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尊贵的阿波罗,为什么是您来带我走?赫尔墨斯呢?”潘多拉不安地咬住嘴唇,以崇敬且略带祈求的眼神看着阿尔忒弥斯的双子弟弟。
“父神宙斯临时命令他去办一件要事,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我代替他来接你。”阿波罗噙笑应答。说话间月桂树林消失不见,四匹神驹牵引的金色马车从天而降,停在阿波罗身侧。他有风度地朝潘多拉伸出手。
潘多拉乖顺地颔首,依言走过去登上神车:“好,我明白了。我跟您走。”
阿波罗有些惊讶,他比洋面更深邃、又与星辰同等明亮的湛蓝双眸锁住她的脸庞,仿佛她是摊开供阅读的纸莎草纸长卷,不论什么隐匿的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这充满探究的审视令潘多拉不知所措。她从睫毛下看他,十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澄净的灰色眼睛胆怯地泛起水光,嗓音中透出的敬畏毫无作伪痕迹:“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我们这就出发。”阿波罗收起打探的视线,非常自然地吐出溢美之词,“你比传闻中还要美,我有些惊讶。只从姿容上而言,我敢说地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你。原来赫淮斯托斯只要认真起来,也能打造出这样的杰作。”
潘多拉垂下头,似乎为直白的称赞而羞赧了。
阿波罗见状加深笑弧,一提缰绳,催动神驹驰上天空。
“啊。”潘多拉忽然低呼一声。
“怎么了?”
“雅典娜赐予我的那袭白袍……因为之前它被偷走过一次,我害怕再丢失女神赠予的宝物,就把它放在了居住的小屋里。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去把它取来换上?”
阿波罗没有立刻回答。
潘多拉立刻动摇了:“您如果觉得太麻烦,那就算了。但如果雅典娜注意到我没穿着她赐下的衣袍……求您帮我解释。”
“无妨,”阿波罗随意地摇摇头,“你说的小屋在哪?”
“在更北边远离村庄的山丘上,从这里就能看得到,您看。”
阿波罗意外地眯起眼睛:“我以为你住在赫尔墨斯的神庙里。”
潘多拉摇头:“昨天我和法奥--法奥是我在这交到的朋友,我和他一起到赫尔墨斯的神庙去汇报近况。神庙台阶最下边附近有一片非常漂亮的番红花,我和法奥采了许多准备编成花环,但是逗留的时间太长,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法奥可以自己回去,但入夜之后……我不敢再在外面行走,就请求祭司们让我和他们借宿了一晚。”
金色马车向小丘靠近,她继续解释:“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住在这里。您看,那后面就是赫尔墨斯的神祠。他在伊利西昂时,我每天都到那里向他问好。”
阿波罗驭着神驹稳稳落地,停在神祠与小屋之间的空地上:“去吧。”
“请您稍等,我很快就回来。”潘多拉提起裙摆,快步离开。
透过面朝神祠的小窗,阿波罗看到潘多拉推门而入,走到墙边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皎洁无暇的长袍。她捧着白袍往另一侧走,好像将它搁在了床头,随后她便解开金腰带,褪下身上更朴素的麻纱裙子。她对石屋显然很熟悉,知道更衣时可以随手将拆解下的腰带和其他饰物放在哪里。
从阿波罗站立的地方,他恰好可以看到潘多拉光裸的纤细肩膀,还有半道漂亮的背脊弧线。她好像这才想到和平时不同,窗外还有一双眼睛,匆忙地与阿波罗对视了一下,便慌张地往前挪,藏到窗口侧边的墙壁后面。
阿波罗不禁轻笑。
他向来多情,又尤为珍视一切美的事物,美丽的生命都令他心生爱怜。只可惜至今为止他在爱情方面缺乏好运。如果不是身有要务、如果这少女不是宙斯精心准备的礼物,说不定他会有兴致和她玩一场追逐的游戏。
也不怪赫尔墨斯会为她失足爱河,沾湿平日里轻松渡过大地与海洋的鞋子。
阿波罗又等了片刻,却迟迟不见潘多拉的身影。他眯起眼睛,立刻走到窗前朝屋内看。
地上散落着她此前脱下的麻纱长裙,然而洁净的小屋内空无一人。
被骗了!她居然敢欺骗神明?!
