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紧张忙碌和太子的消极抵制中,宴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晚上,无数的宫灯把整座东宫装点得如良苑仙阙,粉衣宫女、绿衣宫女,枣衣太监不停地来去穿梭,大家的脸上都是一脸的兴奋。
因为,宫里的人,清闲是清闲,可真的都太寂寞了。
难得有这样一个可以看热闹的日子,大家都当节来过。
申时刚过,宫女嬷嬷就把我推到镜前开始调朱弄粉,我嘴里嚷着:“还早吧,我再去宴会厅看一看,还有,最好还去御膳房再核实一次今晚的菜谱。”
“你不如干脆自己去做菜好了”,小翠的牛眼又瞪了起来,“真是的,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样样都有专人负责,你还什么都恨不得事必躬亲。
你这样将来怎么做……”,小翠把‘皇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太重视这场宴会了。
这次搞得好固然很能提高太子的威望,万一搞砸了就会适得其反,我不想好心办坏事。”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越是这样想,就越要放松,你自己都紧张成这样,下面的人不是会更紧张吗?”我回头朝她笑道:“你说得很对,我听你的,我不想了,你们给我化妆吧。”
我正在镜前打扮着,太子穿着崭新的礼服走了进来,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绷着脸。
我刚刚说错了,东宫里并非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像我眼前的这位,就一脸的不爽。
但他今天看起来特别的俊美,让我忍不住老从镜子里偷偷看他。
酉正前一刻,太监进来通报,皇后和众位娘娘们驾到,我和太子赶紧迎了出去。
既然这次宴会把宫里的几位大人物都拖下了水,让她们以帮着侄女或外甥女的名义间接参与了,就不好不请她们出席了。
其他的娘娘们也一窝蜂地跟着凑热闹,最后,居然来了几十位娘娘,差不多宫里品级较高的妃嫔都来了。
说到底,还是宫里的人都太寂寞了。
皇后的小堂妹杨芷也来了,杨芷真的很漂亮,而且近来好像突然脱去了稚气,变得有点小女人味了。
算起来,她比太子还小一岁,还未满十四呢,为什么突然就由小女孩变成小女人了?难道,皇上真的啃了嫩草了?放下她不表,我和太子忙把皇后及众位妃子们延入内厅,才献过一遍茶,皇后就说:“我们还是到那边去坐吧,时候也差不多了,客人们估计也都到了。”
于是一行人往宴会大厅走。
因为有母后以及这么多熟人在,太子倒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不安了。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愣是不起床,好话说尽才哄了起来,到了下午,看着看着太阳落山了,他紧张到坐立不安,如果不是因为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脱身,他可能早就躲得不见影了。
当皇后领着一帮嫔妃还有我和太子走进宴会大厅时,司礼官员已经各就各位,于是行礼如仪,一一就坐。
酒三巡,歌舞伎上场,鼓乐齐鸣。
这时宴会才真正热闹了起来,参加宴会的官员也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歌舞正酣,忽然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上殿,跪在皇后面前说了一句话。
皇后忙站了起来,朝司礼太监做了一个手势,司礼太监又朝下面做了一个手势,立刻,乐止,歌停,舞歇。
这时,只听见宴会厅外有太监大声通报曰:皇上驾到!我大吃一惊,皇上怎么来了?皇后不是说他今天要招待几位地方官吃饭的吗?没想到更大的吃惊还在后头,紧接着,太监又唱礼道:“齐王和齐王妃殿下驾到!这回,我彻底呆掉了:他、来、了。
侍立一旁的小翠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我回过神,才发现我手里端的酒杯已经倾斜,澄碧的青梅酒正在我的浅紫色衣裙上慢慢漾开。
自从他说,我在家里接待他的那天“清新淡雅,像一朵小雏菊”之后,浅紫色就成了我最喜欢的颜色。
虽然现在我嫁给了太子,也和太子感情甚笃,但在心灵的最深处,我还是那么深刻地铭记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以为他的音容笑貌会在岁月里逐渐淡去,而事实上也好像的确如此,我已经慢慢忘却了那曾经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是在见到他的这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感觉又都回来了。
我一口饮下青梅酒,正要再续上一杯,皇上已经走了上来。
边走边大声笑着说:“我的皇后来了,我的爱妃们也都来了,可就是没人请我,我成了地道的孤家寡人了。”
