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工业园项目果然还在冒着风雪施工。虽然大部分工程主体上工人们已经停工回到驻地休息,但在局部的个别岗位上,还是有施工企业的工程人员指挥着民工在顶风冒雪忙碌不停。
漫天的雪白中,十几顶红色的安全帽晃动着,显得格外醒目。
周南就这样冒雪站在雪地里,遥望着那边,皱起了眉头。他转头来向工程临时指挥部瞥去,见那几间房子里隐隐有灯光投射出来,同时窗户上面的烟囱还在不断地冒着烟气,显然里面生着取暖的炉子。
周南指了指那边,不过却没有说什么。秘书朱永心领神会地踩着积雪向指挥部跑去,不多时就跑到近前敲开门,一会的功夫,朱永就带着两个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冒雪跑了出来。
雪花依旧在呼啸的北风中歇斯底里地飘舞着。周南的黑色大衣紧紧地竖起了领子,一条白色的围巾系在脖子底下,为他抵御着这凛冽的寒气。
其实,下雪的时候温度还不算太低,要等待雪停了,温度才会猛然降下去,到了那个时候,处在半山区的宁山县,怕就是一番真正天寒地冻的景象了。
两个从市建委抽调来工程指挥部工作的普通干部,一个叫任军,一个叫薛万福。两人都是建委的科级干部,在工程指挥部里担任工程调度指挥一职,平曰里主要负责施工企业、投资商、市委市政斧之间的沟通协调。
也就是相当于市委市政斧派驻在宁山县的为了服装工业园项目的传声筒。
“周县长……领导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呵呵,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薛万福恭谨地笑着。
任军也陪笑着附和。
周南摇了摇头,迎风指向了不远处,大声道,“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在施工?这种恶劣环境下施工,怎么能保证工程质量?那是哪个企业的人,是不是宁山建的人?”
薛万福呵呵笑着,不过笑声在风雪中微不可闻,“周县长,那是宁山建的人在施工。是这样的,领导,主体工程已经暂停了,但是周边的几个附属工程还是要趁着真正上冻之前完成,要不然就要一直拖到春节之后再施工,市里担心这样会影响工期。”
“您知道的,最近马市长亲自作出批示,要求我们跟施工方、投资方协调好,力争在明年——不,是今年五一保证主体工程竣工投入使用,市里还准备搞一个盛大的竣工庆典,建委已经在筹备这个事情了。”任军插了一句。
周南哦了一声,沉默了下去。他的目光从飘摇在风雪中的写着“工程质量第一,安全为天”的横幅,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他虽然非常反感这种赶工期凑政绩的做法,但奈何他此刻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对来自于上面的这种“压力”说三道四。
99年的春节来得早,19号就是大年三十,现在已经是元月4曰,距离过年也没有几天了。而等过了春节,距离市里给出的五一竣工期限,也是迫在眉睫了。抛去春节期间休息,天寒地冻期间无法开工,真正用于施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难怪施工企业宁肯冒雪施工也不停下来。
周南终归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深知以个人之力与整个社会潮流相抗衡的结果是什么,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最终的下场必极其凄惨。如果要想让一切按照自己的目标和思路来展开,那他现在的级别和位置还与那远不够。
或许,等他迈入了厅级层面,真正主政一个地区的时候,他才有这个魄力和能量。
至于现在,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畴之内逐步推进自己的施政方略。着眼现在,放眼未来,努力向前!
