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渐晚。
火车站人来人往,云珠坐在候车室里,脚边摆着那只柳藤编的手提箱,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很久很久没有抬起头。
雾色渐浓,火车随着鸣笛声驶出燕京,载走了一批又一批乘客。
她像是被人遗落在了燕京。
气越来越冷。
云珠第二早上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直接躺在床上发起高烧。
傅太太请了家庭医生过来看诊:“昨还好好的,怎么今就弄成了这样?这丫头真叫人操心!”
沈绣婉站在床边,看云珠那样子,倒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依我看,就该给云珠找个婆家。”二嫂薛琴贞打趣,“有婆家和丈夫管着,将来再有了孩子,云珠定会懂事,可就不能这样乱来了!”
云珠虽然高烧不退,但却能听见房间里的女人们话。
她费力地捞起床头柜上的相框,径直砸向薛琴贞。
她没什么力气,相框还未砸到薛琴贞身上就掉了下去。
“罢罢罢,”薛琴贞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我不过是关心姑子两句,我倒是成了罪人了!要不是自己人,谁爱管你这些,我好好的竟惹了一身骚!今后但凡碰到你傅云珠的事,我是不敢再插嘴了!”
罢,扭着腰离开了房间。
傅太太拿云珠当心肝宝贝似的,对着她的病容垂了几滴眼泪:“你二嫂也没错,姑娘家还是要嫁了人,才能学会规矩。你从前最是乖巧听话,自打遇见顾令钧就像是变了个人。都是顾令钧带坏了你,我这就找人把他赶出燕京!”
“别提他!”
云珠声音嘶哑。
傅太太吓了一跳,又是心疼又是不理解。
最后还是沈绣婉劝道:“妈先出去,我和云珠话。”
傅太太知道自己闺女的性子,这个时候全家人里面恐怕她也只想和沈绣婉亲近,让沈绣婉开导开导她也好。
房里很快只剩下两人。
沈绣婉坐到床沿上,望了眼角落的手提箱,心里隐隐生出个猜测。
她隐晦道:“云珠,你去找过顾令钧了?”
“他骗我……”
云珠一开口就是泪腔。
她痛苦而又绝望,幼兽般翻身向里,泪珠打湿了枕巾:“三嫂,我再也不要喜欢他,再也不要听见他的名字!”
他用自以为是一意孤行的方式,在这个冬逃离了燕京,彻底断送了他们的爱情。
他是个懦夫!
她恨死他了!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沈绣婉又问。
“我不知道……”云珠黯然神伤,把头埋进被子里,“三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沈绣婉替她掩上房门。
尚未来得及为云珠和顾令钧的爱情难过,梅香匆匆上楼:“不好了三少奶奶,姐的手受了伤,正在客厅里哭呢!”
“霜霜受伤了?!”
沈绣婉一惊,连忙下楼。
客厅里乱作一团。
霜霜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脸颊上挂满了泪珠子,哭得撕心裂肺。
薛琴贞护着她的儿子,站在那里大吼大叫:“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们家庆吧?兄妹俩打打闹闹也是有的,不心砸碎了花瓶实属寻常,霜霜自己蠢笨,非要去捡花瓶碎片,割伤了手,也能怪到我们家庆头上?!妈,你这事儿是不是霜霜自己的错?!”
傅太太坐在沙发上,本就烦云珠的事情,现在脸色更加难看。
沈绣婉立刻上前,把霜霜抱进怀里。
她低头看了眼姑娘的手,手掌心划出了好深一道血口子,还嵌着许多尖锐的碎瓷片!
她的心脏疼得紧缩了一下,红着眼圈道:“怎么回事?”
霜霜搂住她的脖颈,呜呜咽咽:“哥哥自己打碎了花瓶,怕被奶奶责怪,就要我去告诉奶奶,花瓶是我打碎的,还我年纪,奶奶肯定舍不得打我。我不肯,他就推我……呜呜呜……”
沈绣婉脸色铁青。
她搂着霜霜,抬眸盯向薛琴贞:“二嫂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薛琴贞不服气,“我们庆最乖了,知道那只四方云龙纹花瓶是公爹最喜欢的古董,他才不会调皮地打碎它呢!都是霜霜不好,自己打碎了花瓶害怕被长辈怪罪,所以冤枉我们庆!可怜我们庆,好心带霜霜玩,没想到竟然成了替罪羊!”
“二嫂,霜霜才三岁,难道她会撒谎吗?!”沈绣婉争辩。
“三岁怎么了,现在孩子坏得咧,刚能话就会骗人!”薛琴贞甩了甩手帕,“总而言之今晚上的事情跟我们庆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休想把脏水泼到他身上!”
沈绣婉紧紧抱住霜霜:“霜霜从不谎!庆推了她,难道不该向她道歉吗?!孩子们都在看着,二嫂身为长辈,怎么能在他们面前这样护短、这样不讲道理?!”
“琴贞哪里不讲道理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突然传来。
傅锡词从外面应酬回来,一边脱下大衣丢给女佣,一边护住薛琴贞母子。
他今晚喝了酒,脸色比平常红,看起来有些可怕。
他居高临下道:“你是庆推了霜霜,有谁看见了?!既然没人看见,凭什么就认定是庆推的?!依我看,就是霜霜自己调皮,打碎了爷爷的古董花瓶,故意栽赃给庆!我们庆虽然读书不行,但从到大人品是没得话的!沈绣婉,你少在我们家撒泼耍横!”
薛琴贞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她的丈夫虽然不如金城在外面地位显赫,但好歹是个顾家的。
不会叫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家里受委屈。
不像沈绣婉,金城再显赫又如何,她在傅家还不是受气包一个!
她脆声道:“锡词,咱们上楼回房,不跟她们母女计较!”
“好嘞!”
傅锡词一手搂着薛琴贞,一手牵着庆,白了眼沈绣婉,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上楼回房了。
沈绣婉浑身发抖。
她只是想要一句道歉,却没想到二哥二嫂的态度这样恶劣!
她求救地望向傅太太:“妈——”
“你别找我!”傅太太厌烦地摆摆手,“我已经被云珠的事情折磨的不得安生,你别再拿这些琐事来烦我。”
霜霜到底不是个孙子。
她虽然疼爱,但也没有那么疼爱,不至于为了她责罚庆。
“妈妈……”霜霜哭得厉害,颤抖地举起自己血淋淋的手,“妈妈,我好疼呀……”
沈绣婉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她抱起霜霜,哽咽着往外走:“咱们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