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满疏帘素带飘。
这是邢景南站在未晏庄庭院内所看到的景象。
满目萧索,空寂无人。
不想几日功夫,未晏庄竟已荒凉如斯。
罢了,就这样回禀堂主好了。邢景南摇摇头,转身走出大门。
萧艾已经落葬。玄武坊主一职,由她的独女萧彩茵接任。
那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从此便肩负起偌大的重任。
玄渊站在萧艾墓前,神思茫然。
又是一个。
不知道这一切要到何时,才可以结束?
倘若,注定要用一个人的血来偿还这些血债,那么,他希望,是他的。
“堂主。”是萧彩茵怯生生的声音。
玄渊转身,正迎上了白衣少女一双盈盈灿亮的眼睛。
那一瞬间,时光彷佛倒退了五年。
那一年,正是这样一双清亮亮的眸子让他沉溺下去,许尽了一生的执着。
不想如今,他还有机会见到这样一双眼睛。
萧彩茵脸色微红,低下头去,又轻轻唤了一声。
玄渊一惊,却是笑了一下,“有事吗?”
萧彩茵抬起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觉得,堂主怕是认识这个杀手。”
她这样单刀直入地说来,玄渊的眼神慢慢凝固,却是久久不发一言。
“不止认识,而且……想必已经相识很久了。”萧彩茵轻轻一叹,“否则堂主就不会如此矛盾。”
玄渊淡淡一笑。
“你看出来了?就凭这份眼力,区区一个玄武坊主,你做来必是游刃有余的了。”
萧彩茵的眼眶突然红了。
“堂主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我……我……”
“我明白。”玄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重复一遍,“我是明白的。”
萧彩茵怔怔地看着他离开,潸然泪下。
“我要你平安。”
玄渊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邢景南已在慰萱亭等候。
看到邢景南的脸色,玄渊便知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沈枫过世的消息传到星月堂后,他便欲亲身前往吊唁。无奈萧艾的葬礼及萧彩茵的继任仪式非他主持不可,实在无暇分身,便请邢景南代为前去、
未晏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禀堂主,”邢景南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沈家空无一人。”
玄渊一震。
未晏庄与星月堂算不上交好,这几年的关系尤为微妙。
因为,那个受到星月堂上下景仰的前堂主夫人,便是沈枫昔日的恋人。那几年里,大哥与沈枫的矛盾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
直到大哥与大嫂先后过世,直到缠绵病榻多年的的沈枫离开人世。
这本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
只可惜,那个一直代替沈枫主持家政的女子,偏偏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所以,沈家的事,他不能,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空无一人?你真的一人也未见?”
“不错。”邢景南点头,“未晏庄空空如也,一眼望去,似是…
…似是多年未有人迹。”
玄渊低头沉思一刻,笑道:“化整为零,这丫头好个计策!”
“堂主的意思是,”邢景南沉吟,“沈家将有大难,所以沈夫人将庄内所有人隐藏了起来?”
“看来只怕是的。”玄渊低低一叹,“希望她能过的了这一关。”
“你不是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那个幽灵般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际,萧彩茵却是一点没有慌乱的样子。
良久,她闭目轻叹,“那么,我该怎么做?”
那个声音沉默一瞬,淡淡道:“你已经十三岁了,倒是挺快。他比你大十岁,是么?”
萧彩茵点头:“是。”
“当好你的玄武坊主,我会再来找你的。”
萧彩茵深吸一口气,面上现出一丝微笑。
如果,他硬要护着那个杀手,那也是咎由自取。
何况,自己明明提醒过他。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也许,正因为这首《清明》,杏花村的杏花楼才成了闻名遐迩的酒楼。
这一日,忽然走进来一位眉清目秀的蓝衫公子。恍如秋水的眼波轻轻掠过满座宾客,随后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眼见伙计笑嘻嘻地来到面前,他微笑一下,懒懒开口,“给我来一斤女儿红,配几样精致小菜。”
自他一进门,老板娘宋夫人便觉得奇怪,于是向送酒菜的伙计招招手,接过酒菜亲自送去。
宋夫人笑语盈盈,“客官可要住店?”
