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子, 眉头轻皱，只别开脸去，扭过了身子, 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沈容玉的手扑了个空，他还穿着自己在副本里的那套白色衣裳，曳地的长袍在黑暗的小巷里闪着光。

他又唤了她一声，只抬脚跨过巷口那些卫兵的身体, 朝她靠了过来。

“少奶奶，你不记得我了吗？”沈容玉指了指自己, 又道, “我是小玉，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的……小玉。”

季青琢无法理解面前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她抿着唇，只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想要往后缩一点，面前这奇怪男子身上穿的衣服太惹眼了，她怕引人注目。

“少奶奶？”沈容玉只低声再次唤了她一声。

他凝眸看着她, 是的，她的模样与当年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变化, 只是他记得, 她刚入沈府的时候, 身体还没那么差, 后来在沈容玉所居住的小院里住得久了, 体质受死人阴气的影响, 也变弱了许多。

没想到过了那么久没有见到她，她还是如此孱弱。

此时, 小巷外卫兵的脚步声传来，而倒在地上的那几位士兵腰间别着的对讲机来传来上级的呼唤，上级久久听不到回应，很快就会察觉这些士兵遭遇了意外，他们身上有定位器，他们可以很快派来增援。

沈容玉听着身后那对讲机里不甚清晰的呼唤声，只将那几枚机器都毁了，顺带将倒下的卫兵尸体扔出了小巷外。

季青琢还是沉默着，没有言语，她觉得自己手腕上的金属管坠得有些发疼。

她现在没有什么力气，还需要再休息一下，才能离开这里。

她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也不想与他说话。

季青琢垂下头去，寂静的小巷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直到远处的卫兵追了过来，沈容玉才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将季青琢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抱她的时候，动作疏离有礼，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冒犯了。”

什么对不起，什么冒犯了，季青琢的眼睫半抬，她还是没有说话。

沈容玉抱着她，离开了这里，他将她放在了郊外的废旧汽车座椅上。

他这才有空好好问她问题：“少奶奶当真不记得我了？”

季青琢不知道少奶奶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于是她摇了摇头。

沈容玉轻叹一声：“你死了很久了，当年你被赶出沈家，流落到沈家之外林子里，被血雾吞噬了。”

季青琢听不得这样诅咒的话，她皱了皱眉，干涩的唇勉强张开，唇角却因为唇瓣太过干燥，而有些裂开。

“我也不是什么少奶奶，我不认识你。”她轻声说道。

“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气息……也一模一样。”沈容玉看着她说道。

“我是上面在基因库里随机抽取基因片段创造的人，所以，这个世界上确实出现过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他们一定死了不知道有多久。”季青琢早就调查出了自己的身世，对沈容玉解释道。

“我与她不熟。”沈容玉微微笑着，他看着季青琢，“只是当年，我欠她一点恩情。”

“那是你与她的恩情，与我无关。”季青琢的声音淡淡，她不想与什么人扯上关系。

“可我现在……也找不到她了。”沈容玉歪着头看她。

季青琢觉得有些烦躁，她没再回答沈容玉的话了，只侧过头去，看着远方的城市轮廓。

她没空管现在发生的诡异事情，她只想活下去。

“少奶奶？”沈容玉又唤了她一声。

季青琢还是沉默着，她下撇着的嘴角里洇出一点血迹，那是她方才因为缺水开裂的伤口。

沈容玉看着她，目光触及她唇角那一点伤口，只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去给你寻些吃的喝的来。”

他们身后有一个废弃的厂房，沈容玉将季青琢带到里面，他将她放在厂房里无人使用的藤椅上，在让她坐上去的时候，他还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椅面。

沈容玉叮嘱季青琢要留在原地，暂时先不要走动。

他前脚刚离开，季青琢后脚就从厂房坏了的玻璃窗里翻了出去。

她觉得沈容玉这个人很奇怪，很诡异，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她要尽快远离他。

结果刚往外跑了没两步，她便撞见一手提着一大包食物，另一手拎着一桶纯净水的沈容玉。

季青琢装作没看到他，转过身子，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最后她肯定是没有跑成功，沈容玉追上了她，握着她的胳膊，又将她半抱回了原来的废旧厂房。

季青琢皱了皱眉头，她有些绝望，也有些无奈。

她举起自己绑着金属管的手，对沈容玉说：“就剩这么多了，你若要，直接抽走就好了。”

沈容玉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你们想要的，难道不是这些吗？”季青琢的眉头皱了皱。

“我不需要哦。”沈容玉一眼便看出季青琢手腕上缠着的那根金属管里残留的能量来自于何处。

沈容玉将袋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喝吧。”

