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国边境重要城镇,交战区,凌晨三点。
一连串密集的枪声突然打破午夜的沉寂,黑夜里暗红色弹道清晰可见,远处废弃的公路上隐约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随即招来更加密集的子弹。混乱的交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仍旧有零星的枪声不时的响起。
数公里外一间废弃的工厂,当地的人把这里叫做,庇护所。
还算宽敞的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柴油气味,角落处一台柴油发电机正在低声轰鸣,昏暗的灯光下仅有几台急救监护仪器,屏幕上小小的光点正在缓慢的跳动,十几步外房间中心的位置,是并排两张白布覆盖的临时手术台。跟外面的混乱和嘈杂相比,这里更象是一个宁静的世外桃源,除了病**受伤的病人时而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周围的一切都很肃静。
两名医生三名护士,组成了这一支小型的战地医疗队,黄皮肤黑眼睛,几个人不停小声用中文交流,更表明了这些医疗人员中国人的身份。
左边一张手术台上,正在施行手术的是一名体格精壮的年轻男人,一米八十的标准身高,大口罩遮住头脸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惟独露在外面的黑色瞳孔表明他亚洲人的身份,那清冷的眼神代表着冷静,干净利索的平头,无菌手术服下隐约露出一角黑色迷彩军装,让他看起来更象个军人而不是个外科医生。
男人抓着手术刀的手指出奇的纤长,正在一名护士的帮助下完成一台外伤手术,手术台上躺着一名阿拉伯籍少年,稚嫩的脸让他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这刻阿拉伯少年张大的嘴巴正对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生机。
叮的一声脆响,带血的镊子松开,一颗带血的大口径步枪子弹被挖了出来甩到托盘里,男人轻出一口气,随手拽过几片止血纱布按了上去,按压止血的同时让自己喘一口气。同一时间小声咒骂出来的一句中文国骂,表明了他中国人的身份。
几秒钟后,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中文和阿拉伯语言的交谈声中,走进来的是两名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还有一名少校军官。本来想大声说话的几个人,似乎被房间里那种肃穆的气氛感染到了,脸上虽然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带队的少校军官随手把手里的制式步枪横到背后,小心的跨过几条电线凑了过来,凑到跟前的时候才硬着头皮嘀咕一句。
少校军官说话的时候难掩焦急的心情:“医生,咱们的人都已经撤的差不多了,上级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撤离……边境那边有人接应。”
另一张手术台上,忙碌当中的年轻战地医生刚想停手,已经被旁边几步外的医生使过来一个凌厉的眼色,年轻的军医官被他吓了一跳,不得不重新低下头去完成他的工作。
正在忙于手术的中国男人手下不停,说话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冰冷,而且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我在手术。”
少校军官被他简单的一句话说到哑口无言,不得不苦口婆心再劝一句:“医生,你要知道,我们跟联军方面事先并没有协调过……我们现在深陷战区,随时都有被联军部队误击的可能性。”
被叫做医生的男人头也不抬,很痛快的硬挤出来两个生硬的字眼:“出去!”
房间里气氛再次凝滞下来,从窗户里看出去,简陋的院子里跪满了五官深邃的阿拉伯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女还有儿童,几十号人很虔诚的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口中念念有词正在虔诚的祈祷。
少校军官面对同僚的固执,脸色数个变化最终还是咬牙冲了出去,操口一口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言,跟院子里跪着的异国人交流起来,最终当然不会有任何结果。
半小时后,正在通过卫星电话跟外边交流的少校军官,看看手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坚决的下了命令:“去把咱们的人都叫上,撤!”
他身边一名少尉军官听到一阵哑然,不由自主的往大房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哑然问道:“咱们撤了那医生怎么办?”
少校军官摘下军装帽子,有点恨恨不平的摔到地上,暴怒之下失态的大叫出声:“执行命令,撤!”
一小时后,大颗的汗滴即将低落下来的时候,年轻的医官不得不停下手来站直身体,让旁边的护士帮他擦一把额头上的热汗,然后重新低下头去面对复杂的枪伤创口,在肉眼直视下纤长的手指轻微的弹动,五零滑线轻易的穿过脆弱的下腔动脉血管壁,左手尾指同时钩住带着血丝的血管缝合用线灵巧的收紧,然后继续下一次同样的操作。
看到这一切的护士瞬间呆住,有点失神的看着手术台上中国男人做出这一系列精妙绝伦的动作,脸上同时露出极其古怪的表情。先前还相当热闹的大房间里,这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让房间里的气氛变的更加压抑。
数秒钟后呼啸声响起,护士下意识的花容失色趴到地上,一声巨响过后房间里唯一剩下的一片玻璃,叮叮当当碎了一地。可能是运气使然,迫击炮弹只是在房后爆炸。尽职尽责的护士同时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的同时再次哑口无言。
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那个表情冷峻的中国男人,仍旧在固执的完成他的动脉血管修复工作,略微弯曲的站姿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连续缝合已经完成到第八针,紧接着是第九针,第十针……
第十一针后收紧线头,仍旧是左手结扎,右手抓过大片的消毒纱布,纱布很快被鲜血湿透,中国男人却是轻出一口气站直身体,示意护士帮他擦汗。他刚刚完成了最致命的下腔主动脉修复,剩下的几条静脉血管还不至于致命。
护士看着他精妙绝伦的缝合操作,脸上表情逐渐平静下来,也不由自主的夸奖一句:“不知道那些大医院里的外科专家该做何感想,没有显微手术镜的情况下能这么顺利的完成下腔主动脉血管缝合,这是奇迹。”
中国男人手下不停,口气虽然仍旧冰冷却是轻松了一点:“其他人都撤了,你为什么不走……你叫陈楠?”
