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掌柜的,再来一坛!”
酒泉镇,临近镇尾的小巷,一栋枫木盖成的小酒馆里,一个年轻的后生豪爽地将一坛酒一口饮尽,打了个满足的酒嗝儿,双眼放光地朝站在柜台后的掌柜的喊道。
这后生一身青衫,面目俊秀,一双黑亮的眼睛尤为引人注意,此时刚喝了一坛酒,脸不红气不喘,双眼反而亮得出奇,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年的酒客。
这种酒客,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很受酒馆欢迎的。
“来嘞!应泉酒一坛!”
一张纵横着数不清皱纹的掌柜的拖着长音,笑眯眯地吆喝了一声,从柜台上取下了一坛酒,约莫有两斤重,缓步走到后生桌前,倒了一碗,将酒坛放到了桌上。
“这位少侠,酒是好酒,但再好的酒喝多了也伤身,切莫贪杯啊!”掌柜的轻声道。
后生先是一口把碗中泛着淡淡金黄的酒液一口饮尽,长叹了一声,这才睁着大眼睛道:“掌柜的,我要去别的酒家,别人巴不得我多喝几坛才好。到了你这儿,你却要我少喝,莫非是觉得我没银子付你酒钱?”
掌柜的扶起酒坛又给后生倒了一碗,眯着眼睛看了看后生腰上挎着的三尺青锋剑,眼睛眯了起来:“少侠多虑了,我看少侠腰携长剑,在这冬日又穿得这么单薄,少侠定然是走南闯北的剑客!身为剑客,怎么会赖小店的一点点儿酒钱?”
走到临近的桌旁坐下,掌柜的继续说道:“不过,我听少侠的口音疑似南方之人,小店的酒浆浓烈,怕少侠喝多了误事。”
“你倒是好见识!”后生眼睛一亮,突然问道:“掌柜的,我早就听说雍州有个酒泉镇,酒泉镇上有一口古泉,泉眼中冒出泉水甘美,堪比琼浆玉液,今日一饮,果然是好酒。不过,这明明是酒泉冒出的酒,为什么说是什么应泉酒?”
“少侠这是误会了。”掌柜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下:“少侠所在的正是我雍州酒泉镇,酒泉的存在也做不得假,但是说那泉水堪比琼浆玉液,那就是人云亦云了。”
“怎么说?”
掌柜的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眼中闪出一丝怀念:“少侠且听我细细道来。”
“传说在很多年前,我雍州的一位圣人嘉奖一名勇士,赐给了他美酒十坛。那勇士也是慷慨之人,不想独享美酒,为了能让所有百姓都尝到美酒,就将他们倒入了一口井中。谁知,那井竟然源源不断地冒出美酒,于是就被人们称为酒泉。这个,也是我酒泉镇的由来。”
“应泉酒怎么说?”后生将碗中酒浆饮尽,双手保住了酒坛。
“不知何时,酒泉中没了美酒,但后人发现,用酒泉的水酿酒,味道甘醇,堪比琼浆玉液让人垂涎。再加上我酒泉镇的酒都是用当地的五谷,经过九蒸九酿而成,酒水清冽,酒香淳馥,那酒的美名就传遍了九州。”
“原来如此……”后生点了点头,突然目光一闪:“掌柜的,说重点儿!这明明是用酒泉的泉水酿的酒,说是酒泉酒还说得过去,为什么说是应泉酒?”
“少侠莫急,待小老儿细细说来。”掌柜的捋了捋胡须,眼中闪现出一丝怀念的目光:“在三年前,我酒泉镇的酒还叫做酒泉酒,名字虽不起眼,但也是代表了我酒泉镇的名声。直到后来,一位才高八斗的公子到了我酒泉镇,喝了我酒泉镇的酒,酒酣之下吟诗一首,我酒泉镇的酒就改了名字。”
“才高八斗的公子?”后生愣了一愣。
“对,就是才高八斗!”掌柜的眼睛一亮,语速快了些:“那公子名为惊云,是扬州的一名书生,说他才高八斗也许是过了,但若说品酒,天下无人出其右!”
说这话时,掌柜的眼中涌起一阵敬仰之意。
“惊云?怎么有些耳熟?”
后生愣了愣,随口问道:“那惊云公子做了什么诗,可否让小子听听?”
“有何不可?”掌柜的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双手背后,昂头看向天花板,目光深沉了起来。虽然已是老迈龙钟之象,但此时看来,却也颇有一番风流潇洒之意。
后生面生一正,洗耳恭听。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洋洋洒洒七十余字,被掌柜的朗诵地抑扬顿挫,依稀中,后生仿佛看到了一个潇洒地身影月下独酌的醒世模样。
“好诗!”后生双眼放光地赞叹着,仰头狂灌一口酒,复又大喝:“好酒!”
“好一个应泉酒!!”
“少侠此言却实不虚。”掌柜的一脸自豪,就像那首诗是他做的一般。
“掌柜的也是个好酒之人,此时闲暇无人,不如坐下一起喝几杯。小子林裳,来自扬州,敢问掌柜的高姓大名?”后生眼睛一亮,拍了拍旁边的凳子,招呼掌柜的坐下。
此时已是午后,酒馆中就林裳和掌柜的两人,林裳此举倒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少侠有请,那小老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掌柜的又从柜台取下一坛酒,坐到林裳旁边,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饮尽。
林裳眼睛一亮道:“掌柜的老当益壮,好酒量!”
“好说好说!”掌柜的毫不谦虚地说道:“我酒泉镇的人皆是海量,小老儿虽然老了,酒量不比当年,但来他个几大碗还是没问题!”