周南带着几个人围着工程现场转了一圈,又跟正在施工的几个工人亲切地交谈了几句。还别说,这些正在干活的民工看到堂堂宁山县常务副县长竟然冒雪来工地慰问他们,朴实憨厚的民工们心头暖洋洋的,好像干劲儿倍增。
“薛万福,任军,跟施工企业沟通好,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施工,一定要保证工人们的身体健康。这么大的劳动强度,在饮食上要补补,同时要安排好大家的居住取暖问题。”
周南向另一个方向的一排简易工棚望去,“工棚里有没有生炉子?这么冷的天,一定要注意防寒防冻。”
“周县长,放心吧,在下雪之前,投资商就派人送来了一批崭新的被褥,还有皮大衣,同时还都点上了取暖炉,防寒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也建议施工企业在伙食上改善一下,我可是听说最近两天,工人们都在吃红烧肉呢。”任军笑道,不过,他的笑声被一口风给呛了回去,难受得任军一个劲地直咳嗽。
“这样就好。好了,你们也回去休息,我回了。”周南没有拖泥带水,立即转身向来路返回,他的步伐很快,以至于朱永紧紧跟着,都有些吃力。
上车回到县政斧,周南在办公室又呆了一会,处理了几个文件,就觉得有些疲倦,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坐车,径自步行出了政斧大院,准备回自己的住处——位于宁山县机关生活区最深处一幢红色四层小楼东单元一楼西户的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房。
冒雪走了十几分钟,就回到了楼前。
雪是越下越大了,周南回头扫了来路一眼,他踩掉的脚印竟然有被雪花再次深埋的迹象。
这场雪真是不小啊。周南轻轻一叹,走进楼栋跺了跺脚,甩了甩身上的雪花,正要开门进门,突然见阴暗的走廊间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周南一怔,眉梢一扬。
竟然是白向阳的女儿白杰。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已经够让周南感觉惊异了,而她身上的穿着就更加显得诡异无比。
黑红相间的羽绒服罩在外面,但里面明显是穿着粉红色的棉睡衣,下身更直接就穿着宽松的睡衣裤子,脚上蹬着的是一双毛茸茸的棉拖鞋。而她的黑色长发则随意飘散在脑后,脸上还残存着朦胧的睡意。
她想要干什么?
周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故作讶然道,“白杰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杰清秀而成熟的脸上立即浮起一抹红色,她垂下头去轻轻道,“周书记,我想来找领导问个事情。”
周南闻言心念一闪,就知道白杰所为何来。但来就来了,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更像是来不及穿戴好匆忙跑出来的。
周南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眉眼间的神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白杰脸色更红,轻轻又道,“我家就住前面那个楼上呐。我刚从家里出来,一时心急忘了换衣服……”
白杰倒是没有说谎,她心里是很着急。她今天有些感冒没有上班,正在家里躺着休息,突然接到一个紧急电话说,明天上午县委常委会就要开会研究一批干部提拔问题。虽然之前她的父亲从张强那里得到了一种暗示,但这一次有没有她、周南会不会像张强说的那样推荐提名她起来,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底。
本想立即去县政斧办公室找找周南,但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询问,却听说周南已经回家,正在往回走的路上,一时着急,火急火燎地匆忙套了一件羽绒服就跑出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周南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突然听到白杰这话,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是朱永跟你说的?”
他此番还不到下班的点就回家,只有秘书朱永一人知道。难不成是朱永暗中通风报信,给这白杰通了信息,白杰这才堵在了自己门口?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更不是什么回避人的秘密。只是如果自己身边的秘书口舌这么“碎”、还跟县里其他领导有着某种阴暗的联系,他必须要考虑下一步是不是要更换秘书了。
“周县长,我打电话过去找领导,朱秘书跟我说你不在,说你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了,我这才……”
周南哦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可以理解。他心头一松,想想也是,朱永绝对不会是县里其他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钉子,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考察和考验,他的眼光应该没有问题。
这一次,是他有些**了。
周南开门走了进去,却头也不回地道,“我暂时在家里也不出去,你先回去换好衣服再过来跟我说。”
说完,周南就向白杰点点头,然后关紧了门。
白杰穿成这样,周南怎么可能让她进门来,一旦让外人看见她如此衣着不整地从自己这里出去,传扬出去,影响可是不好。
白杰愣了一下,还是红着脸匆匆跑了出去,冲进雪幕消失不见。她家就住在前面的楼上,往返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
周南回到自己的住处,脱下正装换上居家常服,就躺在沙发上顺手打开了电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