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前(1 / 1)

落血 颜落 2464 字 9个月前

一步,两步,三步,左转,然后向前四步,再右转……

像是在走迷宫,那些自己曾经走过的足迹已经被掩埋。然而那些脚步还是那么深刻的留在记忆里。

泛黄的竹叶铺满了地面,有松软的黑色泥土透过叶间的缝隙露出来,像无数双空洞阴暗的眼睛。

避开守在幽竹叶外的轩辕门的人,展汐小心翼翼地数着自己的步子,避免迷失在这五行阵里。直到小竹楼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展汐才停下了脚步。

那个地方,已不是自己的家了。

想不出理由去冒然敲响竹屋的门,更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大摇大摆在还未进屋时就大声说:“我回来了。”

已经回不来了。所以就只能躲在远远的地方,偷偷望上一眼么?

自己曾经喜欢坐的窗沿后面,是不曾改变格局的屋子。透过大大的窗户,有红衣忽然闯入展汐的视线。依旧是细致如画卷的脸庞,只是眉目间早已没有了一年前的冷漠与杀气。取而代之的是闺秀般的恬静。

她的生活,该是很平静的吧?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友人,展汐却只能死死握着袖中的风血刀,脚下仿佛是万丈深渊,无法前进。

应该是吃饭的时间了,红衣女子把碗筷摆放好,刚要入坐,却突然顿住了身子。刚刚端菜出来的轲煜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古翔月如惊电般掠出屋子。

风吹拂着她的长发,红色玛瑙石的发簪在发间颤动。女子的目光在密密在的竹林里扫过,却没有看见那一袭蓝衣。

看见跑出屋子的故友,展汐几乎要叫出声来,欣喜的表情还未舒展便已凝结。

“怎么了?翔月。”追了出来的白衣男子,急忙问道。

没有回头看看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轲煜,古翔月目光慌忙的四处收寻:“我感觉到展汐回来了。”

听见她这么说,轲煜地连忙四下看了看,神色最终还是慢慢平定下来:“是你多心了吧?根本没有人。”伸手揽住古翔月的肩膀,轲煜靠在女子耳边轻声地说,“不是还有我么?展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慢慢转身回屋的古翔月皱着眉头,又再次转过头望了一眼。有蓝色的影子的在她瞳孔中闪过,又转瞬没入竹林中。

真的是她……所以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目光,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经过多少日子,总能分辨出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原来,她没有离开。原来,她还好好的。

“你没事吧?翔月。”身边男子轻轻地扶着古翔月的肩问道。

古翔月偏过头看着轲煜略显担心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快回屋吧,饭菜都凉了。”

隐于黑夜中的世界,生死却依旧在交替上演。平稳的烛火在光亮之后跳跃了几下,又归于平静。然而生与死的差距也不过是这几下跳动的瞬间。

目光落在对方抢先出鞘的剑上,展汐冷冷笑道:“高舵主还真是性急啊!”

紫衫男子微微俯首,退到一边:“展公子多虑了,在下不过是尽白堂主所吩咐的职责。”

“看来白虎没有看错人。”展汐俯下身看了看地上那个与她一样打扮的男子,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什么青龙堂主?真是差太多了!接下来,按计划行事便可。”

看着高越利落地收敛完青龙的尸体,从窗口掠出的身影转瞬隐于黑暗之中展汐笑容轻扬的脸渐渐冷却下来。虽说之前青龙就被自己下了毒,但方才高越拔剑的的速度怕不压于自己。那个男人,不仅仅只是白虎堂下一名舵主那么简单吧?

透过烛光,展汐细细端详着手中的面皮,口中喃道:“青龙……”

话音末落,就有敲门声响起:“堂主,你要的资料改正已经找到了。”

“进来吧。”门内堂主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门外的下属这才抚了抚衣衫,推载门走了进去。站在窗口的白衣堂主,听见开门的声音才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身看着俯首进屋的下属,年轻的男子,问道:“玄武堂主已经走了有三天了吧?”

“回堂主,是的。”

从下发手中接过文,白衣堂主一边翻看,一边漫不经心道:“看来轩辕门这段日子不会太平了。”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堂主你和其它两位堂主么?”

翻阅卷轴的手停下了,青龙堂主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那你认为我和前任的青龙堂主相差多少?”