蓝衫公子抿了一口酒,脸上现出满意的神色。
“住店免了,我只想见一个人。”
宋夫人微微一笑,“我这杏花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来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不知客官要找哪一位?”
蓝衫公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忽然轻轻笑了一笑,“你想必已知道我是个不速之客了。既然被我找到这里,还不肯相见么?”
最后一句话,似乎并不是对面前的老板娘说的。
宋夫人的面色已有些变了,“客官想要见谁?”
蓝衫公子不语,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雪颜。
字迹已干,宋夫人依然直直地望着桌面。
“至少我该知道客官的身份。”
蓝衫公子一笑,“你只说是故人来访就好。”
“好吧。”宋夫人抬起头,缓缓道,“如此客官慢用,我去知会我家姑娘。”
“这里的老板娘是我的远方姨娘。”云绽雪取出火折子点灯,冷冷续道,“一个月中,我最多有三天驻留此地,连……连他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个去处,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蓝衫公子诡秘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房间倒是不错,反正也够大,要不留我住两天?”
“自然可以。”云绽雪淡淡道,“只要你恢复本来面目,什么都好说。”
蓝衫公子抿嘴一笑,“那你等我。”说罢一闪身进了内室。
约摸一盏茶功夫,一个明艳照人的紫衣少女慢慢走了出来,竟是萦香。
云绽雪瞧着她,忽然皱眉,“你的伤还没好,不在庄里好好歇着,出来乱跑做什么?不要命了?”
萦香低眉轻笑,眼中有淡淡的苦涩。
“哪儿能呢,这事还没完,想死都不行。”
云绽雪沉吟着,“你是指孟婕?以她现在的身份,不该有这么多金银的。难道她妙手空空的本事比你还大?”
萦香苦笑。
“我那两年中,下手的东西加起来也不会超过这个数目。”
云绽雪点头,“无论谁家,都不会丢了这么一笔钱财还能不动声色……那么,她就绝不会是偷来的。”
萦香轻叹,“未晏庄附近,哪里可以轻松提到一百两黄金?”
云绽雪的脸色忽然煞白,一字字道:“星月堂。”
“这就是了。”萦香摊开手,“这其中的关键,原本你也可以想的通的……只是,毕竟牵涉到星月堂,这件事可就棘手了。”
“不对。”云绽雪缓缓摇头,“他曾对我说,星月堂总库内的银钱,连他这个堂主都不能轻易动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大事发生。或者是救危扶难,或者死星月堂遭遇生死存亡之时——这是前堂主玄池在世时留下的规矩。”
欧阳彤坐了下来。
“看来这件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云绽雪沉默良久,忽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自然知道云绽雪口中的“你们”是谁,萦香微微一笑,“那可久远了,你若不吃醋,我便说。”
“其实也算不得说来话长。”萦香伸手拨一下烛芯,慢慢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栩哥哥过世,他们……他们都认为我是凶手……我恍恍惚惚出了未晏庄,不知不觉就到了洞庭湖畔的一叶酒楼,不想这酒楼也是他常去的地方。有句诗说:‘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倒起的好风雅的名字。那一日,我醉了,他也醉了,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就这样。”
末了,萦香忽然窃笑一声,低低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的酒量可不如我呢。”
云绽雪苦笑一下,“你怕我吃错?你若真的爱他,倒是他的福气。其实,你们很是般配。”
萦香一怔,“你别害我。无论是我爱上他,还是他爱上我,都是不可能的事,玄渊可是一心想着你,你倒想把他推给我?”
“我只是不想让他再这样下去了。”云绽雪淡淡一笑,“我有预感,此事很快便会大白于天下,我不想他为难。”
“这样啊……”萦香微笑,“我倒有个法子,不过要看你们能为对方牺牲到什么程度。”
“我不知道。”云绽雪轻轻一叹,“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
“那就只好等着了。”萦香沉思一刻,忽道:“这两件事,表面上似乎八杆子打不着,怕是这其中……深有关联。”
云绽雪微微颔首。
“第一,都牵扯到了星月堂。第二,似乎都有一个极其神秘的人在背后操纵。第三,掀开帷幕的日子,怕是都不远了。”
“也许,这两个神秘人物是同一个人,而且就潜伏在星月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