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回 秦叔宝途次救唐公 窦夫人寺中生世子(1 / 1)

隋唐演义 褚人获[清] 2408 字 7个月前

正文第05回秦叔宝途次救唐公窦夫人寺中生世子词曰:天地无心,男儿有意,壮怀欲补乾坤缺。

鹰鹤何事奋云宵?驾凤垂翅荆棒里。

情脉脉,恨悠悠,发双指。

热心肯为艰危止,微躯拼为他人死。

横尸何借咸阳市,解纷岂博世间名?不平聊雪胸中事,愤方休,气方消,心方已!调寄“千秋岁引”天地间死生利害,莫非天数。

只是天有理而无形,电雷之怒,也有一时来不及的,不得不借一个补天的手段,代天济弱扶危。

唐公初时,也只道是寻常盗寇,见他到来,自然惊散。

不料这些都是宇文述遣的东宫卫士,都是挑选来的精勇。

且寻常盗贼,不得手便可漫散,这干人遵了宇文述吩咐,不杀得唐公并他家眷,怎么回话?所以都拼命来杀。

况是他的人,比唐公家丁多了一倍,一个圈把唐公与家丁圈在里边,直杀得:四野愁云(云爱)(云逮),满空冷雾飘扬。

扑通通鼓炮驱雷,明晃晃枪刀簇浪。

将对将,如天神地鬼争功;马邀马,似海兽山彪夺食。

骑着的紫叱拨、五花骢、银獬豸、火龙驹、绿骓骢、流金囗、照夜白、玉囗(马余)、满梢马、的卢马,区区是如龙骄骑,飞兔神驹。

白色的浪滚万朵梨花,赤色的霞卷千围杏蕊;青色的晓雾连山,黄色的浮云门日。

舞着的松纹刀、桑门剑、火尖枪、方天戟、五明铲、宣花斧、钅参金锤。

必彦挝、流金镋、倒马毒,件件是凌霜利刃,赛雪新锋。

飘飘絮舞,万点枪刀,滚滚杨花,一团刀影。

虹飞电闪,剑戟横空;月转星奔,戈矛耀目。

何殊海覆天翻,成个你赢我负。

战够一个时辰,日已沉西。

唐公一心念着家眷,要杀出围来。

杀到东,这干强盗便卷到东来;战到西,这干强盗便拥到西了。

虽不被伤,却也不得脱身。

留下家丁,又以家眷为重,不敢轻易来接应。

这唐公早已在危急的时候了。

这也是数该有救。

秦叔宝与樊建威,自长安解军挂号出来,也到临潼临山下,植树岗边经过。

听得林中喊杀连天,便跳上高岗一望,见五七十强盗,围住似一起官兵在内。

叔宝对建威道:“可见天下大荒,山东、河南一望无际,盗贼生发也便罢了。

你看都门外,不上数十里之地,怎容得响马猖獗?”樊建威指定唐公道:“那一簇困在当中的,不是响马,是捕盗官兵,众寡不敌,被他围在此处,看他势已狼狈了。

兄在山东六府,称扬你是赛专诸,难道只在本地方抱不平,今路见不平之事,如何看管过?兄杖平生本领,助他一阵,也见得兄是豪杰大丈夫。”

叔宝道:“贤弟,我倒有此意,但恐你不肯成全我这件事。”

樊建威道:“小弟撺掇兄去,什么反说我不肯成全?”叔宝道:“贤弟既如此,你把这几名军犯先下山去,赶到关外,寻下处等我。”

樊建威道:“小弟在此,还可帮扶兄长,怎到教小弟先去?”叔宝道:“小弟一身,尽够开除这伙盗贼。

你在此帮扶,这几名军犯,谁人管领?”樊建威道:“这等仁兄保重。”

