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总是有一股肃杀之意。秋风一天比一天凛冽,夹带着从树梢上撕扯下的树叶,在大地上肆虐。
不四紧了紧衣领,刚刚吃完晚饭,哆嗦着手脚嘴里骂咧咧道:“什么破天气,还没入冬,更没入夜,就这么冷了!”
结束一天的忙碌,不四穿着厚厚的羊线大衣,一路搓着手哈着白气,小跑着穿过通天河上的那座桥,朝土地庙走来。
跨进高高的门槛,不四转身关上虽然脱漆但还完整的庙门,咯吱咯吱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回过头,不四便傻了眼。
只见殿中竟然有人!
小蚁和镜儿在湖边的小楼中,发现一张古画,带有强烈寓意的古画。在自己多年前的记忆中,那幅画就一直挂在那里。那时候自己根本就是一介凡人,哪里能看得懂这幅画的真谛。如今仿若两世为人,道行虽然算不上绝顶,但踏入世间上乘,绰绰有余。
那幅画,竟然有另外一面。要不是镜儿心细,自己恐怕会再次擦肩而过,永远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可是知道了秘密的人,就一定会好过吗?
两人震惊之余,细细思索。既然古画当年就挂在这里,那么龙游子爷爷一定早就知道其中的寓意,只是不知道木叔叔知不知道。这幅画预言的究竟是什么景象呢?
看那细腻传神的画风,八成是一位丹青高手所作。怪哉,怎么想都想不通,这幅画的出现地点和时间都不对啊。
以当年龙游子爷爷的道行,无来由把这幅隐藏着秘密的画,挂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一般情况下,秘密都是该藏起来的。哪有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放在会客厅中的道理。除非…除非绝大多数人根本看不出这里面有秘密!
镜儿同意小蚁的推断,她是天生器灵,对于外界事物的**程度,到达一个恐怖的地步。尤其是她逐渐恢复道行以后,更可以推测出想要推测的事物的前因后果。
如此能耐,这个五千年后元气淡薄的世间,实属第一!
正因为这样,她才感觉到这幅画有些古怪,结果才发现其中窍门。小蚁在画下的椅子上坐了会,呕吐的感觉稍稍好了一些。镜儿去厨房的瓮中,舀了半葫芦清水。小蚁喝下后,舒服了很多。
“龙爷爷不会无缘无故把这幅画挂在这里,哪怕很少人能发现其中的秘密。再说外面的林中幻阵,一般人真的进不来。能进来的,我觉得起码都是你我这样的高手。换句话说,能走到这幅画前的人,多数都能发现这里面的秘密。”小蚁侧着头静静的思索道。
“可是,这幅图究竟预言了什么呢?仅仅一场是人间的浩劫?”小蚁反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小蚁,在我第一次听到你爹娘的事情后,就预感到那只在背后陷害好人的黑手不简单,心里头无来由的一阵空虚,就连我都觉得这很严重。”镜儿蹙着眉,咬着薄薄的嘴唇,接着说道:“如今看到这幅画,我越发觉得那阵空虚严重了。”
湖面上碧波荡漾,有片片落叶在水中打着转,不停地转,似乎风不停水不静,它就停不下来。阳光下湛蓝的天空,在水中扭曲起来,不成形状。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都是虚妄,是真的永远是真的,仿若头顶的蓝天。是假的永远是假的,一如水中的倒影。
小蚁望着门角那方天空,心境竟然渐渐明朗。“管他什么妖魔邪道,鬼怪精灵。敢挡我寻找娘亲的路,我绝不吝啬手中那把刀!”