明显看到下属的手指蓦

地抽紧了一下,青龙淡淡抚袖道:“好了,下去吧!”门扉合齐后,白衣堂主轻抚上面颊,才惊覆在脸上的张面皮竟冷如寒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满院的花就已经一点点凋落了。直到满目的枯黄代替了翠绿,四周的空气里也有了掩饰不住的潮湿,才恍然间发现,又是一个秋末冬至的时节。

站在两个季节的中间,到处都是触摸不到遥远。

又是一年,从唐门回来,就这么过了一年。算起来,自己易容到这里已有大半年了。谁又会想到曾经的中原第一神医会潜入轩辕门内当起了下人呢?

女子手搭在眼皮上,脑海里却依旧是挥散不去的血色弥漫。

天山,蜀州,药岚涧,记忆里褪不去的杀戮一幕幕压了下来,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睁开了眼。

“诺姐姐,白虎堂主吩咐熬的莲子汤熬好了。”有丫环端着精致的汤盅走了过来。上官珊诺这才会过神来,起身道:“交给我吧。”

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白虎堂。到了三楼,女子伸手敲了敲其中一扇雕花门,里面传来了男子低沉的声音:“诺吗?”

“堂主要的莲子汤奴婢给你送来了。”

门内无人应答,门却忽地开了。看着女子低眉的样子,开门的白虎不由得一喜:“果真是你!进来吧。”

随手将碗放到一边,上官珊诺拿起一本打开的文牒看了看,轻笑道:“怎么?玄武堂也是你在打理?看样子碧连天对你颇为信任啊!”

“是啊!”斜躺在软塌上,白虎微微扬起嘴角,“所以祭祀当天,我还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轩辕门。”

“祭祀那边不是有青龙和朱雀么?你只管把门内处理好了便是。”伸手试探了一下碗的温度,上官珊诺又说道,“莲子汤里我放了些旱莲草,对身体正好,你快喝了吧。”

身后传来男子轻轻的笑声,带着说不出的味道:“我发现你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翻书的手顿了顿,上官珊诺面不改色地盯着手中的文牒,冷冷道:“我是怕还没等到五天后,你就先被累死了,那我可划不来。”

“就只是这个原因?”男子无限延长的声音在耳边扩大,还没等上官珊诺反应过来,便有双臂缠住了她的肩膀。

温暖的手指抚上女子的面颊。看不见男子的面孔,却也能猜出此时他的表情一定是一脸坏笑,绯红的色彩刚刚镀上女子的脸,便听到耳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叹息:“辛苦的,恐怕是展汐吧?”

窗外的夕阳燃烧了那么久,却终究抵不过时间而坠入黑暗。

秋季的最后一场雨过后,残留于人世间的除了寒冷便是满目的苍凉。碧衣妇人裹了裹身上的外衣,缓缓走出屋子。尾随着她的,还有一名白衣男子。

“青龙,你这次提出围剿翔龙寨的方法真实十分的干净利落。我以为按照你的性情,会有更大胆的计划。想不到会如此周密,不像你一贯的作风。”目光轻轻扫过身边的下属,碧连天又转过身微微笑道,“不过我很欣赏。”

“门主过奖了。”年轻的下属微微颔首,并没有多余的话。

“门内大乱,前任的三位堂主离职后,我以为让你们三个立马就职恐怕会难以胜任。但现在看来你们都成长得很快。而你又是最年轻的一个,很值得我期待。”

跟随着的步伐停下了,年轻的青龙堂主恭敬地俯首在一旁,声音里却是听不出语气的冷淡:“全靠门主和白虎堂主的提拔,属下也不过是安门主的吩咐办事。”

深邃的瞳孔里映出下属清瘦的身影,碧连天提了提裙摆,又继续往前走:“年轻真好,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只可惜我年轻的时候浪费了太多。”

残留在地面上,由水渍拼凑而成的足迹衍伸开来。漫过湿漉漉环境的,还有妇人依旧平淡的声音。

“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我爱上了一个男子,那时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与他私奔了。只可惜他生性风流,又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和他在一起,无非就只能四处漂泊。可是我并不害怕,因为我认为自己可以占据他的心,直到他安定下来的那一天。可是我完全想错了。”

听出了门主此时语气中的变化,知道她很少有这样述说的机会,白衣下属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和他在一起的第三个月里,有一天,他的至交找到他,告诉他,他以前喜欢过的一个女子因为怀了他的孩子而被他的仇家追杀。当

时他根本没有想过我会怎样,他根本没有想过我为了他舍弃了那么多。他就义无反顾地走了。我知道他绝不会再回来,所以我也就嫁给了其他人。可是我要让他后悔,我一步步建立起了轩辕门,逼他出山,他的至交也死在我的手里。后来他终于忍受不了,自杀了。不过你说,他是不是该死?我要让他知道,离开我,抛弃我,是她一生犯的最大的错!”

