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生非常生气。
从今天讲座还没开始之前,他的心气儿就不顺。
后排座位上的那个大一新生,在这种珍贵的学习场合,竟然“幽默风趣”的引女同学发笑。
这个学习态度就很不端正。
想想三年之前,自己刚刚进入京大那会儿,学校的学习氛围是多么的浓厚,大家的脑子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为了一个知识问题,争争吵吵搞不明白都睡不着觉。
可看看这两年,学校里跳舞成风、诗人泛滥,一个个的还都开始研究成功学,把心思深沉的掩藏在心底,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哪里还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
等到讲座开始之后,那个大一新生竟然真的只带了耳朵来,别人都在做笔记,他竟然就那么竖着耳朵发呆。
而且还大言不惭的对那个女生说“我不用纸笔。”
你小子过耳不忘是吧?好,你等着。
于连生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只要讲座结束,张先生一走,他就考考那小子的功课,大一政治经济学学明白了吗?
没学明白过来浪费什么座位?
可是讲座结束,张先生还没走呢!中村直人那个玩意儿跳了出来,直接把于连生给气炸了。
你一个非本专业的学生,有什么资格质疑张先生的论点,还没大没小的让张先生改正?
虽然扪心自问,如果他于连生要是在外国人的面前,听到“你们种花要崩塌”的言论,他也会暴跳如雷,义无反顾的上去掐架。
但这可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别管你是谁,有脾气也得给我憋着,不惯你那些臭毛病。
边上同学知道于连生的脾气,第一时间就死命的拉住了他的胳膊,
但于连生这尊大炮,又怎么能被人拉得住?
他拼命的挣脱同学的拉扯,就要站起来踩着人头跳到前面去,狠狠的啐那逼玩意儿一脸,对方要是敢骂人,那就狠狠的给他一锤。
可是于连生刚刚抬起屁股,身后就有人抢了他的风头,回头一瞅竟然是那个小子,这可把他气的更厉害了。
抢什么抢?这种涉及小日子的事情,你一个大一新生承受得住吗?应该让我来,反正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但当于连生听完了李野的整句话之后,他却觉得.真特么解气。
“你们小日子的经济兴衰与否,好像并不取决于你们的努力、勤奋和聪慧,而是是取决于另外更加强大的国家吧?”
李野这一句话,宛若惊雷一般让整个现场鸦雀无声。
李野话里行间那股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蔑视,让全场数百人的心里,都禁不住生出两个字——好胆。
现在可是双方友好的环境,中村直人那边,也摆出了自己的诚意,什么借款、交换生、先进产品等等,全都投入到了李野所在的这片土地上。
可李野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差直接指着中村直人的鼻子骂了——你就一任人摆布的傀儡,说难听点儿就是给人看家护院的,充什么大尾巴狼?
那么这种话落在中村直人的耳朵里,可以想象是种什么炸裂的效果。
中村直人愣了好几秒钟,才理解了李野的整句话,毕竟李野说的不是他的母语,而且他三年来,也没听过如此不礼貌的话,根本就没个心理准备。
等他明白过来,再瞅见李野那张无数次想要撕碎的脸时,他热血上头的愤怒了。
“八嘎.你太过分了。”
虽然中村及时醒悟,后半句话切换成了汉语,还用上了平时习惯性的谦逊语法,但这就跟一边鞠躬,一边砍你的头一样欲盖弥彰。
“你特么骂谁呢?”
于连生终于跳了起来,冲着中村直人就愤怒呵斥。
然后他还不忘扭头对李野使眼色道:“你先坐下,看我怎么对付这个家伙。”
这个举动,让李野对于连生的看法大为改观。
因为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出,于连生不是在抢什么风头,而是在隐隐的“袒护”,老生对新生的袒护。
“你们两个都坐下。”
现场终于有老师反应了过来,对着李野和于连生沉声斥责。
但他也不只是斥责自己人,转过身就对着中村直人严厉的道:“这位同学,这里是学术讲座,无关学术的问题,不要在这里争论,
你刚才对张先生的态度很不礼貌,我会向你的班主任如实反映今天的事情的。”
可此时的中村直人已经愤怒上头,哪里会听一个老师的呵斥。
他同样严肃的道:“我不认为这是无关学术的问题,难道这里不是经济学的讲座吗?难道我说的不是经济方面的事实吗?
我们大日子在经济方面的成就,是无可争议的世界第一,在铁证事实面前,凭什么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指责污蔑?”
中村直人转过身,伸手指向了李野。
“李野,你必须为你刚才的行为道歉,向我们诚恳的公开道歉。”
“.”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中村直人的手指头,往李野这边看了过来。
孙先进、陈霄灵、甄蓉蓉等人都急坏了,她们哪里想到只是来听个讲座、学点知识,就遭了这种无妄之灾。
任何牵涉到异族人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今天晚上过后,别说李野了,就是班主任穆允宁也一定会被学校叼过去,做出一个解释。
台上的张教授,也往李野这边看了过来。
然后他的眼神就意外的闪烁了一下。
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李野,一点都不慌张,而且不是那种假装镇定的不慌张,是真的一点不慌。
另外,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儿也有点意思,那冷厉的小眼神儿,就跟小刀子一般锋利逼人。
并且,那女孩儿的小手,还隐隐的勾住了李野的大手,好似在给予他心理上的支持。
有意思,现在的学生,倒也不是一届不如一届呢!