镜儿眼中亮了一下,暗暗点头。小蚁好像有一种天然的感悟力,常常在寻常景致中,获得不一样的感悟。却都是天地至理,朴实无华。
两人一番商议,重新整理烦乱的头绪,决定回到土地庙重新查看,说不定能发现姨娘的一些蛛丝马迹。
正在查看大殿上端坐的土地神像,冷不防有人进门,还把门关了。
好熟悉的眉眼,小蚁突然发现进来的人正是当年救了自己的乞丐,不四叔叔。
不四傻着眼,心道这座破败已久的土地庙,今儿怎么还来了贵客,瞧这两位打扮,好像是修道者。就在他嘀咕的时候,面前的少年突然扑上来抱住了自己,自己竟然没有躲开。他好像还喊着什么不四叔叔…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小蚁激动的不行,终于见到当年的一个熟人,如何能不激动。紧紧抱住他,开心的直叫不四叔叔。
待小蚁激动的情绪稍微缓了缓,不四这才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仔细看起这个忽然觉得声音耳熟的少年。
“你是…小…蚁?”不四猛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在街上救下的一对母子。而这少年正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
“是啊是啊,不四叔叔,你还记得我,我一直很挂念你,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说着,小蚁这才发现不四叔叔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他现在穿的起码比以前完整多了,还有这脸色,红润了不少。
“哈哈,好好好,叔叔烂命一根,如同路边的小草,怎么都死不了的。”不四老怀安慰,故人重逢,当然十分开心。
“不四叔叔好,我叫镜儿。”镜儿礼貌的行了女孩家的礼节。
小蚁笑着赶紧解释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镜儿。”不四这才仔细瞧了瞧镜儿,发现这闺女真的真俊啊,往这布满灰尘的地上一站,依然让人觉得像天上仙女,不食人家烟火出尘脱俗。小蚁说是好朋友,我看八成是这小子的小媳妇,当着我的面,他不好意思承认吧。
“来来来,坐着说话。”不四点着藏在供桌下的一根蜡烛,用手心护住,防止被窗外漏进来的秋风吹灭。
三人席地而坐,就坐在不四晚上睡觉的破席上,下面铺着厚厚的稻草。倒也不觉得地气寒冷,镜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蚁坐那里她就坐那里。
落在不四眼中,乐开了花。随手打上这句平价,这俊俏的闺女听话,体贴,好养活。
对面两个小家伙哪里晓得过来人的花花心思,更何况这个过来人以他们的长辈自居。就算知道,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叔叔,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跟我说说。”小蚁亲昵的拉着不四粗糙的大手,毫不嫌弃他依然有些穷酸的落魄样子。
“哎…还能怎么过,就这样过呗。烂命好养活,你走了以后,我继续做我的专职工作街头乞丐,后来…..”
镜儿安静的坐在草席上,听着这两个奇怪的组合互诉这些年的一些往事。虽然只是一根小小的蜡烛,但照亮的却是三人亮堂堂的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色渐黑。庙门外呼啸的风声,更加的猛烈。幸好这座庙结实得很,紧闭的庙门,风根本钻不进来。可是墙上的那扇窗户,却挡不住小股秋风的侵袭。
蜡烛烧去一大半,眼瞅着就要烧到底座。不四起身变戏法似的从供桌下摸出另一根蜡烛,点着后续在已经化为一潭蜡泥的蜡烛上。
新燃烧起来的火苗,有些黯淡。侥幸从窗户漏进来的秋风,一卷一拂,竟有熄灭的趋势。小蚁手指轻点,一缕元气化为透明的气罩严严实实的罩住那扇漏风的窗户。
不四这下张大了嘴巴,有些吃惊。虽然听小蚁说他已经学有所成,下山历练。但是没想到这法术这般神奇,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小蚁,这法术好厉害。比起那日我第一次隔着门缝见到的实打实的法术,不遑多让。”不四忽然丢出这么一句话,原来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修道高手施法。
这些年他丢了乞丐的工作,在上河镇父老乡亲的帮助下,找到专门承包建筑活的工头,做起了一名干活的伙计。每日里看太阳上班,一天三顿饭,管饱。当然也管住,可是他习惯了一个人清静,便寻到这冷清的土地庙,住了下来。
这土地庙不知道何故,有人诉愿祈福,不再像以前那样十分灵验。周围十里八乡的相亲便少了前来烧香祭拜的次数,渐渐的,再也没有人来过,这庙就败落了。
正好乐的一个人清静自在,让不四当作一个睡觉的窝。挡风遮雨,神灵庇佑,却是极好的去处。
可是就在十多天前的一个漆黑无月的晚上,天上看不到星光,想必阴着天。天边浓浓的云层中隐隐划过一道道闪电,似乎要下雨。
感到莫名的压抑,不四喝了点酒便睡下。睡到半夜,忽然被门外的一阵动静吵醒。他披上大衣,揉着发酸的眼睛来到门前,正要拉开庙门出去瞧瞧是谁在大白夜里吆喝,吵得他睡不着觉。
毫无征兆的,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突兀响起,一道刺目的闪电当空划过,漆黑的大殿,被门窗缝隙里透进来的白光照的雪白一片。紧接着响起一声惊呼,“呼-啸-山-庄!”
“既然知道我的来头,今晚定不能饶了你!”狠辣的声音说道。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淡淡的声音,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放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