便领了这几个军犯先去了。

叔宝按一按范阳毡笠,扣紧了铤带,题着金锏,跨上黄骠马,借山势冲将下来。

好似:猛虎初离穴,咆哮百兽惊。

大喊一声道:“响马不要无礼,我来也!”只这一声,好似牙缝里迸出春雷,舌尖上震起霹雳。

只是人见他一人一骑,也不慌忙,就是唐公见了,也不信他济得事来。

故此这干假强盗,还迷恋着唐公厮杀,眼界中那有一个捕盗公人在黑珠子上?直待秦叔宝到了战场上,才有一二人来支架。

战乏的人,遇到了一个生力之人,人既猛勇,器械又重,才交手早把两个打落马下。

这番众强盗发一声喊,只得丢了李渊,来战叔宝。

这叔宝不慌不忙,舞起这两条锏来。

单举处一行白鹭,双呈时两道飞泉。

飘飘密雪向空旋,凛凛寒涛风卷。

马到也,强徒辟易;锏来也,山岳皆寒。

战酣尘雾欲遮天,蛟龙离陷阱,狐兔遁荒阡。

前时这干强徒,倚着人多,把一个唐公与这些家丁逼来逼去,甚是威风。

这番遇了秦叔宝,里外夹攻,杀得东躲西跑,南奔北窜:也有逃入深山里去的,也有闪在林子里的。

唐公勒着马,在空处指挥家丁,助叔宝攻击。

识势的走得快,逃了性命;不识势的,少不得折臂伤身。

弄得这干人:犹如落叶遭风卷,一似轻冰见日消。

早有一个着了锏坠马的,被家丁一簇,抓到唐公面前。

唐公道:“你这厮怎敢聚集狐群狗党,惊我过路官员?拿去砍了罢!”这人战战兢兢道:“小人不是强盗,是东宫护卫,奉宇文爷将令,道爷与东宫有仇,叫小人们打劫爷。

上命差遣,原不干小人们事。”

唐公道:“我与东宫有何仇?你把来唐塞,希图脱死?本待砍你狗头,怜你也是贫民,出于无奈,饶你去罢!”这人得了命,飞走而去。

唐公看那壮士时,还在那厢恶狠狠觅人厮杀。

唐公道:“快去请那壮士来相见!”只见一个家丁,一骑赶到道:“家爷请相见?”叔宝道:“你家是谁?”家丁道:“是唐公李爷。”

叔宝兜住马,正在踌躇,只见又是一个家丁赶到道:“壮士快去,咱家爷必有重谢哩!”叔宝听了一个谢字,笑了一笑道:“咱也只是路见不平,也不为你家爷,也不图你家谢。”

说罢带转马,向大道便走。

生平负侠气,排难不留名。

生死鸿毛似,千金一诺轻。

唐公见家丁请不来壮士,忙道:“这原该我去谢他,怎反去请他?这还是我不是了!”吩咐家丁:“你们且去趱家眷上来,我自赶上谢他罢!”忙忙带紧丝缰,随叔宝后边赶来道:“壮士且住马,受我李渊一礼。”

叔宝只是不理。

唐公连叫几声,见他不肯住足,只得又赶道:“壮士,我全家受你活命之恩,便等我识一识姓名,报德俟异日何妨?”此时已赶下有十余里。

叔宝想:“樊建威在前,赶上时,少不得问出姓字,不如对他说了,省得他追赶。”

只得回头道:“李爷不要追赶了!小人姓秦名琼便是。”

连把手摆上两摆,把马加上一鞭,箭也似一般去了。

正是:山色不能传侠气,溪流不尽泻雄心。

功勋未得铭钟鼎,姓字居然照古今。

唐公欲待再追,战久马力已乏,又且一人一骑,在道儿上跑,倘有不尽余党,乘隙生变,那里更讨壮士出来?只得歇马。

但是顺风,加上马銮铃响,刚听得一个琼字,又见他摇手,错认作五行,生生地把一个琼五,牢牢刻在心里,不知何日是报恩之日。

放马正要走回,却见尘头起处,一马飞来。

唐公道:“不好了!这厮们又来了!且莫与他近前,看我手段。”

轻拽雕弓,射一箭去,早见那人落马。

再看尘头到处,正是自己家眷。

唐公正在叙说,得琼五救应,杀散贼,这真是大恩人,两两慰谕。

只见几个脚夫,与村庄农夫,赶到唐公马前,哭哭啼啼道:“不知小人家主何事触犯老爷,被老伯射死?”唐公道:“我不曾射死你甚主人!”众人哭道:“适才拔下喉间箭,见有老爷名字。”

唐公道:“哦,适才我与一干强盗相杀方散,恰遇着一人飞马而来,我道是响马余党,曾发一箭,不料就射死是你主人,这也是我误伤。

你主人叫甚名字?是何处人?”众人道:“小人主人,乃潞州二贤庄上人。

姓单名道,表字雄忠,在长安贩缎回来到此。”

唐公道:“死者不能复生,叫我也无可奈何了。

便到官司也是误伤,不过与些埋葬。

你家还有甚人?”众人道:“还有二员外单通,表字雄信。”

唐公道:“这等你回家,对你二员外说:我因剿盗,误伤你主人,实是错误。

我如今与你银子五十两,你从厚棺殓,送回乡去。

待我回籍时,还差官到潞州,登堂吊孝。”