从来没有谁会听到轩辕门主说这么多。年轻的下属只是看着女领主眼神深处急剧变化的目光,默默跟在后面。还是有无声的叹息滑落。

“门主每年的祭祀是为了他吧?其实我想那个男人并不是因为忍受不了才自杀的,他是为了偿还门主你吧?知道你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无论是当年为了和他在一起,还是后来为了杀他,你都费尽心机,受了那么多苦,所以他也就随了你的心愿。门主其实也并不只是恨他吧……”察觉到碧衣夫人横过来的惊异目光,自顾说着的青龙立刻闭上了嘴,俯身道:“属下多言了,请门主治罪!”

目光又震惊转为苦涩,碧连天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我们都说太多了,只是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对于感情倒也看得透彻。”

有浅浅的水洼横在眼前,碧连天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看着积水中映出的不再年轻却风韵依存的自己,低低苦笑起来。就算是展易飞的离开,武林局势的变化,也都从没让她停下步伐。然而一片小小的水洼却能让她止步不前,自己终究还是与常人一样,并没有目空一切的本事。

想要转身回去的碧连天一抬起头,便看到了男子伸在自己面前的手。

“门主若是不嫌弃,就让属下扶你过去吧。”

怔了怔,碧连天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男子的手心里。

瘦长的手显得有几分单薄,却因为长年练武而劲道十足,带给人的是满满的安稳。只是轻轻一个踏步,碧连天便同男子一起飞了起来,转瞬间便到了一座凉亭里。

指尖还有尚存的温度,依稀如同几十年前,那个男人带着自己腾空而起的感觉。遥远的回忆只是霎那,碧连天我了我自己已经冷却的手,抬眼只看到了俯首在一旁的白衣男子。

“外面有些凉了,还望门主保重身体,早些回屋歇着吧。属下就先告退了。”只是短短与记忆里的男子重叠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下属永远是低着头的模样。甚至没有丝毫感情的流露,仿佛方才的谈话都不曾存在。青龙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

习惯了用刀,所以握起剑来并不那么得心应手。然而自身武艺的高超还是足以让她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剑客。回首一剑,朱栏便被齐齐斩断。白衣青龙的脸上是漠无表情,但还是掩饰不了面皮下展汐那双眼睛中的恼怒与烦躁。

不过是因为知道了父亲与那个女人的过往,不过是因为看到碧连天在说起曾经时眼神中闪现出的悲哀,不过是因为忽然想到父亲之所以选择赴死的原因。自己就忘了自己的目的。那么好的机会,那天与碧连天在花园里谈话,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就算四周还有人在,但按照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置碧连天于死地!那么就根本不必等到明天的祭祀。那时下手,不是绝佳的机会么?自己怎么会像个白痴一样将它白白浪费?

有些烦闷地看了看白虎堂那边送来的信,心里稍稍有些宽慰。明天碧连天去落崖祭祀,通行的便是自己和朱雀。不过朱雀堂主已经被上官珊诺拉拢到位。所以明天取了碧连天的首级也是唾手可得的事。门内白虎自然会处理得妥当,到时候也算是各得所需。

看着在火中化为灰烬的纸张,展汐蓦地想起日间碧连天说起的话。

碧连天与展易飞,上官珊诺与唐雨,菀薇与铖漠,古翔月与肖魄,那么多的感情,因为爱而诞生,却在仇恨中让彼此越走越远。误会、杀戮、内心的猜疑,当扭曲的情感斩断了相互间的联系,蓦地失去了彼此,才知道后悔。当爱变成了恨,便注定会将恨演变成巨大的悲哀。

如果活着不能相爱,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凝结住感情的温度?

可是那些温度还是会将一切变成寒冰,冻结住活着的人的心。

抬眼望向外面巨大的苍穹,展汐忽然拔剑起舞。清丽诡异的剑光游走于整个空间,在一片剑光之中,长剑脱手。一道弧线过后,长剑死死钉入墙壁。凝望着窗外已然暗下的天色,展汐的手扣紧了隐于袖中的刀。

风血刀,冰冷的质感让人的心也一同变得生硬如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