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情在不可能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生老病死,转念之间,即逝而去,太多太多的不可能都成了可能。
那天,我在车间里转悠,查看押片机押出的叶片,工作很轻松,但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太热了,闷的受不了。
“小宁。”突然有人叫我,工作后,同事们都叫我小宁,很少听到有人叫宁玉儿。在这本书里,很多名字不全,都简化了。
“有事吗?”是李健,他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那边好像出事了。”他指指押上下轨的那个小车间说。
“去看看。”我提议。
勿勿赶到后,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大声的议论着,每个人的神色看起来都很焦灼。
“怎么了。”李健挤进人群问。
“我们部门的××补车撞死了。”员工甲回答。
“什么时候?”我问。
“就刚刚,他上白班,四点下班骑车往回走,在路上与一辆大卡车相撞。”说话的人声音沉了下去。
“多好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还没结婚呢,可惜,可惜。”有人叹惜。
“这事厂里要不要赔钱。”有人议论。
“在外面出的事,厂里不会负责的。”有人回应。
“老板有的是钱,赔一点也没什么。”有人接着说。
什么人心,什么道德。在此刻,他们考虑的竟是老板要不要赔钱,那么一个大活人都没了,是老板的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我和李健对视了一眼,退出了这个讨论区。
“你认为厂里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李健问我。
“谁知道呢。”我幽幽的说。
打工的人真可怜,在一线的工作人员更可怜,做人太可怜了。
小于气喘呼呼的跑来通知我们去厂务会议室开会。
“什么事?”我不解的问。
“听说,听说,有人死了。”小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厂长招集干部开会,赶快去吧。”
我和李健急急赶去。
会议室坐满了人。吴厂长坐在正中间位置,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仰着头,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说:“刚接到消息,四点过十分,成型押出课上下轨组A班员工××骑车回家途中与一辆大货车相撞,当场死亡。”
会议室里开始有议论的声音。
吴厂长“咳”了一声,会场立刻变得寂静,大家都坐直了身子。吴厂接着说:“招集大家来,是想讨论一下此事该如何处理,××是公司一线的好员工,为工厂服务了六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现在他不幸出了车祸,我们都要为其哀悼。”
说的轻巧,还哀悼,从事出到现在才过去不到半个钟,竟神速的通知大家开会,讨论如何处理此事,避免后患之忧,我在心里咒骂坐在面前让我曾“尊重”的吴厂长,人情冷暖,做人真可怜。
“肯定要赔钱啊。”有人说。
“不用赔钱,又不是发生在厂里,在外面,就和公司无关。”有人大声驳回。
“应该赔钱,人家好歹为公司服务了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照法律规定,他是在外面出的事故,确实不是公司的责任,但出于道德与人性我们应该表示一下心意,我建议义务募捐。”说这话的人是李健,他是武大毕业的高才生,学的是法律专业,对于法律方面,他没什么不懂的,只遗憾。他入错了行,律师没做成,却成了管理干部,悲哉!
大家又议论纷纷,每个人都点头,对李健的意见表示赞同。
吴厂紧绷的脸也终于舒展开了,站起来说:“好,就这么办,明天我们就举行一个义务募捐活动,此事交由新来的四个储干负责。”
领导安排工作了,我们自是尽职尽责,杨鹏书法不错,用毛笔写了一张大大的哀悼信贴在厂门口,我们三个准备好一个义务募捐的箱子,搬来桌子,椅子,摆在厂门口的空地上,募捐活动正式开始。我们坐在那里等着义务募捐的人来奉献自己的爱心。
吴厂带头将500元放进募捐箱里,办公室、各课干部、生产一线员工都纷纷奉献了爱心,五元、十元,代表了他们那颗火热的心,钱不多,但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诚意在里面。
我捐出了五十元,再苦再穷也不在乎这点钱,钱是次要的,好好活着才是重要的。
募捐结束了,我们打开箱子,满满一箱子,看着那些钱,我眼睛红红的,泪水流了满脸都是,一张张的叠好放在一起 ,有五千块呢,人世间还是有温情存在的。
后来,老板也知道了这事(听说,吴厂本来不想惊动他老人家的,准备自己解决),被我们的义举深深打动,拿出了五万块以示心意。
当我们将五万五千块钱交到死者的亲人手里时,他们一个劲的说:“谢谢,谢谢。”悲惨的场面,我又哭了。
肇事司机赔了十万元,加上我们的五万五,总共是十五万五千块,一个生命仅值十五万元,这笔钱,就当是那个男孩孝敬他父母的,二老下辈子可以无忧了。
事情渐渐平息了,这是我进公司工作第九天所发生的事情,亲眼目睹了一场死亡,那么快,一念之间,事情变成了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