安慰了一番。

自古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

况在途路之中,众人只得隐忍,自行收拾。

唐公说便如此说,却十分过意不去,心灰意懒,又与这干人说了半晌;却因此耽延,不得出关。

离长安六十里之地,没有驿递,只有一座大寺,名叫永福寺。

唐公看家眷众多,非民间小户可留,只得差人到寺中,说要暂借安歇。

本寺住持名为五空,闻知忙忙撞钟擂鼓,聚集众憎,山门外迎接。

一边着行童打扫方丈,收拾厨房;一面著了袈裟,手执信香,率领台寺僧众,出寺迎接。

唐公吩咐家眷车辆,暂停寺外,自己先入寺来。

但见:千年坚固台基,万岁峥嵘殿宇。

山门左右,那风调雨顺四天王;佛殿居中,坐过去未来三大士。

绮丽朱牖,雕刻成细巧葵榴;赤壁银墙,彩画就浓山淡水。

观音堂内,古钢瓶插朵朵金莲;罗汉殿中,白玉盏盛莹莹净水。

山猿献果,闻金经尽得超升;野鹿衔花,听法语脱离业障。

金光万道侵云汉,瑞气千条锁太空。

后人有诗赞之曰:佛殿龙宫碧玉幢,人间故号作清凉。

台前瑞结三千丈,室内常浮百万光。

劫火炼时难毁坏,罡风吹处更无伤。

自从开辟乾坤后,累劫常留在下方。

走至殿上,左右放下胡床,僧人参谒了唐公。

着令引领家丁,向方丈相视,附近僧房,俱着暂行移开,然后打发家眷进来,封锁了中门。

自己在禅堂坐住,因想:“若是强人,既经挫折,不复敢来。

恐果是东宫所遣,倘或不肯甘心,未免再至。”

故此吩咐家丁,内外巡哨,以防不虞。

自己便眼带剑,在灯下观书。

不知这干人在山林里,抹去粉墨,改换装束,会得齐,傍晚进城,如何能复来?就是宇文述与太子,一计不成,已是乏趣;喜得李渊不知,不成笑话。

况且这干人回话,说杀伤他多少家丁,杀得李渊如何狼狈;道把他奚落这一场,也可消恨,把这事也竞丢开。

但唐公是惊弦之鸟,犹自不敢放胆。

坐到二更时候,欠伸之际,忽闻得异香扑鼻。

忙看几上博山炉中,已烟消火灭。

奇是始初还觉得微有氤氲,到后越觉得满堂馥郁。

着人去看佛殿上,回报炉中并不曾有香。

唐公觉是奇异,步出天井;只见景星庆云,粲然于天;祥霞烁绕,瑞雾盘旋。

在禅堂后面,原来是紫微临凡,未离兜率,香气满天,已透出母胎来了。

正仰面观看时,忽守中门家丁,报夫人分娩二世于了。

时仁寿元年,八月十六日子时也。

唐公忙着隔门传语问安否时,回复是因途中闻有强人阻截,不免惊心;后来因遇强人,吩咐退回有人烟处驻札,行急了不免又行震动,遂致分娩。

喜得身子平安,唐公放了心。

捱到天明,唐公进殿参礼如来。

家丁都进禅堂,回风叩头问安。

住持率僧人,具红手本贺喜。

唐公道:“寄居分娩,污秽如来清净道场,罪归下官,何喜可贺?”随命家丁取银十两,给与住持,着多买沉檀速降诸香,各殿焚烧,解除血光污秽。

又对住持道:“我本待即行起身,怎奈夫人初分娩,不耐途路辛苦,欲待借你寺中,再住几时何如?”住持禀道:“敝寺荒陋,不堪贵人居止。

喜是宽敞,若老爷居住,不妨待夫人满月。”

唐公道:“只恐取扰不当。”

吩咐家丁,不得出外生事,及在寺骚扰。

又对住持道:“我观此寺,虽然壮丽,但不免坍颓处多,我意欲行整理。”

住持道:“僧人久有此意,但小修也得千金,重整不下万两,急切不得大施主,就是常蒙来往老爷,写有缘簿,一时僧人不敢去催逼,以此不敢兴工。”

唐公道:“我便做你个大施主,也不必你来催我,一到太原,即着人送来。”

随即研墨,饱渗霜毫。

住持忙送上一个大红织金囗丝面的册页。

唐公展开,写上一行道:“信官李渊,喜助银一万两,重建永福寺,再塑合殿金身。”

这些和尚伸头一张,莫不咬指吐舌,在那边想:“不知是那一个买办木料,那个监工,少可有加一二头除。”

有的道:“你看如今一厘不出的,偏会开缘簿,整百千写下,那曾见拿一钱来?到兴建时寻个护法,还要大块拱他,陪堂管家,都有需索。

莫说一万,便拿这五百来,哪个敢去催他皂足?”胡猜了一会。

次早寻了四盘香,请唐公各殿焚香;撞钟擂鼓,好不奉承。

自此唐公每日在寺中住坐,只待夫人满月启行。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亦凡图书馆扫校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