护士大口罩覆盖下的眼神同样变的固执起来,再说话的时候露出些许俏皮的笑意:“是啊我叫陈楠,我还知道您是大名鼎鼎的医生,还是国外留过学的医学博士,可是你最起码,需要一个帮你擦汗的吧。”
高明冷淡的眼神瞬间稍微有点黯然,却随即稍微露出点温存的味道,这话倒是挺有讽刺意义,即便是他有信心独力完成这么复杂的战伤手术,在这里炎热的天气下还是避免不了要出汗,有热汗滴下来的时候他总不可能自己去擦。
两天后,边境山区。
两个形象狼狈的人,互相搀扶着在绵延的山路上艰难的前进,到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坐到在路边的黄土上剧烈的喘息。高明是两个人里唯一还有力气站着的那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随手从黑色迷彩军装口袋里拿出几条巧克力,然后随手仍给身边同样身穿一身黑色迷彩军装的护士。
护士接过巧克力,然后艰难的抬头问道:“医生,我真的跑不动了,趁你还有力气你先走吧。”
高明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恢复体力的同时保持冷静,说话的时候满是鼓励的口气:“再坚持一下,从这里往东还有不到五公里就能看到界碑。”
护士咬牙想站起来的时候腿上一软又坐了回去,清秀的小脸上一阵无奈的表情,似乎已经放弃了。
高明眼睛里瞬间燃起怒火,在心里咒骂这些不开眼的绑匪,即便是独自面对一整个连的游击队武装他也从来没有怕过,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到这个女孩子的安全,连夜逃到这么靠近边境的地方。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让他在及为仓促的情况下,失去了寻求支援的机会。以他强硬的性格来说,决不肯允许自己的战友,就这么落入穷凶极恶的绑匪手里,然后再去支付所谓昂贵的孰金。
半小时后,年轻的女兵不得不强撑着疲乏的身体爬了起来,在医生绝情绝义的大声呵斥下,独自顺着帕米尔高原绵延的山路,东倒西歪的蹒跚前进。而代号医生的男人固执的选择了留下来,独自阻挡身后十公里范围内大批追兵。
从背上解下狭长的布袋,除掉伪装的时候赫然是一把88式狙击步枪,土黄色枪身上甚至配备了专业的八倍光学瞄准镜。就好象有人经常提到的一个说法,想要在这里行医救人,你首先要学会开枪,最好是这种有效射程在一千米左右的狙击步枪。判断好方向手脚并用爬上一处山坡,中国男人清冷的眼神里,露出些许冰冷的寒意,在这刻他不是一个外科医生,他首先是一个冷血的士兵。
视野良好,风速五,山坡下两辆破旧不堪的卡车出现在视野里,车顶上假设的大口径重型机枪清晰可见。高明眯起眼睛用手去调整准星,拿惯了手术刀的纤长的手指熟练的扭了几圈,枪上肩膀瞄准目标。
数秒钟后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长空,八倍瞄准镜里清晰的看到,八百米开外正在车顶上警戒的机枪射手一头栽到车下。高顺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满意的拍拍枪身然后翻滚下山,一路顺着山路狂奔开溜。
他才不会蠢到再去打下一个目标,在这种距离上这么开阔的地带,对方的重机枪可以轻易的把他打成马蜂窝。事实证明了他的明智,十几秒钟后他先前藏身的山坡上弹如雨下,大口径的机枪子弹泼水一般扫射过去,当然打不中任何目标。
狭窄的山路上对方胡乱射击了半天,又吵闹了半天才纷纷上车,一路疯狂的追了过来,十分钟后又一发高处射来的子弹,准确的穿过车窗玻璃命中司机,头车在空旷的高原上横中直撞了好半天才翻倒,车厢里十几个灰头土脸的悍匪气急败坏的爬了出来,再次发泄性质的胡乱射击起来。
如此追追打打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高明也打光了所有十发子弹,因为地形限制却是再也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夕阳刚刚落下地平线后不久,高明一个踉跄滚过中阿界碑,没头没脑的夺路狂奔,赶在一串机枪子弹扫过来之前,一头扎进漆黑的夜色里。
千辛万苦爬进一处洼地,高明仰躺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眼前一阵发黑却是心情畅快,总算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了。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身后追兵显然被他彻底激怒,居然是大大咧咧的把卡车开过边境线,一路肆无忌惮的继续开枪。
高明哑然之余不得不硬着头皮爬了起来,借着夜色的掩护东躲西藏,赌一赌他的命是不是够硬。眼前再次发黑的时候,耳边警犬咆哮的声音清晰可见,然后是边防士兵警告性质的射击,双方短暂接火后,暴怒中的大胡子悍匪们不得不收敛火气,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国境线。
高明咬牙站起来的时候,几乎要感动到仰天长叹,来表达死里逃生之后心里的畅快。突然一阵警觉,一条龇牙咧嘴的警犬凶猛的扑了过来。高明骇然之余别无选择,手腕一抖过后一声惨嚎,凶猛的警犬脖子中刀,抽搐几下然后断气。高明默立当场眼神一黯,看了看手中一把沾着血迹又很小巧的不锈钢小刀,却是由衷的露出苦笑。在这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要么自保要么被这条凶猛的大狗撕成碎片。
身后十步远的距离上赫然传来一声惨然的惊呼,随即是拉枪栓的声音,高明嘴角再次露出苦涩的表情,无奈帖着地面翻滚出去,同时射出手里唯一的一把小刀,又是一声惨痛的闷哼,正要开枪的士兵肩膀中刀,一串子弹胡乱射了出去。
然后有人大声呵斥:“都给我停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高明心里一松很明智的双手抱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任由身后追过来的边防士兵把他五花大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