人梦寐以求的大自在极乐境界,岂不可惜!”
小蚁并未回头,只是笑了笑。摇摇头说道:“谢谢大师指点,我心中有许多事放不下,如何能得到真正的大自在?你老说笑了”
那声音并不泄气,继续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施主愿意,你随时可以得到大自在。这又是何苦呢?”声音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之力,明明是假的,可是又让人觉得是真的。
小蚁缓缓抬起头,望着来路上处处盛开的红莲,只觉得赏心悦目,心境舒畅。忽然笑道:“我心中有刀,放不下的,也不愿意放下。这就走了。”说完竟是再也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一路向外走去。
背后的风声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然后再也无声了。
镜儿看到那幅似乎千年未动的壁画自己活了过来,便知道这是一面前所未有的幻境。只是逼真度几近真实,足可以以假乱真。就如同自己的天机镜推算事物时,镜面呈现出的那潭清澈似湖的水面。那水面之下究竟有什么,就连身为器灵的她都不是很清楚,更别说放一个人进去看看。
小蚁把自己的影子投射进壁画,倒是一个折中的办法。俗话说,影子是人的三分魂魄。小蚁早已经踏入炼神化虚,神识的强大足可以保住灵台清明,不受外邪蛊惑。是以镜儿放心的拿着稍稍变化了形态的天机镜,运用自己刚醒悟的本源法术,明镜高悬。洞射出一道白光,把小蚁的影子投射进去,如此更加了一分保险。
只见那朵洁白的莲花行到红莲丛中深处,忽然顿住。就在往回走的刹那,他的身后出现了一片净土,波光荡漾,宝光四射。只见那净土中凭空出现很多宫殿、楼观、讲堂、精舍,或在地上或在空中,光彩夺目,富丽堂皇。
这…这难道就是佛门传说中的极乐净土!
陷空大师和无地和尚彻底震惊了,两人表情肃穆泪光闪烁,像是亲眼见到佛门大能嘴中,佛门弟子最终的归处,心里的喜悦激动,竟是无法言语。
奇怪的是,那朵小莲花停顿了一下,不再停步一路往回走去。眨眼间,小莲花来到小蚁面前的石壁上消失不见。直直站在壁前的小蚁,忽然身影一歪,径直倒了下去,竟是晕了过去。
一天的黄昏再次来临,日复一日从未中断的暮鼓,悠悠扬扬的响起。
方丈禅房中,来了很多人。
“大师兄,你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去寺后的红照壁,那可是我们的镇寺之宝,寻常人等岂能擅入!”
“二师兄所言有理,本寺日日诵经把持,不就是保护历代祖师留下的镇寺之宝能传诵千古吗,大师兄太冒失了。”
听着几人的质问,方丈陷空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紧紧闭住双眼,嘴唇依然忍不住轻微颤抖,并不开口回话。
“前些时候,你当着我们三兄弟的面宣布,让一个半路出家的小和尚继任方丈之位,我们极力反对。方丈如此重位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担当,而且…还是个外人!”说到这里,身边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似乎这话重了些,违背了出家人的本分。
“你别拉我,我佛门中人不打诳语。我生来性子直,有话说话,我可忍耐不得。”
“谁说无地是个外人?”门外庭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质问。
屋内几人闻言,立马顿住自己的嘴皮,躬身出来接应。看得出来者的身份地位非常高,就连一直暗暗诵经并不搭理师弟们的陷空大师都起了身,出来迎接。
来者是个胖子,胖的有点…滑稽。只见肥头大耳,膀大腰圆。一身宽松的破旧僧袍套在身上,荡来荡去。大腹便便,凭空多了几分喜气。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小和尚,正是无地。
这边出门的几人均是慈恩寺的管事,平日里权柄在握,目无余子。但见到这位胖和尚,竟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胖和尚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停在陷空大师身上,点了点头,眼中隐有赞赏之意。不再说话,径直走进房中。
屋内胖和尚往堂椅上一坐,那份睥睨之气油然而生。眼前的几位高僧,一个一个低眉垂眼再也不复刚才的吆喝嘴脸。
“无地是陷空收的关门弟子,这个消息早已在无地第一次上山那天,受戒时昭告天下同门。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有人背后诽谤无地,小心我这个大长老不客气!”原来胖和尚就是慈恩寺硕果仅存的大长老。
“至于方丈之位,陷空有权决定传人。但是…也须经过本寺众僧的大多数同意。口说无凭,手底下见真章。我看不如找个日子,本寺举行一场选拔赛,分为辩法和证道。觉得自己有资格当选方丈的人都可以报名,你们几个也可以。到时候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岂不热闹。”说到这里,大长老呵呵的笑了。他最喜欢热闹,常年在后山闭关,闲得有点想疯了。
“就依大长老的意见,弟子改日就着手去办。”陷空大师趁热打铁,开口说道。
另外几位管事高僧,嘴角一阵开心。心里却得意道,这无地年纪轻轻,要佛法没有佛法,要道行没有道行,拿什么跟我们这些人斗。可是为何大师兄答应的如此之快,莫不是他真的有什么仰仗?
至于无地此时,静静的垂手站立,仿佛众人商议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大长老大袖一挥,似乎懒得再管这些小辈的俗事,表情一正接着说道:“多年前我出关,是因为自绝疯癫。今天我出关,却是因为红照壁!”
“请大长老明鉴,大师兄私自放外人去观红照壁,并未征求我等的同意,着实过分…”话说一半被打断,原来大长老再次挥起他的宽大的袖子。
“私自?他堂堂一代方丈,连一点决策权都没有吗?不过听无地讲,那两位龙门弟子确实是外人,这放外人去红照壁,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上次他放灰衣人的事,我也知道。你不用再提。”大长老目光如炬,看到执掌寺内俗物的那位高僧跃跃欲试的眼神,他就明了他想说什么。
说到这里,大长老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痛。他长长叹了口气,眼神萧瑟的看着眼前几位小辈,目光最后落在无地身上,才稍稍温和起来。
“天下将乱,你等不知抓紧修习佛法道行,却整日里明争暗斗,就图个方丈之位,真的是寒了我的心啊……”
闻到此言,众人悚然一惊,耳根发烫。大长老何出此言?
“陷空,你把多日前龙门首座昆阳子送来的书信内容再重复一遍。”
“是,师尊。”陷空大师转身走到墙角柜边,取出那封早已看过很多遍的书信,就着屋内橘黄色的阳光,清声读道:“拜启方丈陷空大师,日前本门弟子下山历练,得知一个重要的消息,东城省附近的黄皮坟地,出现妖族行迹。另,中原腹地频繁出现蛇妖,本门一位弟子下山斩妖,从蛇妖嘴中得知一条消息,说是鹰愁涧谷底出现一头巨魔,乃是上古蛇尊。此事非同小可,妖族频现行迹之际,魔教余孽亦横行人间。就本座所知,已经发现不少阿鼻门的贼子在人间作乱。深思熟虑后,预感天下将有大事发生。特拟书信一封,遣弟子送达。还望贵寺早作准备,齐心协力共抗妖魔。”
读完后,大长老的脸色更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