阿波罗盛怒之下,蓝眼睛只有比之前更加熠熠生辉。他登上车架,怒叱一声,再度朝着南端的雄伟殿堂群落疾驰而去。
目的地自然是赫尔墨斯的神庙。
与此同时,潘多拉背靠内殿青铜大门喘息,系腰带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她其实并没有能够骗到阿波罗的把握,但没想到竟然成功了。从窗口离开后,她立刻摸上小屋门上的锁孔。赫尔墨斯给她的钥匙将她瞬间带回神庙内部。
但阿波罗一定很快就会发现她逃走了。激怒神明可不是开玩笑。时间紧迫。
“赫尔墨斯!”她在墙上画出符号,大声呼唤,“赫尔墨斯,阿波罗说要带我走。我感觉他在说谎。”
地砖上的纹样陡然变幻。
她知道赫尔墨斯听见了。
“我该怎么做?”
通向外殿的门打开。
潘多拉往外迈出一步,正好看见殿堂中的赫尔墨斯神像迸发闪光,手持双蛇杖的手臂竟然伸展又收拢。
神像活了。
正在祭坛前整理贡品的祭司们吓了一跳,随即高举双臂大声赞美,敬畏地匍匐在地。
“这是我分出的一部分神识,能够维持这座居所神圣不可侵入,但只有一会儿,恐怕经不起阿波罗那家伙粗暴的攻击。”塑像能做出的面部表情有限,赫尔墨斯便只摇了摇头,“我没有让阿波罗来接你,我也不清楚他在筹划什么,你先离开这里。在我赶回来之前,躲好。”
语音未落,神像足边的兔子也成为活物,跑到潘多拉脚边。小兔子抬头看她一眼,便奔向了内殿大门,又抬头看了看锁孔,长耳朵来回晃动。
潘多拉走到门边,不安地回望。
“我在路上,很快就到。”
她点点头,触碰门锁。她立刻穿过锁孔消失了。
赫尔墨斯的神像也一晃间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出现在了神庙大门外的广场之上。
几乎同时,金光从天而降,阿波罗勒住缰绳,悬停在神庙围墙外的半空。车上除了阿波罗还有另一道身影:那是一位与阿波罗面貌肖似的金发女神,手搭弓箭,发间有香柏编成的叶冠。
但与阿波罗不同,女神的姿容有些僵硬。与赫尔墨斯一样,她也是有神识寄宿而活动起来的石像。
“黑衣的勒托所出的一双儿女、阿尔忒弥斯与阿波罗,我亲爱的姐姐与兄长,二位气势汹汹地闯到我这小地方来,有何贵干?”赫尔墨斯惊讶地抽了口气。
阿波罗面有怒色,但态度还算克制,平日里他与赫尔墨斯的关系其实不错:“你很清楚我为什么来这里。交出潘多拉,我就会离开。”
“父神并没有命令把她交给你,我没有理由照做。这点想必你不否认。”赫尔墨斯转向阿尔忒弥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阿波罗冲动起来有多鲁莽,纯洁勇武的狩猎女神,你根本没必要掺和进这闹剧。”
阿尔忒弥斯幅度很小地摇了一下头:“这次阿波罗并不在为他的欲望行动。我决定帮助他。”
赫尔墨斯叹息:“那么能否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强行带走潘多拉?我还没完成对她的教导。”
“你打算--”
阿波罗打断阿尔忒弥斯:“没必要与他争辩。”他闭了闭眼,凛然道:“赫尔墨斯,你知道你在盘算什么--用花言巧语拖住场面,好让你的本体赶回这里。我珍惜与你亲爱相处的誓言,但我也不会陪你浪费时间。你不能再把潘多拉留在身边,我必须把她带走。这是我身为预言之神的结论。解释和谩骂都可以留到事情解决之后。”
说着阿波罗拿起弓箭。那是与阿尔忒弥斯手中的那把外观颇为相似的神之兵器,只是拉弦便华彩流转,一支光箭逐渐现形,激得周围景物变形,宛如水波般粼粼波动。
这对双生姐弟都是弓箭好手。
“我到另一边去。”阿尔忒弥斯在弟弟肩头按了一下,告诫他适可而止,身影一闪便不见踪迹。猎人的守护神自然是融进环境中狙击的专家。
“赫尔墨斯,把潘多拉交给我。”阿波罗拉满弓,最后一次警告。
“我偏好交涉,厌恶被胁迫,”赫尔墨斯声音中的笑意也消失了,“你甚至懒得解释原因,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要求行动?我还记得当初你威胁要把我扔进塔耳塔罗斯,你不妨再试一次。”
阿波罗没有再说话。
光箭离弦,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