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回 改国号女主称尊 闯宾筵小人怀肉(1 / 1)

隋唐演义 褚人获[清] 2383 字 7个月前

正文第74回改国号女主称尊闯宾筵小人怀肉词曰:武氏居然改号,唐家殆矣堪哀。

却缘妖梦费疑猜,留得庐陵还在。

只怪僧尼恋色,怎教臣庶持斋。

阿谁怀内首将求,笑杀小人无赖。

调寄“西江月”出来,支倾振坠,做个中流砥柱。

若都像那一班猪国势颠危之际,还亏那有手段的出来,支倾振坠,做个中流砥柱。

若都像那一班猪狗之徒,未有不把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拱手而付之他人。

国号则改为周,宗庙则易武氏,视中宗、睿宗如几上之肉。

岂知天不厌唐,拨乱反正之玄宗,早已挺生宫掖矣。

今且不说武三思在房州,别了中宗回来。

且说有个傅游艺,原系无藉,因其友杜肃与怀义相好,怀义荐二人于太后,遂俱得幸,擢为侍御。

游艺耸谀太后,更改国号,又请立武承嗣为太子。

太后大喜,遂改唐为周,改元天授,自称圣神皇帝,立武氏七庙。

正是:皇后称皇帝,小君作大君。

绝无仅有事,亘古未曾闻。

武三思回到京中,闻武承嗣欲谋为天子,心怀不平,及入宫复命,突遇上官婉儿,三思问:“太后安否?”婉儿道:“太后日来偶患目疾,如今叫沈南谬在那里医。

王爷处怎么光景?”三思道:“王爷日夕奉佛,作事甚好。

韦娘娘已谐素愿,他说不及写书,送你碧玉连环一双,叫我多多致谢。”

袖中取出连环付与婉儿收了。

婉儿道:“此时太后闲着,你快去见了。

两日武承嗣在此营求为太子,你须小心承奉。”

三思依言,随即进宫,朝见太后,称贺毕。

把中宗如何思念太后,如何佛前保佑太后,细细说完;见太后默然,半晌不语。

一日太后夜梦不详,召狄仁杰详解。

太后道:“朕夜来梦见先帝授我鹦鹉一只,双翼披垂,朕抚弄移时,两翼再不能起。”

仁杰道:“武者陛下国姓,召回佳儿佳妇,则两翼振矣。”

太后道:“卿言甚是,但武承嗣求为太子,事当如何?”仁杰对道:“文皇帝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

先帝以二子托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

且姑任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干秋万岁后,配飨太庙,承继无穷;陛下欲立侄,未闻有侄为天子,而衤付始于庙者也。”

后悟,由是召回中宗。

母子相见,悲喜交集不题。

一日太后与三思在窗前细语,恰好昌宗兄弟进来。

太后笑道:“我正拟九个美人题在此,要众人分做。”

昌宗在案上取来一看,却是美人浴、美人睡、美人醉许多好题目。

尚未看完,只见太平公主携着婉儿的手走来。

原来昌宗、易之,久与太平公主有染,太后亦微知其事,当日大家上前见了,太平公主道:“苑中荷花大放,母后怎不去看,却在此弄这个冷淡生活?”太后笑道:“正是同去看来。”

随命摆宴在苑中,大家同到苑中来;只见啸鹤堂前,那荷花开得红一片,绿一堆,芳香袭人。

太后道:“妙呀!两日荷花正在不浓不淡之间。”

四围看了一遍,入席饮了一回酒。

太后道:“今日之宴,实为赏心,宁可有诗无花,岂可有花无诗?”婉儿道:“正是花、酒、诗四美具矣,岂可使他虚负!”太平公主道:“花、酒、诗只有三样,为何说四美具?”婉儿道:“难道人算不得一美的?”大家笑了一回,易之道:“荷花吟咏甚多,何不以人喻之,方不盗袭。”

太后道:“五郎之言甚善。

刚才诗题尚在上宫,快写出来。”

昌宗道:“在臣袖中。”

取来送与太后,太后接了笑道:“题目恰好十二个,只要随意描写,不要写出宫闱中身分,可拈阄取题,六人在此,一个做两首。”

便命婉儿写了十二个阄子,成团儿放在盒儿里。

先是太后拈了两个,其余各各拈齐。

太后先向上边桌上,执笔而写。

公主与婉儿两个,向旁边东首桌上做。

三思与易之、昌宗,向近窗桌上凝思。

太后不多时已做完,起身道:“聊以涂鸦,殊失命题之意。”

