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1 / 1)

落雪时节 桩桩 3442 字 7个月前

展云弈看上我什么呢?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想起。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似乎从他来了苏河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相恋了。

仔细想想,我和展云弈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

他来苏河住了一年,分开六年,回B市在一起大半年,又分开四年。

除了苏河的一年里我们朝夕相对,在B市的大半年里也是隔三差五见面。

四年里没有联系,四年后我们真的了解对方吗?我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有些怀疑我和他是不是都骗了自己。

苏河是美丽自然的地方,少有外面世界里的尔虞我诈。

走在镇子里,随时有人乐呵呵地打招呼,感觉的是镇上山民的淳朴,待人厚道。

风是清新的,水是清澈的,山是苍绿的。

想起苏河,心里就腾起一股暖意。

对,是种暖暖的,想起就会情不自禁露出温情的笑容。

展云弈来到我家,除了我和妈妈对他像自家人,镇上的人对他也是热情的。

有时候经过邻居家,邻居蒸了清香的苞谷粑粑,看到我们总是笑嘻嘻地递过两块,弈脸红,邻居就笑他说城里人讲客气。

好半天弈才红着脸说谢谢。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看他羞红脸的样子。

就常常这样去捉弄他,直到他慢慢也和镇上人开心自然地说话。

展云弈应该喜欢的是那种单纯,那份亲情。

苏河对他来说是世外桃源,长在那里的人都分外可爱。

他喜欢的是苏河的我吧。

所以他一直想我纯纯的,不染沾任何社会气息。

可是在社会上呆了这么些年,离开苏河那么多年。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得。

我怎么可能还停留在十六岁?他的偏执与欲望怕是他自己的一个梦。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阵酸楚。

原来他喜欢,他爱的是那个时候没有长大的唐子琦,没有成熟的唐子琦。

不是我,不是现在的我。

而我,除了喜欢那个时候的弈,还喜欢给我写信的弈,喜欢现在的弈。

不论他是否霸道不讲理,不论他是否对我生气发火,我还是喜欢他。

只有他的怀抱让我沉溺其中,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眼中的光彩。

知道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知道因为他我得背负宁家的债。

我还是没法不想他,不爱他。

看电影《东邪西毒》,里面有句台词说,想要忘记根本没法忘记的事情,就是不再去忘记。

再见着弈的时候,我会好好给他说明。

早早起**班。

小文员,打打文件,整理资料,写写会议报告,不劳心的工作真的不错。

我对着镜子绽开笑脸。

要是工资再高点,我就不换工作了,心里盘算着。

这样待在B市也很好。

一下楼,听到喇叭声,转头看,弈笑嘻嘻盯着我。

无奈地走过去:“这么早,干嘛?我急着上班呢。”

“上车,我送你去。”

有便车当然要坐。

我抬脚上车。

弈递过一份早点:“吃了。”

“吃不下呢。

早上干的东西都吃不下。”

我看着手里的三明治为难。

“吃不下也得吃,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去上班,先把牛奶喝了再吃。”

弈不变的强盗语气。

我叹气,他都不知道我从来不喝牛奶,喝冷鲜奶我会吐。

一直早上只喝咖啡,有时候会喝点粥。

本想不喝,转念又想,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吧。

我喝药似的把牛奶喝下,不到两分钟就开始呕出来。

弈一个急刹,吓得手忙脚乱。

我吐完抹抹嘴说:“我喝牛奶会吐。”

弈黑着脸瞪我:“那你还喝?”“你说的要吃完才上班,我不敢不喝啊,我不过想让你知道,不是你所认为的事情我都接受得了。”

我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变了脸色。

弈盯着我说:“唐子琦,你真有把人气疯的本事。”

又担心起来,“还不舒服是吗?”我嘻嘻一笑:“吐完就没事了,以后别勉强我喝我不习惯的东西。

开车!”“知道了,明天我会带咖啡和点心。”

弈说。

啥?他明天还要来?他想干嘛?我糊涂,想不明白。

“弈,我自己上班就好,你跑来干嘛?”弈认真地说:“你上班地方太远,不方便。”

“可是,你事多,每天这样不累啊?我都习惯坐公交车上班了,还有,我想告诉你,”我还是把想法说出来了,“弈,你想过没有,你喜欢的不过是苏河镇上的唐子琦,我早没读书时的单纯了。”

弈嘴往上翘:“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子琦,我知道我自己,不了解的恐怕是你。

别胡思乱想了。”