张教授下意识的打开自己的玻璃杯,凑到嘴边才意识到,刚才最后的一口茶水已经喝完了。
面对中村直人的质问,李野是真的不怵。
别人不知道小日子的经济泡沫很快就会破灭,都被此时如日中天的繁荣所震慑的底气不足,但他李野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且在几十年之后,大种花在经济体量方面,无可争议的对它进行了碾压,李野有着足够的心理优势。
这种心理优势体现在个人气质上,就是绝对的自信。
李野当即就要自信的反驳中村直人,却不料被人抢先了一步。
于连生夸张的道:“那个家伙竟然认识你呀?哎呀这可不好办了,
他知道我的厉害,现在专门找你这个软柿子捏,兄弟你行不行啊?”
于连生说的很大声,看似是在为李野担心,但是全场人都听见了,顿时哈哈大笑。
她们是在笑中村直人,
一个80级的留学生,却找一个82级的新生麻烦,而且刚才他是让张教授改正,这会儿却转换矛头,让李野这个学生道歉。
丢不丢人?害不害臊?就你机灵?
中村直人脸皮再厚,也有些招架不住,但他还是强撑着对李野道:“你才刚刚大一,对很多知识似懂非懂,怎么能在这么严谨的场合胡乱发言?
你现在给我郑重道歉,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浅薄,若不然我会向学校如实汇报这件事的。”
“浅薄的是你吧?”李野终于拿到了发言权:“你们这三十年的快速发展,难道不是得益于一个大国的帮助吗?你敢说不是?”
中村直人剧烈的深呼吸五秒钟,最后咬着牙道:“我们跟灯塔国之间,不存在谁帮助谁,他们对我们的援助,是盟友之间的正常支持,我们同样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回报和帮助。”
“不不不,你误会了。”
李野很诧异的摇摇头,道:“我说的那个大国,是我们,你们应该感谢我们,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根本不可能获得经济腾飞的机会。”
“.”
中村直人惊呆了,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李野竟然会如此的胡说八道。
我大日子帝国的强盛,跟你种花家有个毛的关系。
“你胡说八道!”
中村直人愤怒的喊了出来,周围的人,除了一些心思机敏的学生和老师,已经猜到了李野的意思之外,也都皱起了眉头。
而李野的脸色,却逐渐的冷峻了起来。
刚才那一抹淡淡的讥笑,变成了凛冽的刀锋。
“我没有胡说,在45年的时候,你们的家乡已经是一片废墟.在50年的时候,你们的国民正在忍受饥饿,整个国家看不到希望.”
“但是在50年十月,我们在北边打响了一场战争,”
“我们都是学经济的,都懂得有需求、才有市场,北面那场的战争就是需求,
战争是头吞金兽,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无数的金钱、物资涌入了你们的国家,支持着你们在废墟上重建了兵工厂,重建了一整套的工业链产业,满足市场的需求.”
“北边战场上的炮弹,绝大部分都来自于你们的兵工厂,你们的港口,停满了来自于世界各地的运输船,
你们的医院里面,挤满了不断哀嚎的伤兵所有的这一切,都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在机械、医学、运输方面,都出现了爆发性的增长”
李野平静的声音,在现场不断回荡,震耳欲聋。
“战争过后,生产炮弹的工厂,开始生产机械,生产坦克的工厂,开始生产汽车.”
“你们三十年的繁荣发展,都源于那三年的爆发性需求,如果没有那三年,你们现在就是一个贫瘠的农业国,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问麦考阿瑟.”
李野再次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的对着中村直人道:“那么你说,是不是应该谢谢我们,当初帮助了你们呢?”
“.”
现场已经不是鸦雀无声了,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不过那些眼神古怪,不发一言看着李野的同学们,却一个个眼睛发亮,脸颊发红。
李野说的话,非常敏感,非常大胆,但这不就是京大的风格吗?
几个老师,也全都保持沉默,刚才他们都没有出言制止,任由李野把所有的话全部说完,其实已经算是某种变相的支持。
听着过瘾呀!
而张教授早就坐回了他的座位,跟看戏似的过着戏瘾。
李野说的话,对他来说可能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架不住听着舒服啊!谁他么的愿意被一个小日子挡住去路,公然要求改正?
我改正?我改正你个哔哔。
你算个神马东西?
怼,就这么怼这玩意儿。
中村直人,好似感触到了爷爷所说的那种深恶痛绝。
他已经被包围了,他是在悲哀的孤军奋战。
中村直人梗起了脖子,不服输的道:“李野同学,你刚才所说的不是经济学有关的问题,你是在混淆视听,愚弄我们在场的所有同学。”
“.”
于连生当即又要跳起来。
刚才老师说这里不允许讨论非经济学的问题,你说这就是经济学问题,现在竟然抓起粑粑说是干粮?你吃的下去吗?
不过李野的反应,比于连生要快得多。
“是吗?我才大一,所以有些知识,确实学的不够透彻,”
李野弯腰伸手,从甄蓉蓉那里拿到了一本教科书——《政治经济学》。
大国经济,从来都不是单一的经济问题,中村直人的话,有着一点点的破绽。
李野指着教科书封面上的五个大字说道:“我可能是把这几个字给混淆了,所以各位师兄、师姐,各位同学朋友们,可千万别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哈。”
“.”
“哈哈哈哈哈~”
于连生压低嗓子赞道:“兄弟,我真佩服你,明明是强词夺理,却硬把自己说的这么弱小无辜。”
“我强词夺理?哪能呢?我是个好学生来着。”
李野谦虚的解释,再次引来众人的哄笑,好好的一场争论,硬是给搞成了笑声现场。
而中村直人,在这种轰然大笑的压迫之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