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法回避1(1 / 1)

落雪时节 桩桩 1452 字 7个月前

走之前,我又回了趟家,收拾东西。

弈,我要走了,以后再不回来了。

这里,就当你从没住过。

我从不认识你。

我和宁清没有蜜月。

临近年关,他很忙。

我不想待在宁家,不想闲着,但婚礼第二天跑去公司上班的话,就会凭空多出各种话题。

我给宁清打了声召呼,和娟子一起回苏河。

苏河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

镇上就一条街道,依山沿河弯弯曲曲建着房子。

我站在山坡上,一眼就看到家里的木楼。

黑色的瓦,褐色的墙。

我有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快毕业时我和弈把阿娘的骨灰带回来,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

四年前我从B市离开,回到这里,也是伤心大哭一场。

两次都没有在这里多待,匆忙而来匆忙而去。

现在回来,还是伤心。

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来一次就伤情一次,怕是真的不能久待的了。

我对娟子说:“镇子变化好大。”

娟子笑着说:“是啊,好多人家都修了砖房。”

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小镇。

这些砖房夹在木楼里显得不伦不类。

原来石板路上凹凸坏掉的地方打着水泥补丁。

物是人非,连景物都变了,何况是人呢?娟子兴致勃勃地说:“镇里建了纸厂,藤编工艺厂,我就在工艺厂上班,我们厂的产品销路很好呢,就是厂小,产量小。”

苏河镇的人都有一双巧手,女人都有一手好绣活,男人会编各种家什。

山里竹子丰富,又有水,办这样的厂也是条活路。

我的家和娟子的家挨得近,中间只隔了几户人家。

家里恐怕灰已积有寸许,住不得了。

娟子看出我的想法:“这次回来就住我家吧。

爸妈时常说起你呢。”

我点头同意,对娟子说:“还是想先回家看看。”

过去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道阿娘要是知道家已破败会有多么伤心。

我真的是不孝。

走近了,我看到低矮的院墙里小院还是整洁,一定是娟子常来收拾,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娟子抿嘴一笑:“子琦,进屋吧。”

娟子打开房门,我忍不住眼睛一红:“娟子,谢谢你。”

家里很干净,娟子连这里都一并照顾打理了。

我站在堂屋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放在凳上的针线筐都还在老位置。

阿娘习惯在这里做绣活,她说这里光线好,还能看到我放学回家。

每次一进院门,她就会放下活计,系上围腰去厨房。

因为我只要踏进家门就会喊:“阿娘,我饿啦!”我迷迷糊糊在家里转。

这是我的房间呢,靠窗的桌上放着毛狗,蚱虫,这是弈编的,早已枯黄了。

桌上的竹筒空着,以前总是插着花儿。

弈在的时候,隔上三五天就会带上一把花回来。

**空着,只有床板,娟子肯定怕积尘,被子都收进柜子里了。

我打开木柜。

樟脑香就扑了出来。

我在角落里翻找,摸到了一个盒子。

不用打开,我都知道,里面全是信,全是弈离开后写来的信。

我常常和娟子一起分享,娟子常常笑我动情的样子是个傻女。

这是弈住过的房间。

我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以前,这里面全放着我送他的小玩意儿,他走的时候都带走了。

我的照片压在玻璃下面,有好几处地方留着方形的空格,弈拿走了几张。

我揭开玻璃拿起一张照片端详,仔细地看着原来的我。

咧着嘴,露出牙齿笑着。

黑乌乌的眼睛,单纯的目光。

照片后面有字,弈写的:我的小狐狸。

我笑了,边笑眼泪就边往下掉。

要是我不认识他多好,要是时间能够倒回该有多好。

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错了,我的坚持是不是错了。

“走吧,爸妈他们还等我们吃饭呢。”

第二天,娟子请了假,买了香烛纸钱陪我去看阿娘。

她的坟看上去时常有人照料。

娟子说:“展云弈硬要给我们家里钱,说是让空了就来看一下。

他很记情的。”

我跪在坟前哭。

我有好多话想对阿娘说,有好多委屈想对她说。

如果时光倒流,我宁可考不上大学,和娟子一样在镇里找份工作,天天回家陪着她。

展云弈都比我孝顺。

我竟然好长时间好长时间都没能来这里。

“阿娘,你会原谅我的是么?我没来陪你,我好怕在这里看到你,我好怕,你隔我那么远,我都瞧不见你呢。

我吃不到你做的饭菜,我听不到你喊我,阿娘,我只有一个人了,你怎么让我一个人呢。”

我泪如泉涌。

娟子来扶我:“子琦,你结婚了,你有家人了,你阿娘会知道的,她会宽心的。”

我结婚了?我嚎啕大哭,我嫁人了,我那是假的呀,我那是嫁给弈看的,我怎么就这么心狠,非要这样做绝,连一点点后路都不留?我连一个回旋的机会都没有留。

这一刻我不知道我是对是错,就算是错,也只能一错到底。

所有的,都让我自己去扛,我做了决定就得承受后果。

以前还有娟子我可以无话不谈,可是,我却不能告诉她这个,原来人有了秘密,有了不能为人言的秘密是这么痛苦!我不能告诉阿娘,我没有花衣了,我不能穿着她绣的衣裳嫁人了。

这里,这山里,这河边,这里的一切,都让我睹物思人。

或许,就待在这里,有阿娘,有弈的点点滴滴,干脆不回C城,不回去了,不去想发生的所有事情,让时间再回到我最单纯无邪的时候。

我是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的展云弈还是毛头小青年,他一样的单纯,他没有回到展家后的深沉,对我从来没有要求。

一切都自自然然的,任我疯任我闹,他只有欣赏。

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是他从国外回来,我们分别六年之后吗?他带着他的想法打造我,非要把一个山里妹子改造成大家闺秀。

我固执地认为我一样有礼貌一样善良,而这些在他看来远远不够。

阿娘过世后,我依靠他,信任他。

可是,他在心中并不仅仅是我的家长我的亲人。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是我不理解他,还是他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需要他来规划?我不知道。

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放弃了而成全了我,我选择离开。

如果从来没有靠近过依恋过,那么,现在就不会看着我和他成了两条陌生的轨迹还那么心痛。

脱下城里的衣裳,换上布衣筒裤子。

娟子笑着说:“镇上都少有女子这样穿了呢,子琦,你一点都不像二十七岁的人,还跟从前一样。”

我笑着说:“以后有人问我为什么会青春永驻,我就答每天喝一杯苏河镇山上的泉水,这样卖水就卖发了。”

是啊,换身装束,就回到了从前。

大城市里的人永远不会有小镇山民的淳朴,永远不会明白那么少的钱也能生活得快乐。

镇上的人也同样对大城市充满好奇和向往,山里的孩子进了城,带回了梦想,想跟着城里人学穿衣打扮,学时尚学玩乐,他们不知道,羡慕的都是表面的东西,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是勉强不来的。

我在这里住了一周了,每天跟着娟子上班,学着编篮子,小时候的伙伴热情地邀请我去家里吃饭,争先恐后地送东西来娟子家里。

上街的苏阿婆听说我结婚了,还送来一幅枕帕,绣着喜鹊连枝。

阿婆说:“妹仔出息了,嫁个好人家,你阿娘会高兴的。”

要是我嫁给了弈,阿娘会笑吧?我不知道弈对她有什么样的承诺,阿娘走时很放心把我交给他。

要是她知道弈送来了花衣,她会失望吗?会心痛吗?我被镇上的人包裹在新婚的祝福里,我只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