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犹记当时踏马归
在苏寻常和萧桀披星戴月地在路上赶的同时,来仪楼中,沈玄素一身素衣,亭亭玉立,面上的神情只能让人想到圣山之上终年皑皑不化的冰雪。
“你究竟想怎么样?”此时的沈玄素背对着慕容瑜靠着床边站着,玉背若箭竹一般抽节挺得笔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慕容瑜手中不住把玩着一块龙凤纹佩,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玉质温润柔滑,纹路清晰明了,看得出来是块美玉。
这块玉佩是有人专门贡献给他的,他本想拿来借花献佛,只是可惜,眼前的佛好像,不太领情。
慕容瑜看着沈玄素的袅娜背影,努力克制住自己上前揽住纤细柳腰的冲动,急急地开口说:“我来,是说我要娶你为妻。”声音因为过度急促还有些沙哑。
沈玄素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但是那只是很短暂的一刹那时间,随即便归为平静,她转过身来,平静的就像无波的老井,似乎刚才的一下松动只是假想出来的幻觉。
“那不可能。”沈玄素淡淡地说,语气果断绝对干净,声音如同在雪水中浸泡过一样,令人听着就感觉到一股子寒冷之气,但是慕容瑜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从无至今,男人想征服的,无非是两样东西,一样是江山,一样是美人,越是求之不得,就越要得到,这是所有人的通病。
“不要这么绝对啊,”慕容瑜抚摸玉佩的动作加快了,只是现在却是用指腹细细研磨着龙凤纹佩的纹理,他又继续说道:“起码现在,谁都知道几天之后,你就是我的妃子,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登上后位,和我一起,看这大好河山。”
“痴心妄想,大逆不道。”沈玄素毫不留情地戳中慕容瑜的痛楚,使得他正在温和微笑的脸霎时间变得有些狰狞。
他再出口,竟然已经接近于嘶吼:“我告诉你,从小到大,我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得不到的,我要你,要这河山,说出了,就一定会做到!”
沈玄素面上现出几分嘲讽之色来:“你现在说的这些,不过是做梦,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竟然还指望别人跟你一起来唱这场猴儿戏。”
慕容瑜的面色煞时铁青下来,将手中的玉佩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走之前还狠狠地落下一句话:“几日之后,你给我等着,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沈玄素,是我慕容瑜的女人。”
他的声音和落地的玉佩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听上去令人心里惴惴不安,可是沈玄素
却是没有动作,顿了半晌之后,才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
究竟又要如何呢,这样暴露身份,一走了之,还是,还是等他回来……下意识的,苏寻常神采飞扬的脸出现在沈玄素的面前,可是,这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个傻子,还远在千里之外,如果是这样的话,又如何是好呢。
剪不断,理还乱,一向镇定的沈玄素此刻心如乱麻,似乎,在遇上苏寻常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说,之前她就,从来不会这么犹豫。事到如今,她甚至都不愿意去想,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远离了戈壁滩之后,风雪渐渐小了一些,空中飞舞的只是极小极小的雪絮,扑在脸上,只能让人感觉到一刹那的冰冷而已。
由于急行军赶路的缘故,苏寻常起先因为寒冷冻得僵直的身子早就热了起来,通身就像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尽管现下已经浑身酸软,但是由于有信念的支撑,他此刻还在做的,仍然是夹紧马腹,再夹紧;狠挥马鞭,再用力;他在尽力用最快的速度,事实证明,他也达到了极致。
追云和别的马不一样,耐长程,一路上只是短暂地休息了几次,总时间加起来还不够煮开一碗茶,它通人性,能感觉到苏寻常的焦急,所以也是十分快地一路再飞驰,比之闪电,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人一马,如此狠命地赶路,竟是把骁骑营的三万人马狠狠地甩在了后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三万人马,再当如何,也需要休息,就算人可以不眠不休,马也不行,已经有几匹马因为太累而口吐白沫瘫倒在地,所以其他的人再也不敢妄动。
差不多,每过几个驿站,他们就要换马,这个问题对苏寻常来说完全不存在,所以他在意料之中的领先了整个骁骑营一大截,甚至连他的侍卫都已经跟不上他。
所有的人都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也不心急,只是等着之后再和他会合,毕竟他先去,了解情况都也是好的。
苏寻常从紧攥马缰的两只手中抽出一只,擦了擦被化开的雪水弄得湿润的脸,他很不喜欢这种潮气,待得干爽一些之后,他又伸手离开被雪沾湿的头发,拢到耳后。
接着雪水擦了一把脸之后,连着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令他浑身的酸软加剧,脑子里混沌沌一片,他咬咬牙,伸出手来,自己咬着自己的手指直至指尖流出暗红色的血液来,咬破皮肤之时,那种尖锐的刺痛能让他暂时清醒。
苏寻常看了看前方,依旧是来时的那条路,此刻基本上被白雪覆盖,茫茫一片,
看不清前路。
他的马鞭每一下落在地上,都会激起雪花飞溅,打在一边的地上,都会有清冽的响声,他来不及回头,只能不回头地往前飞奔。
在他没有看见的身后的路上,追云的马蹄印犹如梅花开了一路,因为速度过快,基本上都是清晰的一条直线,素雪映梅,说不出的美丽。
若是在平时,苏寻常定会拿出紫竹扇来风流倜傥地摇上几摇,吃不准还会说出几句诗,可是此刻,他连路都无暇分心去看,只是凭着感觉,命着追云飞快地向回赶着,在这般拼命的赶路之下,那些妖冶的素色梅花却是都黯淡下去了。
被追云飞奔的四蹄溅起的雪块越来越多,最后竟是在身后延绵成一道雪墙,苏寻常的牙齿咬合得越来越紧,握着缰绳的手麻木了一样,只知道收紧收紧再收紧,直至最后,甚至把他的手勒出几道血痕,他也只是浑然不觉。
快些,再快些,好追云,你再快一些,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苏寻常咬着牙齿,夹着马腹的脚更用了几分力,追云此刻已经达到毕生速度的巅峰,但是它还是蹄下生风一般跑得更快了一些,一人一马风驰电掣一般,令人追赶不上。
此时,离慕容瑜封沈玄素为妃的大典,还剩下一天了。
慕容璜被慕容瑜关在乾清宫里,身子虚弱得紧,只是后悔自己太过不慎,才会着了他的道儿,慕容笙起先知道这事并非蹊跷,也曾去过养心殿闹过,只是被慕容瑜压了下来,后来被送到乾清宫一起软禁,美其名曰九公主孝心仁厚,愿衣不解带地服侍父皇。
慕容琛被押在东宫里头,他也看见近些日子来人来人往,之后才知道沈玄素的事情,他虽钦慕沈玄素多时,此刻却是爱莫能助,只是焦急地在东宫里,终日踱着步子。
慕容瑜限制了慕容琛的许多权力,令他此刻丧失了和外界沟通的一切机会,所以慕容琛再是愤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希望,都放在了苏寻常身上。
远远地,苏寻常已经看见了长安城的影子,那座城池,早就已经烙印在他的血液里,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此刻就在眼前,令他不禁怀疑这究竟是现实,还是他的一场梦境。
但是,身上的酸软,困倦的感觉,加上脸上手上的刺痛,让他知道,这的的确确不是梦,他笑了出来,很爽朗的一声笑,尽管有气无力,可是在寂静的旷野,却显得尤为清晰。
这是他自骁骑营里出来的第一声笑,而这笑声里,也压抑了太多太多的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