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下墓穴的残酷真相(1 / 1)

一座空旷、宏伟、肃穆的地底大厅之中,鹤凌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奇景”。

这座位于底层深处的空旷钟乳石大厅分好几个区域,西方一片皆为墓碑坟茔,北方一片树立着十几尊灵骨塔,塔中密布骨灰坛,南方东方区域更加古怪,竟是一排排、一行行,无数封在水晶罩子中的女尸和虫蛇鸟兽等等各类灵兽灵禽的遗骸!

大厅顶棚高挂着一盏盏球形水晶灯,灯光白炽明亮,将偌大的地下厅堂照得有若白昼。

灯光下看的很是清楚,那些女尸和灵兽灵灵禽遗骸似乎经过特殊处理,细看之下皮肤嫣红、毛皮光润、羽毛分明,简直栩栩如生,若不是一动不动且无半点生气,鹤凌云都还以为它们仅仅是在此沉睡。

为了证明所谓“遗体捐赠协议书”并不是信口开河,那位金光宗闻师兄将鹤凌云带到此地,用一座座坟墓、一尊尊骨灰坛和一具具水晶棺封印的遗骸来为“遗体捐赠协议书”的真实性背书。

“签了捐赠协议,除了能马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外,不论你陨落在何处,在下都会将你的遗骸寻回,在完成解剖采样研究之后,将你安详地安葬在此地。”

闻瑞仍是那副殷勤推销的语气,一边摊开手展示地下大厅的“奇景”,一边侃侃而谈道:

“安葬方式也可以由你自行选择,你想入土为安,我就为你筑坟墓立碑,想尘归尘土归土就将你火化成灰,想留存生前仪容,在下的遗体化妆保存技术也是一绝。”

边说,他还边比比划划,像是在推销高档洞府:“你所看到的,就是黎山仙宗立派三百年来陨落修士的陵园,可谓高档社区,上风上水,地下CBD,仙生后花园,绝对庄严肃穆,绝对气势如宏,搭灵堂、送纸钱、丧葬服务一条龙,只要你想要,都可以给你找六个昆仑奴跳着舞抬棺十八相送……”

鹤凌云既听不懂,也一个字不进去,她此刻心头巨震,虽然她早就知道黎山仙宗弟子们境遇凄苦经常受打压欺凌,每年有很多私自出山采集资源的同门师姐妹自此杳无音信,她曾猜测过她们大抵是已然陨落。

但亲眼看到如此多的坟墓遗骸,坐实了之前的猜测,彻底打消了“或许某某师姐只是寻到一处小洞天闭关潜修才一直没回来”的侥幸,面对冷冰冰的残酷现实,鹤凌云一时之间还是很难调适心情,悲伤的情绪不断从心底涌出。

“竟然有这么多姐妹陨落了……”

鹤凌云喃喃道,她原本坚毅求道的道心似乎都有几分动摇,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外部环境又如此凶险,师门却无法提供庇佑,像她这样非人族的修士,哪怕修得一身玄门正气,一生半点恶业未造,也难有成道之机,只怕不久的将来也会沦为这座大厅中的一座坟茔,一捧黄土。

闻瑞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已然流露出的绝望神情,仍旧用那副商务化的语气殷勤推销着:

“鹤师妹,见到此间景象,我也不必多言,你应该自己就能悟通。我们截教余孽如今所面对的就是如此严酷的现实,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陨落哪一个先来。既然如此,就直面现实吧,签了捐赠协议,既能立刻得到当下紧缺的资源和法宝,又能保证你将来至少死得有价值,死得有尊严。”

“何谓死得有尊严?”鹤凌云压抑着翻涌的心绪,指着水晶罩中封印的尸骸冷声道:“就像这样?”

“不然呢?”

闻瑞坦然的摊开手道:“你以为那些阐教、人教、西方教的修士或公开或悄然猎杀我们截教非人族的门徒都是他们声称的‘除魔卫道’?妖修可谓一身都是宝,尤其是修炼正法蕴含大量纯净灵气的妖修尸骸,炼化成法宝飞剑品阶加成很高,个个价值不菲。”

歪着头,人族修士毫无表情的扫视着鹤凌云,就像是在给她的尸骸估价,语气平淡道:“你难道想像头野兽一样被人猎杀,然后皮肉骨骼羽毛被杀你之人拆剥下来炼制成继续猎杀你同类的凶器?”

