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周年祭的这天,皇上和我一大早就起驾出宫了。
一来,我想早点回去帮帮忙。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虽然冷清了许多。但今天这样的日子,皇上又御驾亲临,亲戚故旧们想必到的也不会少。
再者,皇上对出宫从来都是兴致勃勃的,今天也不例外。不管为着什么理由,能出宫,对他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这次,因为情况特殊,他的情绪没有以前那么高涨。当銮驾经过街道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有闪闪发亮,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街市民舍。
我心痛地想:曾几何时,严酷的现实已经把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年变成一个抑郁寡言的成年人了。
难怪皇帝要自称“寡人”,皇后要自称“哀家”的。我和皇上,名义上似乎是全国最有权势的一对夫妻,实际上,只不过是两个孤寡悲哀的人。
至少在目前的处境下是如此。
带着一腔愁闷回到家,母亲哭着迎了上来。从父亲去世到如今,我又有整整一年没回家了。
小午的儿子韩谧长得很有几分像他的外公,这大概给了母亲许多安慰吧。父亲没有儿子,过世后有个长得很像他的外孙继承家业,也不算后继无人了。
看我和母亲抱在一起哭泣,皇上不忍地站在一旁看着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小午劝了一句:“娘,您就让皇上姐夫和姐姐站在外面呀。”
母亲这才不好意思地跟皇上道歉,然后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拜祭了父亲的灵位后,我把皇上打发到后面我原来的小书房里去坐着。等会齐王他们到了。就让他们去那里见皇上。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韩寿在大客厅里负责接待。.Wap,16K.cn更新最快.皇上一向不喜欢这种人声嘈杂的场合,所以一直待在后面没有出来。
我想着。索性等中午吃饭地时候,再让客人们一起拜见皇上就行了。没必要一个一个地觐见。
看韩寿和小午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小翠和张华也在一边帮着,我似乎可以不用插手了。正准备溜到后面去陪我的夫君,这时,前门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仆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母亲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母亲一听,脸色都变了,也不叫上谁,自个儿就随仆人往前头疾步走去。
我和小午互相望了望,都摸头不着脑,但还是赶紧跟上了。
还没到大门,母亲就停住了,冷冷地看着前头地人说:“你来干什么?”
“我来拜祭老爷。”
“这里不需要你拜祭,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难道眼前这位头发花白、苍老不堪的妇人,就是贾荃地母亲李夫人?她不是以美貌著称的吗?而且算起来,她今年也还不到六十岁。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可是再看看我自己的母亲,父亲去世后的这一年里。她也好像骤然老了十岁。
想来。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即使是一朵花。也会迅速凋零,何况李夫人已经寡居了二十余年。只听见她对我母亲说:“这里也是我地家。你不会忘了,我才是老爷的原配,他的正妻吧?停妻再娶,向来后面的那个只能算妾的。”
啪!
“你这个泼妇,竟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人影一闪,一个人猛地冲上去推开贾荃:“王妃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你的嫡母吗?”
是小翠眼明手快地抢了上去。
一声尖叫,“她是嫡母?我母亲才是!还有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推开本王妃!王爷,王爷,你看到了吧,这一家的人是怎么欺负我们的。王爷你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我也上前两步,挡在母亲身前说:“我们承认你母亲曾经是嫡母,但她已经下堂了。父亲生前至少有二十年没跟她在一起了吧,当年也曾亲手写过离婚书的。大家本来各过各地日子,一直相安无事,你们今天为什么又突然跑来?”
要来也提前打个招呼呀,好让我娘有个思想准备。不然,猛地见过多年的情敌,叫她怎么能不分外眼红?
贾荃嗤笑道:“我母亲下堂?我看是你下堂了吧。你的太子妃头衔早就让先皇给废了,后来也没有任何册封,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根本没资格跟我讲话,我是堂堂正正地王妃,你呢?没名没份,只能算皇上的姘头一个,哈哈哈。”
你尽管笑吧,让你地相公好好看看你地嘴脸。“姘头这个词不该是你讲的吧。既然是堂堂王妃,大众广庭之下怎么能像个泼妇骂街呢?你母亲可是淑女地典范,你这样不是太给她丢脸了吗?”
这时,贾荃的母亲突然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边跑边哭着说:“老爷,我来看你了。我最近身体也很差,大概这辈子也只能来看你这么一次了。老爷,你对我无情,可我忘不了你啊。”
母亲还要撵上去,我拉住她说:“算了,娘,她也是个可怜人。您就让她去父亲的灵前好好哭一场吧几十年的情泪呀。看她刚刚跑的时候那歪歪倒倒的样子,只怕真的如她所说,哭过了这一回,以后再也没机会来了。
唉,她可怜,但也不能说我母亲有错。感情原本就是不能分享的。就像我现在,我也越想越觉得云萝可怜,还有那两个注定要成为白头**的女人,她们都是可怜人。但要我把皇上拱手让出去,我又绝对不会答应。
皇上是我的,永远都是。
想到皇上,我立刻赶上要随着众人进屋的齐王,在他后面低低喊了一声:“王爷。”
齐王回头,我看贾荃只顾着去追她母亲,没有注意到这边,赶紧告诉他说:“皇上在后面的书房等您,就是您以前进去过的那间小书房。您拜祭过后,我会叫小翠领您过去的。”
齐王似乎有点没听明白:“皇上在后面等我?”
“是啊,想跟您商量一点事情。”
他还是一脸疑惑。
他会这样我也很理解。这么多年来,除了给太子授课,还有就是上次赈灾,让他稍微露了露脸之外,他一直就像个隐身人一样。朝廷上但凡正经的场合,哪怕是百官宴饮,都没有他的份。先皇防他跟防贼一样,生怕他跟大臣们一接触了,就会私底下联络,培植势力。
我向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偷听。只得小声对他说:“您到了那里就知道了,皇上有很重要的事要请教王爷。”
他终于点了点头说:“嗯,我等会就去。”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的这番会晤,能不能商量出什么对策来,慢慢改变目前的局面。至少不要让皇上一个人在那儿孤军奋战,似乎是一个人在对抗着整个杨家的势力,越来越沦为傀儡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