众人齐来看,只见上写道“美人醉”:细酌流霞尽少年,直都春好自陶然。

玉山荡影无坚壁,银海光摇欲拽天。

邑勉添香还裹足,艰难临镜又凭肩。

听郎啤语和郎笑,吊尔温存一霎眠。

第二题是“美人睡”:罗家夫妇太轻狂,如许终育一半忙。

晚起自嫌里眼倦,午余犹觉锦衾凉。

朦胧楚国行云雨,撩乱梁家里马妆。

耳畔俏呼身乍转,粉腮凝汗枕痕香。

众人正在那里赞美,只见昌宗与婉儿的诗亦完。

太后先把昌宗的来看,是“美人坐”:咄咄屏窗对落晖,飞花故故点春衣。

支颐静听林莺语,抱膝遥看海燕归。

爱把王钗撩鬓发,闲将金尺整腰围。

卖花墙外声声唤,懒得抬身问是非。

再有第二首是“美人忆”:记得离亭折柳条,风姿何处玉骢骄?春情得梦虚鸳枕,世态依人几锑袍?其雨日高谁适沐,曰归河广不容刀。

金钱卜惯难凭准,乱剪灯花带泪抛。

太后赞道:“这二首得题之神,清新俊逸,兼而有之。”

看婉儿的诗,第一首是“美人浴”:秋炎扶梦倚阑干,小婢传言待浴兰。

绦脱渐松衫半掩,步摇徐解髻重盘。

春含豆蔻香生暖,而晕芙蓉腻来干。

怪底小姑垂劣甚,俏拈窗纸背奴看。

第二首是“美人滤”:盈盈十五惯娇痴,正是偷闲谑浪时。

方胜叠香移月姊,绣裙固树笑风姨。

申严仲子三章法,细数诸姑百两期。

何事俏将巾带裹?教人错认是男儿。

太后看了笑道:“我说你是惯家,自与人不同;即使梓行于世,人亦不认是宫闱中做的。”

只见三思也写完,呈将上来。

太后一看,却是“美人语”:何人输却口脂香,骂尽东风负海棠。

连袂踏青忆款曲,临池对影自商量。

频嫌东陆行长日,未许西邻听隔墙。

不尽喁喁绣幕外,细教鹦鹉数檀郎。

第二题是“美人病”:悄裹常州透额罗,画床绮枕皱凌波。

原因忆梦成消瘦,错认伤春受折磨。

翦彩情怀今寂寞,踏青竟况久蹉跎。

儿家夫婿谁知道?减却腰围剩几多?只见太平公主也呈上来,却是“美人影”:何事追随不暂离?惯将肥瘦与人知。

日中斜傍花阴出,月下横移草色技。

避雨莫窥眉曲曲,摇风多见袖垂垂。

堪怜临水萍开处,白小吹波乱唼伊。

第二题乃“美人步”:款蹴香尘冉冉移,畏行多露滑春泥。

花阴点破来无迹,月影冲开去有期。

觅句推敲何党懒?寻芳摇曳故教迟。

玉奴步步莲花地,应为东风异往时。

太后未及品题,张易之也完了呈上,却是“美人立”:凝睬中天顾影明,迟回却望最合情。

斜抱琵琶空占影,稳垂环珮不闻声。

闲将衣带和衫整,懒为花枝绕砌行。

露湿弓鞋犹待月,小鬟频唤未将迎。

第二题是“美人歌”:雍门三日有余声,不为骊驹唱渭城。

子夜言情能婉转,罗敷诉怨最分明。

朱唇午启千人静,皓齿才分百媚生。

谱尽香山长恨句,听来真与燕莺争。

太后看了笑道:“你四人的诗,不但仅得香奁之体,如出一人之手。”

正说时,只见宫奴捧着莲花三四枝进来,三思把一枝置于昌宗耳边戏道:“六郎面似莲花。”

太后笑说道:“还是莲花似六郎耳。”

饮酒笑说了一回,三思、昌宗、易之等散出,太后着内监牛晋卿去召怀义。

那晓得怀义自做了鄂国公之后,积蓄多金,倚势骄蹇,私藏着极美的妇人,日夜取乐。

这日正吃得大醉,忽见牛晋卿传太后有旨宣召,怀义怒道:“这里娇花嫩蕊,尚不暇攀折;况老树枯藤乎?你且回去,我当自来。”

晋卿无奈,只得回宫,以怀义之言实告。

太后听了,不觉大怒道:“秃子恁般无礼!前者火烧天堂,延及明堂,都因此秃;今又如此可恶!”正在大怒之际,恰好太平公主进来,见太后大怒,忙问其故。

晋卿将怀义之言说知。

公主道:“秃奴无礼极矣!母后不须发怒,待儿明日处死他便了。”

太后道:“须处得泯然无迹。”

太平公主领命而出。

明日绝早起身,选了二三十个壮健宫娥去苑中伏着;又叫两个太监,往召怀义,哄他进苑来。

那怀义因宵来酒醉失言,懊悔无及。

又闻差人来召他,正要粉饰前非,即同二太监从后宰门进宫。

太平公主先令官娥于半路传谕道:“太后在苑中等着,可快进去。”