说到此,他顿了顿,声音冷冽了几分:“哪怕是头野兽,一头狼在落入陷阱之后,也要扯烂自己的皮毛,不愿猎人从它的死亡中获益!”

鹤凌云闻言一怔,虽然已经化形二百多年,境界已达结丹,但由于门派情况特殊,她还真没踏出过黎山山脉几次,阅历跟眼前这位境界低微到几乎察觉不来灵气,但经历过过封神大劫,平日里开门营业与外界接触甚密的人族修士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当年万仙阵中,三千红尘客被西方教掳去为奴为坐骑,三千红尘客当场陨落,尸骸则被清扫战场的阐教门徒们回收,那可是一点点资源都没有浪费。”

闻瑞接着道:“山野里散修的妖怪,修炼不得法灵气驳杂不说,还有些食人造业带着一身腥臭妖气的,根本炼制不成上品仙门法宝。

说到此,他指着鹤凌云接着道:“像你这样出身截教的非人族修士,修炼的是正法,灵气纯正、道心澄明,毫无业障煞气,那可是上好的练器材料。如今阐教、西方教和人教日益壮大,宗门开枝散叶,之前封神大战积攒的材料早就不够用了,修真界资源也渐渐匮乏,三代、四代弟子想弄到一件足够筑起成道之基的好宝贝,与其去秘境探索采集,还不如猎杀‘披毛带角’的截教余孽。”

缓缓摇着头,这位一直语气平淡的人族修士终于有了几分情绪波动,语调放缓轻叹道:“无当圣母江湖愈老胆子越小,从万仙战场上退下来,就再也没有与阐教、西方教抗衡的心思,只守住截教最后一缕香火不灭,将来怕不是还要努力与西方教和阐教绥靖交好,试图渐渐融入,争取成为一个所谓‘正常化’的道家门派,我看将来黎山仙宗也会落得某国一样的下场,被人利用完了吃干抹净再丢到一旁自生自灭!”

说到此他语气一变,冷声道:“如今一些阐教的分支门派已经把黎山当成妖修的养殖场,把黎山宗外出历练的弟子当成牲畜宰杀!”

鹤凌云听得冷汗淋漓,愤怒、屈辱夹杂着无奈与失落的情绪几乎压得她无法呼吸,深深吸了几口气,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找到发泄的出口,勃然怒道:“外人贪图我们也就罢了,你作为截教同道,还不是一样榨取我们黎山弟子尸骸的价值?连售卖法宝的店铺都开起来了!想必这些年,死人钱也赚了不少,这就是你所谓的‘死得有价值’?”

闻瑞闻言却是毫不在意的摇摇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摊开手道:“你不是第一个签捐赠书前怀疑我的,请你释放出灵识感知一下吧,那边坟墓中和水晶棺中的遗蜕可有半点缺损。”

释放出灵识,以鹤凌云结丹境界的修为,很快感知范围覆盖了整座大厅,真如闻瑞所言,无论是埋葬在坟墓中的,还是封印在水晶罩中的,每一具遗骸都基本完整无缺,至少最有炼化为法宝价值的鳞片、羽毛、角、利爪、骨骼乃至内丹都没有缺失,甚至上面附着着充盈的灵力都未被抽取。

事实胜于雄辩,如果眼前的人族修士想要利用黎山弟子的遗骸发财,断然不会保留得如此完整,鹤凌云被驳得哑口无言。

眼前这一切和闻瑞的解释似乎合乎逻辑,但细想之下却又疑点甚多,她心思电转,质疑道:“那你这么做又是图谋什么?既然这些遗骸如此有为外人争夺的价值,凭你的修为夺回如此多的遗骸,真如虎口拔牙、火中取栗,你又是怎么办到的?”

“能从‘金仙遍地走,天仙多如狗’的万仙战场上逃出生天,在下自然有些许保命的本领,当年在万仙阵中八百里外朝着元始天尊丢了一枚手里剑,我骄傲了么?再者说来,明抢不成我还不会偷吗?偷不到我还不会骗吗?骗不到我还不会出灵石买吗?”