皇后忙示意太子上去敬酒谢罪,皇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地拉起太子说:“我的皇儿真的长大了,会自己开宴会了,父皇今天真的很高兴。
至于你没请我的罪,就……赦你无罪吧,哈哈。”
见赴宴的官员全都伏在地上,皇上又笑着喊:“平身,平身。
今日朕就是来参加太子的宴会的,今日他才是主人,朕是客人,你们就都不要拘礼了。
都归座,归座。”
又朝下面招手:“奏乐,奏乐呀,怎么都停下来了?”于是鼓乐齐鸣,皇上皇后坐了主席,我和太子陪坐在左侧,左、胡贵嫔和诸葛夫人坐在右侧,几位良人也都挨着她们坐着。
齐王和贾荃也坐了下来,我的心跳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律动。
众官员纷纷过来跪在阶下敬酒,皇帝只喝了两位太傅的,其余的就不肯喝了,叫他们全都下去自便。
官员们下去了,齐王和贾荃又上来了敬酒。
皇上是一向很努力在众人面前表现他和齐王的兄友弟恭的。
齐王敬的酒他当然不会拒绝。
和皇上喝完了酒,齐王和贾荃就走到了我和太子面前。
在他上殿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站了起来,现在见他走过来,我的心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在互相敬酒的那一瞬间,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些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呢?他和贾荃新婚燕尔,这会儿不是恩情正浓的时候吗?怎么和贾荃恩恩爱爱地过了一两个月,也和我一两个月未见之后,突然看我的目光意味深长了起来?轮到贾荃和我喝的时候,她笑得很甜地说:“妹妹,你气色好好哦,人也长漂亮了。
宫里的人都在说,太子和太子妃无比恩爱,果然名不虚传啊。”
贾荃喊她同母的亲妹妹贾浚“小浚”,喊贾午也是“小午”,唯独喊我,每次都是亲亲热热地喊“妹妹”,别有一番讽刺的味道。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显得感觉到齐王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睛里,有怀疑,有探究,而且,还有一丝醋意,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容我多想,皇上已经回过头来问太子:“衷儿,听你母后说,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和太子妃自己安排的?”太子一愣,我赶紧回道:“是的父皇,今天这一切都是太子一手操办的,臣媳只是帮忙打了打下手而已。”
“啊?真的?想不到我的衷儿一下子这么懂事了,我开始进来的时候还以为都是礼部打点的呢。
皇后开始也跟我提过,这次的宴会是你们小夫妻俩自己操办,可我刚刚进来,看到一切井然有序,比国宴也不会差了。
我就以为最后肯定还是礼部接手了,两个小娃娃哪办得了这么大的宴会?想不到还真是你们自己弄的!”说到这里,皇上突然大声朝下面一个官员说:“卫公,你觉得太子今天的宴会办得如何?”卫公?我赶紧看过去,只见靠前的座位上站起来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头,很勉强地笑着说:“非常好,非常好。”
“那,我这个太子,还是能办事的,卫公以为呢?”“当然当然,太子天资聪颖,……”我和皇后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知道她在用眼神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卫?。
其实不用她暗示,在皇上点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没有猜错,皇上果然是疼太子的,废储并非他的本意。
只是被像卫?这样的大臣闹烦了,才偶尔起了换立太子之心。
现在,一看到太子这么能干,立刻就在卫?面前显摆起来,就像一个宠爱儿子的父亲,儿子有了一点点成绩,就要炫耀给别人听。
皇上的表现,让我对保住太子的宝座有了莫大的信心。
这个卫?是我在宴客名单中特意加上去的,本来并没有请他,因为他只是太子曾经的太傅。
在选妃之事后,皇上就给太子另找了太傅,大概也是觉得选妃不成,两个人再做师徒会比较尴尬吧。
我请他来,原本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没想到了官员太多,面孔太多,后来皇上和齐王又来了,我就把卫?这码事给忘了。
想不到皇上对卫?上次借酒装疯的事也耿耿于怀,居然亲自点名把他喊起来奚落了一顿。
不过我也佩服这姓卫的老头不怕死的胆量。
皇上明明心向太子,死活不肯把天下让给齐王,他干嘛非要与皇上作对?是不是非得要让他家的女儿做了太子妃他才肯支持太子?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老家伙,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