到了公司楼下,时间还早,有车就是方便。

弈停好车说:“去喝咖啡,再吃点东西。”

拉着我进了旁边一间店。

“子琦,你喜欢宁清待你温柔是么?”他瞧着我说。

我边喝咖啡边吃蛋糕,口齿不清地答道:“是啊,宁清比你好多了,他不冲我发火的。”

“你为了他跑来找我,宁清知道吗?”弈问我。

“不知道,我谁也没说就跑了。”

我老实地回答。

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那么我不让你上班,找个地方关着你,谁也找不着你,岂不轻松许多?”我手一抖,叉子叮当一声掉在桌上。

眼睛不可思议地瞪住他。

弈笑出声来:“你受惊的样子怎么这么卡通?我逗你玩呢。

你这样子哪点像结了婚的人呢?”我怒,胸闷:“展云弈,你能不能正经点?我经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折腾!”弈大笑:“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计划对付宁清的?你和他举行婚礼时我就想,我会让他后悔娶你。”

我想,非常想。

我好奇地想知道他的种种计划与盘算。

“想知道就乖乖等着下班我来接你。”

弈好笑地看着我说。

我现在不想上班,只想知道答案,谁知道弈站起身就要走。

我没好气地说:“付完账再走,我没银子。

上次在无锡吃鱼,我差点走不了人。”

我盼着下班,从没这么热切过,数着时间等弈来接我。

中午有便当送来。

超豪华。

看得办公室同事流口水,一个劲儿问我什么日子需要点大餐。

我把菜分给大家一起吃,求神保佑展云弈消停点。

下午有人送花来,一大束红玫瑰,办公室里又阵阵惊呼。

我知道,这样的艳红玫瑰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公司同事看的。

等到下班,我提前冲出办公室,生怕当着同事的面展云弈又出花样,我会被好奇的唾沫淹没,平静的日子也会被打破。

在办公大楼前东看西看,却没见着他人。

怎么办?他事事出我意料,还斗什么斗啊?我沮丧地站着等他。

同事陆陆续续下班,每经过我都问:“子琦,等男朋友啊?”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直到身边再没了熟人,展云弈还是没出现。

他从来不会食言,但我不想再等他了。

正往公交站走,听到他喊我。

我气愤地转头找他,展云弈靠着墙边站着,他抄着手,笑逐颜开。

他一直站在旁边看好戏吧?我咬咬唇想我肯定生气了。

没理他继续往站台走。

展云弈大步走过来:“生气了?不理我了?你不想知道宁清的事了?”我停下脚对他说:“我不想知道了。

我心软,一直觉得欠了宁清。

但是看来我是没法还他的情了。

你要对付他请便,我欠着就欠着吧。

还有,别再拿他说事儿了,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

说完再不理他,往前继续走。

我不要做这样的呆子,任他戏弄。

然而,展云弈不和我是一条线,他拉住我的手扯着走向停车处。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张嘴就要喊救命,展云弈猛地放开手:“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大街上闹起来不好看!”我冲他冷笑:“我就是不!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宁清的温柔。

你觉得在这里闹太失面子,就别硬拉着我走,否则我报警。”

他笑了,笑得不带半点杀伤力:“子琦,你真变了不少呢。

我喜欢现在的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车?我保证送你回家就走,不节外生枝。”

要是从前,我肯定不敢坐他的车。

现在嘛,当然还是便车好。

因为,我已经明白,他真的想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勉强来的,他展云弈不稀罕。

不利用这点,怎么说得过去?接下来的日子让我坐立不安。

展云弈转性了?天上下红雨?我想出门买彩票。

我就像跟他掉了个儿,他温顺体贴,我任性刁蛮。

从那天来公司接我之后,每天早晚他必来接送。

每天必会准备好早点,晚上带我吃饭,偶尔逛逛街看看电影,然后送我回家。

周末会提前约我,如果我想睡懒觉,他则中午前来报到。

我觉得他像司机兼职保姆。

公司再没出现过豪华便当和艳丽玫瑰,他也没有要我辞了工作搬去与他同住。

这天他来接我下班,然后去超市买菜。

弈说他要做大餐给我吃。

我看着他在厨房又洗又切恍惚觉得像是在居家过日子。

我站在门口问他:“你会做吗?做出来能吃吗?”弈回头一笑:“在国外读书都是自己下厨,简单的能弄。”