怀义并不疑心,忙进苑来,宫娥引到幽僻之处,只见太平公主坐着,将一纸叫他看。

怀义拿来一看,却是王求礼请阉怀义的疏。

两个内监,即时动手割阉,又加痛打,不消半刻,怀义气绝身亡,将尸首装入蒲包内,送到白马寺中,放火烧了,回奏太后不题。

且说太后因明堂火灾,天堂中所供佛像,都已损坏;又四方水旱频仍,各处奏报灾异,遂下诏着百官修省。

禁止民间屠宰,甚至鱼虾之类,亦不许捕捉。

这禁屠之令一下,军民士庶,无不凛遵。

其时翼国公秦叔宝,致仕家居,尚有老母在堂,叔宝极尽孝养。

其子秦怀玉,蒙高祖赐婚单雄信之女,生二子,长名秦琮,次名秦(王禹)。

(王禹)娶拾遗张德之女,一胎双生二子,叔宝与叔宝之母,俱甚欢喜。

到满月时,为汤饼之会,朝中各官,都往称贺。

叔宝父子开筵宴客,张德亦在座,傅游艺与杜肃也随众往贺,一同饮宴。

只见杯盘罗列,水陆毕具,极其丰腆。

张德对着众官道:“若论奉诏禁屠,今日本不该有此陈设。

只因敝亲翁老年得这曾孙,不胜欣喜,又承诸公枉顾,不敢亵慢,故有此席,违禁之愆,仰祈容庇。”

叔宝父子也一齐拱手道:“总求诸兄见原。”

众官惧唯唯,只有傅游艺、杜肃这两个小人,口虽答应,心里不然。

要想去太后面前出首献功。

游艺日视杜肃而笑,杜肃会意,乘着众人酌酒酬酢之时,暗将盘中肉馅包子一枚,藏于袖内,至晚散席,各自别去。

次日早朝已罢,百官俱退,游艺、杜肃独留身奏事,随太后至便殿。

太后问道:“二卿欲奏何事?”杜肃奏道:“陛下遇灾修省,禁止屠宰,人皆奉法,不敢有犯。

大臣之家,尤宜凛遵诏旨。

乃翼国公之子秦怀玉,因次子秦(王禹)生男宴客,臣与傅游艺俱往赴宴,见其珍羞毕备,干犯明禁。

臣已窃怀其一物为证,乞陛下治其违旨之罪,庶臣民知畏,诏令必行。”

奏罢,将昨日所袖的肉馅包子献上。

傅游艺亦奏道:“拾遗张德徇庇姻私,嘱托众官使相容隐,殊属不法,亦宜加罪。”

太后闻奏,微微而笑,即传旨召秦怀玉、张德。

少顷,二人宣至。

太后问秦怀玉道:“闻卿次子秦(王禹)之妻张氏,连举二雄;秦家得子,张家得甥,大是喜事。”

怀玉与张德,俱顿首称谢。

太后道:“昨日在家宴客乎?”怀玉奏道:“臣父因祖母年高,欲弄孙以娱之,偶召亲故小饮,不识陛下何以闻知?”太后命左右将那肉馅包子与他看,笑道:“此非卿家筵上之物耶,张拾遗虽欲为卿隐蔽,其如有怀肉出首之人何?”怀玉与张德俱大惊,叩头道:“臣等干犯明禁,罪当万死。”

太后道:“朕禁止屠宰,为小民无端聚饮,残害物命故耳。

至于吉凶庆吊之所需,原不在禁内。

卿父为开国功臣,且又年老,况有老母在堂,今喜连得二曾孙,汤饼嘉会,击鲜烹肥,理固宜然,岂朕所禁;但卿自今请客,亦须择人。”

因指着傅游艺、杜肃道:“如此等辈,不必再请也。”

怀玉、张德叩头谢恩而退。

傅游艺、杜肃羞惭无地,太后挥之使出。

二人出得朝门,众官无不唾骂。

正是:莫道老妖作怪,有时却甚通情。

犯禁不准出首,小人枉作小人。

太后思念昔日功臣,死亡殆尽。

又闻程知节亦谢世,凌烟阁上二十四人,惟秦叔室一人尚在。

喜其得了曾孙,特命以彩缎二十端,金钱二贯,赐与新生的二小儿。

又赐二名,一名思孝,一名克孝。

叔宝父子,俱入朝谢恩。

不及一月,叔宝之母身故,叔宝因哭母致病,未几亦亡。

太后闻讣,为之辍朝三日,赐祭赐谥。

正是:开国元勋都物故,空留画像在凌烟——亦凡图书馆扫校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