鹤凌云听得黛眉紧蹙,无论如何也不信,面前这个境界低微的邋遢道人曾与元始天尊这等传说中的圣人交过手。

闻瑞耸耸肩道:“至于说图谋,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些遗骸对我来说具有极高的科研价值,我已经根据协议取得了生理、生化、基因方面研究成果,当然要履行安葬捐赠者遗体的义务。哪怕在商言商,不谈同道感情,基本信誉我还是要讲的,不然怎么可持续性的对黎山仙宗师妹们竭泽而渔呢?”

这位人族师兄把压榨盘剥师妹说得如此直白坦荡,鹤凌云竟无言以对,瞪大双眼愣在当场,外界修士对黎山弟子是杀鸡取卵、敲骨吸髓,这位与黎山仙宗有点香火缘的闻大师兄强出半分,仅仅是拔毛抽血、亵渎尸骸。

闻瑞却是没顾忌她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哀怨表情,再度从怀中掏出那块玉简,递上前道:“师妹,这个‘遗体捐赠’项目,在下已经解释得很明白啦,要不要考虑一下?”

见鹤凌云不答话,他继续侃侃而谈道:“请相信我,你迟早会死,不若活在当下立即拿遗骸换了实惠。结合各种参数和以往黎山宗弟子的结局样本以统计学原理推算的话,你得道成仙飞升天界的几率仅有10的62次方分之一,一年内陨落的几率为15%,十年内48%,百年内76%,超过百年就达到99.6%。签了这份协议,且不提能换到眼下急需之物,待你死后我也会好好为你立碑造墓缅怀你,逢年过节祭拜一番,这不是白捡的便宜一般?”

鹤凌云听得银牙紧咬,微眯起眼狠狠地瞪着闻瑞,真有心干脆杀人夺宝算了,叵耐如今飞剑损坏,实力十不存一,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这位当年能从万仙阵中脱身,保不准有什么压箱底手段的奸商师兄。

恼怒归恼怒,冷静的想一想,这位闻师兄所言还真有几分道理,与当下整个黎山仙宗妖修弟子们面对的困境现状相符。

深深叹口气,鹤凌云凶狠地一把夺过玉简,将灵力凝于指尖,在玉简上刻下“鹤凌云”三个金文篆字。

见她签下协议,闻瑞顿时掩饰不住的喜形于色,同时一双眼睛盯着鹤凌云的身体上下逡巡,仿佛宣示着这副身体已经归他所有,期待着将来如何对这具躯体进行他所说的“生理学解剖、器官观察、组织采样化验、细胞显微结构分析、基因序列解析等等”一系列鹤凌云听不懂,但听起来就很可怕很恶心的事情。

“我签完了,快给我飞剑吧!”

鹤凌云丢还回玉简,极为不耐烦地催促着,她真是片刻都不想面对这位闻师兄,尤其厌恶他看向自己的邪恶眼神,简直她产生了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感。

闻瑞却是不紧不慢的收起玉简,对鹤凌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道:“飞剑嘛,肯定会奉上,不过……”

一听到“不过”二字,鹤凌云心下一凛,心道莫不是被这贼人骗了,顿时面若寒霜,冷声喝道:“不过什么?若是我今天拿不到飞剑,便拆了你这黑店,宰了你这盘剥同门的奸商!”

“不要误会嘛……”

闻瑞连忙摆手道:“在下向来守信用,飞剑肯定是会给的,只不过不是狭义上的飞剑,而是广义上的飞剑,可能外形与师妹想象中不一样,但我可以保证,我研制的新型飞剑,无论是综合作战效能还是操作灵敏度,乃至功能性和机动性上,都要远远超出同品阶的传统飞剑,可谓飞剑中的战斗机。”

鹤凌云眯起眼,满脸狐疑地斜睨着这位满口怪话的闻师兄,她既听不懂,也不愿听懂,更不愿相信这家伙,她现在似乎已经能笃定,单纯如白纸般的自己,定是被奸诈的人族师兄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