说着,看了林裳一眼:“倒是少侠你,刚刚已经喝了一坛,足足九大碗的量,还能继续吗?”
“没问题!小子人称千杯不醉!”林裳毫不在意地又灌下一大碗,打了个酒嗝,目光依然清明:“掌柜的,你也别少侠少侠的叫,叫小子一声林子,要不叫名字也行。”
说着,颇有些心虚地摆摆手:“少侠少侠的,听得我不自在。”
“好!那小老儿就叫你一声林小哥!”掌柜的喝了一碗应泉酒,心中豪气也升了起来,拍了拍林裳肩膀道:“林小哥也别叫小老儿掌柜的了,在这酒桌上就俩酒友,称呼小老儿王老就行。”
“王老!”
“林小哥!”
“哈哈哈,来!小子敬王老一个!”
“来!干了!”
……
两人一老一少,你敬我一碗,我回你一碗,你来我往。行至酒酣处,桌上已摆了三个酒坛,而地下,更是对了四五个坛子。
日近黄昏时,两人竟已喝了七八坛!其中有近六坛进了林裳肚子,而其他的,就被王老给消灭了。
酒行至此,王老已经有些半醉,身子虽然有些摇晃,但眼睛却是亮得出奇,原本眼中的浑浊再也看不见,只剩两道精亮的目光透出其年轻时的海量。
“王老,附近是不是有座名为崆峒的山脉?”看王老的模样,林裳不敢再劝他继续喝,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问了出来。
“崆峒山?”王老有些口舌不清:“就在我酒泉镇西北方向百里,林小哥你问这个干嘛?”
“来这儿干嘛?虽然早就听说酒泉的酒名闻九州,但我林裳不至于为了一顿酒就奔波万里跑到这里吧!”
想起当初自己找上师尊禀报那听来的消息时,师尊以及法玄真人等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什么玄天宗五峰首座受了伤,要闭关养伤,且门下其他大弟子都尽数在闭关,所以探查消息是否属实的大任就交到自己这个游岚峰大弟子身上之类的话,林裳就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不就是不愿意来吗?有了老祖宗的修炼心得,连传说中禹皇的洞府都不愿来了!!虽然这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但我修真界几千年来没有人破碎虚空而去了,其他门派疯了似的派出门中精英去查探虚实,甚至有些小门派举派都到了雍州!可我玄天宗只派我一个人来,是对我太有信心呢还是把其他门派的人都当傻瓜了?”
“别人热切切地去了,就我玄天宗不冷不淡的,这不是摆明了我玄天宗另有打算吗……”
“虽然我对禹皇的洞府也有兴趣,但出门在外,至少要让我带几个师兄弟装装胆气吧……”
“罢了罢了,自己就自己吧!孤军作战,要打能打,要跑能跑,也没其他奢望了……”
“要是消息属实,那崆峒山上确实有禹皇的洞府,那我林裳少不了要和他人争夺一番,怎么说我也修炼了禹皇的功法,算是禹皇的半个徒弟了,怎么能把自己半个师尊的东西白白让给别人?”
“要是消息是假的,就当自己是来旅游观光的吧……”
“至少,这酒泉镇的应泉酒还是很不错的……”
仰头干了一碗应泉酒,细细品着这略带金黄的酒浆,林裳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王老,小子我来这儿是为了崆峒山来的,王老您可曾听说过那崆峒山有什么神妙之处?”
林裳很干脆的实话实话。
林裳话毕,王老一愣,随即脸色数变,从起初的惊讶到恍然,又从恍然到担忧:“林小哥,小老儿算是看出来了,你可不是什么走南闯北的剑客,可是天上的……”
王老突然不说话了,只是面露敬畏的指了指天上。
林裳点点头。
王老大大喘了口气,虽然没站起身来,但看林裳目光中却多了几许敬畏之意:“不瞒林、林……”
“林小哥。”林裳漫不经心地道。
王老身子一震,心中却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许多:“林小哥,不瞒你说,这些天有很多神仙般的人物路过我酒泉镇,小老儿听说,那些人都是朝着崆峒山而来的。说是有什么宝藏什么的……”
“宝藏?那些人也真敢说……”
林裳撇了撇嘴,解释道:“王老,那崆峒山确实是有些东西,但却不是宝藏。对你们来说,那些东西没多大用,反而会给你们带来不幸。但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那就真真的是个宝藏了。”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要是那崆峒山上真的有禹皇的洞府,诸多门派肯定会争夺一番,那时各个门派连同是正派都不会顾及,哪里还会在乎几个凡人的性命?
林裳不敢把话说实,只是稍微解释了下,让王老乃至整个酒泉镇的人不要去犯险,以免平白丢了性命。
“小老儿晓得了。”王老眼睛闪烁了几下,朝林裳行了一礼,态度卑微,再也没有之前同饮一坛酒的豪迈。
“罢了罢了。”见到王老此时的态度,林裳顿时没了继续喝酒的性质,右手一甩,一块儿金锭扔到桌上:“林老,小子这就告辞了。”
说完,起身迈了一步,身形便在酒馆消失,不知去向。
良久。
王老惊醒过来,看着桌上那金灿灿的金锭子,眼中满是复杂之色,转身朝向崆峒山的方向,低声道了句:
“林小哥,万事小心。”
声音极轻,似乎怕惊了这黄昏下的夕阳。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极为豪迈的笑声,声音不大,却如在耳边响起,让人听了就像刚喝了一坛烈酒般身体滚烫。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王老才回过神来。
拿起金锭子,细细摩挲着上面的沟壑……
王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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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晚了,朋友叫去喝酒了……抱歉之前想问,有人喝过冰镇的白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