在苏河,男人是不下厨的,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做饭。

和他在一起往往也是吃馆子。

这些天是什么好日子?等到饭菜上桌,我傻眼。

桌上倒是很有几个菜,拍黄瓜,糖拌西红柿,生菜沾酱,老虎菜,切卤牛肉,几个馒头,唯一的热菜是豆腐汤。

“这些,是今晚的大餐?”弈很得意:“如何?今晚的菜肯定爽口。”

我哭笑不得:“原来你就只会做凉拌菜。”

弈指指豆腐汤说:“还会煮汤。”

说完有点紧张:“子琦,你不喜欢吃?”我很不想给他面子。

看在他这么勤劳的份上,我说:“下次我做给你吃吧,让你知道什么叫大餐。”

弈很开心,殷勤地递过一个馒头:“你应当满足,我还是头一回下厨给女人做饭。”

我点头,是,他没说错,我不仅是满足,而且惶恐,受宠若惊。

感动于他的温柔,又害怕他起什么坏心,动歪点子,我心有余悸。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况且,他不是我印象中的展云弈。

我边吃边问他:“你每天早晚报到,周末约会我,你真的不忙?”他抱怨:“忙啊,怎会不忙。

每次送完你我都是飞车而回,去公司或在家处理公务。”

我连忙说:“那你不用来了,这样多不好。”

弈笑嘻嘻地问我:“子琦,你会心疼吗?要是你心疼,再忙也值。”

“展云弈,你皮厚是改不了啦。”

我板着脸说。

不能否认,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是甜蜜。

真希望能这样一直过下去。

突然想开他的玩笑,我把笑容一敛,正经地说:“你在勾引别人的媳妇儿。”

弈气结,眉一扬说:“别和我说那些道德规范良心不安第三者之类的话,我不理那些!勾引,哼,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勾引。”

说话间已走到我身边。

我笑着讨饶:“你说过要我心甘情愿的,这么快就说话不算话?”弈说:“谁叫你成天把宁清挂嘴边儿的?在太湖还当我面亲热!”弈说着脸就沉了下去。

我赶紧撒娇:“我吃醋嘛,谁叫你和那青春可人的小演员成天腻在一起的。

我俩扯平。”

弈一呆,不讲理地说:“我可没当你面吻她,哼!”说着做出一副要吻回来的架势。

我推开他,笑意盈盈:“弈,我们可不可以一直这样?不生气不吵架?”“子琦,许久没有见你这样开心。”

我伸手环住他的颈,主动吻他。

弈叹息:“原来你这么容易满足。”

他抱着我,他的怀抱很暖。

听他轻声对我说往事:“子琦,我母亲是外室,我来苏河的时候她过世了,展家并不认我,你妈妈的表姐是我的保姆,我是逃难一样来到你家。

你成天腻着我,跟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你妈妈待我好,镇上的人也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感觉过温暖。

第一眼看到你时,你眼睛黑乌乌的打量我,灵活得很。

我很好奇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纯净的眼神。

我真是舍不得让你哭。

子琦,你原谅我,我要为母亲争回她应得的名分。

我给自己压力,也忍不住给你压力了。

每每见到你自由散漫,对别的男人没有半点戒心就着急。

你离开我,对我说再见,我特别恨你,你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

你怎么老是长不大,老是这么任性?”我抬头看他:“弈,是你先凶我的。

你要求太多,我适应不了。”

弈叹气:“是啊,那时候我进云天,太忙,顾不上你,又怕你总在外面疯,会看上哪家小子不要我了。”

我展颜一笑:“怎么会?”“你走后,我想了许久,我答应过母亲要在展家有一席之地,我忙了四年,让你玩了四年。

结果,子琦,你真让我伤心,你怕我,四年过去了,你还是怕我。

我伤害你这么深么?”夜色里听弈温柔地对我说话,我的心为之牵动,柔情四溢。

我抬手摸他的脸,摸他的额头,想抚平隐约间的那丝忧伤。

弈握住我的手放在下巴上磨蹭,他的胡须刺得我痒,我咯咯地笑起来。

“子琦,我再见着你,就不舍得再放了。

你总是不听话,总是和我对着干。

你想着法子折磨我。

我就走了一天,你就可以隔天举行婚礼。

我不是不能带走你,我只是怕你会比以前走得更干脆,让我再也找不着你。”