沈容玉单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颇为强硬地将纯净水喂到了季青琢的嘴里。

季青琢呛了一下，面颊憋得通红。

“吃面包吗？”沈容玉拆开一袋软面包的包装。

若是眼尖的人，必定能看到沈容玉带过来的袋子不过是摆设，他取出的东西，早已超出这个袋子所能容纳的极限。

只要他想，他可以取出任何东西来。

季青琢知道，这些纯天然的食物很珍贵，她还被囚禁着的时候，每天只能吃营养剂，不可能吃到正经的食物。

正因为不知它们有多美味，所以她生不出任何欲望。

沈容玉将一枚鲜红的樱桃在她鼻子面前点了点，一手托着腮，颇有些苦恼地说道：“少奶奶怎么什么也不吃。”

“你要怎么样？”季青琢问他。

“我要保护你啊，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沈容玉轻笑着说道，“我以前可答应过你，若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过来。”

“我不明白，我没听过。”季青琢小声说道。

“少奶奶，是你，我不会认错。”沈容玉含着笑意的眸盯着季青琢瞧。

“你……”季青琢有些无奈，她张口准备说话，但沈容玉已经将一枚新鲜的樱桃塞到她的嘴里。

很好吃，她下意识嚼了一下，沈容玉又趁机将面包撕成小片，塞进了她的嘴里。

季青琢一不小心，咬住了他的手指，她力气不大，也没将他咬疼了，沈容玉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张大嘴，把他的手指松开，他白皙的指尖上出现淡淡的齿痕。

“这么多年不见，少奶奶竟然学会了咬人。”他轻挑地笑道。

季青琢没再张嘴了，原本被沈容玉塞进她嘴里的食物，她没舍得浪费，只闭着嘴巴开始嚼，鼓鼓的脸颊，像某些可爱的啮齿动物。

沈容玉将水杯递给她：“少奶奶，小心不要噎着了。”

季青琢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她不认识他，但是他似乎认识自己，并且死活要跟着她。

她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问他：“你要什么时候离开？”

“等我需要离开的时候。”沈容玉单手托腮看着她，他知道自己不是永远都有时间能留在外面。

“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将你安顿好。”沈容玉笑着对她说。

“我现在已经很好了，请你离开。”季青琢的声音还是冷冷的。

沈容玉凝眸看着她肩头露出的一点伤口：“少奶奶看起来，不是特别好。”

季青琢单手将自己肩膀上的伤捂住了，但随着她的动作，她又露出自己另一侧手臂上的伤。

他似乎知道她的性子，没等她回答，只将她拉了过来，小心翼翼放在自己怀里。

在季青琢的视线盲区，他的手腕一翻，在掌心之下出现疗伤的棉签与酒精。

“可能会有些疼。”他吹了一下她的肩膀，眼眸平静。

“我自己来——嘶——”季青琢正待说话，沈容玉已经将沾着酒精的棉签轻轻按在了她的伤口上。

很疼，就算是她也忍不住叫出声来了。

沈容玉按着棉签的指尖颤了颤，他拥紧了她，在她耳畔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少奶奶，忍一忍就过去了。”

寂静空旷的废弃厂房里，只回**着他的声音与季青琢轻轻的抽气声。

在那锈蚀金属机器的上方，还站着一人的身形，他穿着与那个沈容玉一模一样的白衣。

沈容玉凝眸看着在此处的另一个自己，眼眸平静空洞，他在截取季青琢这段记忆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段记忆里，已经有另一个他了。

而就在此时，他感觉自己身上能量缺了一块，飞到了那个沈容玉身上。

他是他自己，他确信，这就是他在过去时光里的某一段存在。

季青琢很难理解沈容玉当初为什么要救她，但她实在是很难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于是也只能让他带着自己了。

他有许多神奇的能力，虽然他有人类的外形，但季青琢知道，他绝对不是人。

季青琢看着他的眸，她能看出他眸底藏着的是某种不可知的恶魔，但是，这个恶魔因为一个承诺，或者是千百年前她根本就不曾参与的邂逅，非要在她面前当一次救世主。

她很无聊，很无趣，亦很不安——这或许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与千百年前的那个人，或许只是共享了一段基因片段，而她并不是她，只是一件高仿的赝品。

季青琢无数次对沈容玉说，她不是她，但沈容玉还是要坚持他原来的选择。

“少奶奶，我不会认错人的。”曾经深渊里的恶魔在厨房里用平底锅煎着蛋，扭过头来，对季青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笃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