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上,华灯耀目,宾客攘攘。
连带大门两侧的石狮也披了红、挂了彩,好生喜庆。
厅堂里更是喜气盈盈、觥筹交错,人人都在恭贺沈少庄主新婚之喜;端坐主位的二老更是笑逐颜开,着实达成了一桩心愿。
沈栩微一蹙眉,抬头望了望自现身、拜堂、敬酒以来面上犹自挂着一抹淡淡笑意的兄长。
新嫂嫂孟婕温婉贤淑,颇具大家风范,乃洛阳孟家三位千金中处事最为得体的一个,爹娘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方一门心思定下了这门亲事,其时孟婕一位长辈过世,方当孝期,故婚事迟了两年方才举行。
可是大哥他,其实是并不满意这桩婚事的。
沈栩心头闷闷,低头不语。大厅内传杯换盏、沸反盈天,更激得心口一堵,眼前一阵发黑。
沈枫敬了一圈酒回来坐下,一眼瞧见弟弟又是面无血色,身子微微发抖,不觉一惊,伸指点了他几处穴道,暂且舒缓经络。
“栩儿又发病了?”沈夫人慌忙过去搂住幼子,欠了欠身,向众宾客连连告罪,忙忙与沈栩一道提早离席。
喧嚣的大厅在身后渐渐远去,沈栩舒了口气,心头稍稍一清。不经意一抬头,院内假山嶙峋,不知何时抱膝做了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紫衣少女,正自怔怔望着大厅方向,似已坐了许久。
一夕风露,打湿了鬓角柔柔的发丝。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少女微微侧头,目露讶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栩瞧见她面上骤然漾起的一抹淡淡红晕。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沈栩却分明觉得,已有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栩儿,看什么呢?”沈夫人不觉奇道。
沈栩“啊”了一声,回头向母亲道:“娘,您看,就在那边……”
然而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假山上已空无一人。
清夜微凉,沈栩极力回想,似乎……似乎方才回头的瞬间,眼角有一抹淡淡紫影闪了闪。
沈夫人皱了皱眉,面上
随即露出无奈之际的笑意,“看来应当是她了。”
“娘知道她?”沈栩一喜。
沈夫人点一点头,“那几日你发了病,咱们请了柯神医的高足来救治,这件事你便不曾知晓。”
“说起来,倒是个好姑娘的。”
“这小姑娘名叫萦香,是个颇有名气的侠盗。那一夜偏生偷道咱们家来,被你哥逮了个正着,之后便与他成了朋友,帮了咱家不少忙,别的不说,现如今你常服的清露丹,就有两味药是她寻了来的……”沈夫人忆及往事,忍不住微微一笑,“当时我还怀疑过她和你哥是不是有私情,不过再一看那姑娘的年纪却也不像;再者你哥不常出门,若无要事,她也不会到咱家来的。今日你哥大喜,她的礼一早便送到了。”
沈栩走近假山,默默抬头望着,不觉痴了。
他清清楚楚记得她方才的眼神,淡然却自有一番深邃的沉醉与失落,被无意发觉的无措与羞赧。
岩石触手冰凉。
沈栩轻轻一叹,在母亲的催促声中回访歇息。第二日清早,好容易待沈枫与新婚妻子向庄主及夫人敬了茶,一家人用了饭,茫茫地拉了兄长到了院中,细细询问萦香的情形。
沈枫奇怪地打量着弟弟,直到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方恍然大悟,缓缓点了点头,眼中现出几日来难得的暖暖笑意,“看来你已与她见过面了。说起来,无论年纪、性情,你们可都是极为般配的。”
“我……我只是想知道她的事……”沈栩面上的红晕霎时褪尽,语声低弱:“大哥说笑了,就我这般无用病弱的身子,又哪里配得上她?再说……再说我虽然只看过她一眼,也知她……她喜欢的是大哥,这样的话若被她知晓,一定会伤心的。”
“不许说自己无用。”沈枫定定开口:“你只不过是不能习武罢了,识文断字、丹青墨笔,又有哪一样不及十年寒窗的举子?只是……”他沉沉一叹,“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能因为你是我唯一弟弟便要求她接受你……这样对她对你,都不够公平。”
“还是随缘吧……”
沈枫望着对面幼弟痴痴期待的眼神,叹息一声,开始缓缓讲述。
“萦香一向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想来该是有一件极惨痛的往事。至于她的师承,却是夫妻两人,一个是昔年的‘鞭神’越一禾,另一个是轻功甚佳的‘无影风’侠盗闻天。是以她兼习两家之长,功夫是很不错的。而越一禾曾是江湖中有名的才女,萦香虽不以才气著称,谈吐处事也是颇为雅致的。只有一件……”沈枫苦笑一下,“这丫头贪杯好酒,品酒的功夫也是一流,也难为她小小年纪便能与酒结缘……”
“身为侠盗,劫富济贫、急人之难,都是不必说的,性子却也洒脱不羁,一贯独来独往……不过纵是如此,内里却还是小儿女的温柔,每每使人如沐春风。”
“能以她为友,诚乃大幸。”
沈枫轻轻叹了口气,“栩儿,至少你该试试,倘或错过了她,很难会再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沈枫怔怔听完,只是默然摇头。
他如何……如何能拖累她?
沈枫还待再说,忽听得一阵细碎的足音渐渐而近,竟是方才独自回房的孟婕,只得笑了一笑,唤声“夫人”。
沈栩低头道:“大嫂好。”
眼神略略扫过沈栩,点头示意一下,孟婕望向丈夫,微笑道:“相公又在夸赞萦香妹妹了?倒也是,她若能成为栩儿的夫人,当真不错的,我也能常常见到她了。”她顿了顿,转向沈栩,“栩儿既有意,哪还有什么说的?我便向她提亲好了,不说栩儿的才气,就冲他是相公唯一的同胞弟弟,也算知根知底,这门亲事她想必会考虑的……”
“大嫂莫要说了……”沈栩咬着唇,面上只微微一红,又瞬即惨白。
沈枫皱眉一叹,揽过孟婕,“夫人何必如此心急?缘分的事可强求不来。虽说长嫂如母,也需看看他二人相处的如何吧?”
“相公说的是。”孟婕笑笑,“那便过些日子再说……不过若是萦香,这个媒人我可当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