弈的声音慢慢低落,“宁清居然会在这当口想出这样一个法子,他也是个狠角儿,瞧准了你怕我,怕再过从前的日子要你嫁他,而你,居然同意。

子琦,你宁可嫁一个你不爱的人,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真是气得不行,我要你自己回来。

你这么善良,哪能见着不管?你果然回来了。

我却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伤心,你不是为了我而回来。

可是,我还是高兴。

我尽可能快地处理好事情赶回来。

你说总得心甘情愿地嫁我,我有一刻轻松,我并不想你勉强,不想你不高兴。

子琦,我们从头来过可好?”弈的声音真的好听。

我从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就像在苏河时,山上玩累了,他背我下山,一路给我说故事的声音,我放松身体,慢慢在他怀里睡去。

我请了两天假,合着周末有四天时间。

弈说他正好有空,我们去泰山玩。

我很兴奋。

我没有再提宁家的事情。

难得和弈这么融洽,我舍不得提宁清打破这份恬美。

我想放开心情与弈好好地待在一起。

这么多年没有和弈在一起,我比他还不舍这趟旅行。

从山脚开始,每一处石碑石刻我都站过去拍照。

我对弈说:“这些照片是活动的,连起来就能想起我们的行程。”

弈笑着配合。

他本来提议坐缆车,我不肯,要亲自去走十八盘。

可一会儿我就累得不行。

弈苦笑着说:“你何苦呢?”我昂头挺胸:“不苦,实在累了,你背。”

“我才不呢,你想得美。”

弈骄傲地拒绝。

“那我现在就不走了。”

我一屁股坐下,一半耍赖一半是真累了。

弈认命地蹲下:“上来,这么大人了,我不怕丢脸,我怕别的游客笑你。”

我呵呵笑着跳上他的背,搂紧他的脖子:“就一会儿,我想你背我。”

他的背很宽,让我想起苏河的时候。

十八盘从上往下看很陡,此时趴在他背上,我没有半点恐惧。

我们在南天门的山崖上看日落,雾气从身边升起,光线暗下来,他的眼睛却闪闪发光,像是这黑色天幕里最明亮的一颗星星。

天上的星星真多啊。

据说九月秋分的时候在泰山山顶能看完南半球所有的星座。

此时已过了秋分,但星星依然满天闪耀。

我只认得北斗七星,水勺一样的,瞧得清清楚楚。

突然就感慨:“弈,妈妈要是在会有多好。

她一定会缝件真正的嫁衣给我。”

弈笑着说:“你怎么知道她没有。

没准儿早给你备下了,只是没告诉你。”

我摇头:“你又逗我。

不过,有那件绣花衣裳我也很满足。

弈,我很想念妈妈,想在苏河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弈搂紧我:“有妈妈,子琦,还有我。”

我靠近他,弈轻轻地吻我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气宁清。

钻着缝子来娶你不说,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在太湖是怎么落的水?我看着宁清强吻你,你推开他没站稳才失足掉下去。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让你一直维护他?敢这样对你,我对付他是理所当然。”

他都瞧在眼里的吗?我还是欠宁清,就冲他大张旗鼓娶我的那份心,我也欠他。

“我去医院就想带走你。

你苍白着脸睡在病**,宁清对我说,他是在吃醋,我理解,有哪个做丈夫的会不吃醋?我知道你一直想过安安宁宁的日子,宁清对我说,展云弈,你害得子琦每晚做噩梦。

我差点和他打起来。”

弈说的是真的吗?我想起在那时隐约听见的争吵声。

“从无锡回来我就着手收购宁氏。

我想把股份给你做嫁妆。

如果你真的选择他,和他在一起开开心心,我放手就是。

如果他对你不好,宁氏就不得安宁。”

弈说。

可是,宁清说的不是这样,我脑子乱成一团。

只听弈说:“子琦,他让你感动是么?对你好,你为他回来。”

我望着弈,终于告诉他:“我在法律上不是宁清的妻子。

当时不过是订了个协议,我害怕过以前的日子,成天和你吵,成天哭成天不开心。

宁清帮我弄了个婚礼。

我欠他的。

你却要报复他,我只能来求你放手。”

弈身体颤动,突然吻住了我。

我温柔地回应着他。

我想,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还记得,弈当时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真是个磨人的妖精!”假期没有过完,弈接到公司电话要赶回去。

突然的事情中断了行程。

回到B市后他马不停蹄去英国。

我答应等他回来。

可是,没等到他,却等来了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