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葡萄美酒夜光杯(1 / 1)

[五十五]葡萄美酒夜光杯

这是苏寻常来到骁骑营的第二天,第一天,由于初到风尘仆仆再加上旅途劳累,所以暂时搁置,而第二天,特别又是在苏寻常被认可之后,骁骑营决定举办一次宴会给苏寻常接风。

骁骑营虽然地处偏远,训练环境艰苦,但是伙食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不算差。

朝廷养着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蓄精兵屯猛虎,所以在某些方面自然不会慢待了他们,每半个月会给他们送大批粮草过来,有时候更是命令靠近骁骑营的一些县镇快马加鞭地送上正当时令的水果蔬菜。

下午一觉睡醒之后,苏寻常理了衣裳,还是早晨那件湖蓝色的长袍,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跟着传令的小兵走去举办筵席的营帐。

其实戈壁滩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天亮得早黑的晚,此刻还不算入夜,却已经是蒙蒙的一层黑色,四下之间若是眼神不大好的得跟着火把的光才能看清楚路。

夕阳早就不见,只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些黯淡的红色,若是眼力见不高的,怕是看不真切。苏寻常将视线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收回来,脚下却已经是到了。

大概是因为人多的缘故,举办筵席的营帐格外的大,好像是临时撑起来的,边缘有些褶皱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抚平,外头火焰熊熊,给白色的粗布染上一片暖软的亮红。

苏寻常挑开充当门用的白色布帘,粗略地一眼扫去,发现里头坐着还是有不少人的,除了范泉,白日同他比试过的孙隼和方劲之外,还有一些生面孔,自己的那些侍卫倒是没见,估计是被安排在了旁边的营帐吧。

方劲看见了立在门口的苏寻常,赶紧招手让他过来到自己身边坐下。方劲现在对苏寻常可是佩服得紧,两人下午也是相谈甚欢,方劲先前对苏寻常不利,但是他却是个直脑筋爽快性子,所以此刻完全将苏寻常当了兄弟看的。

苏寻常甫一坐下,众人便齐声大笑,以迟到的罪名灌了苏寻常一海碗酒。

苏寻常曾经跟着苏威走南闯北,也算是酒中豪杰,只是这军中的酒是非比寻常的裂,刚一喝进口,苏寻常只觉口中一阵酥麻,之后全身便上升一阵热感,内里一阵内流走过经脉,的确说不出的酣畅。

看着桌子上,苏寻常暗暗吃惊,因为正中间摆了一个类似于火锅的东西,精致的小锅卧在炭火之上,锅里的汤此刻正在沸腾,接连不断地冒着泡泡。

苏寻常吃惊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是入夏,按道理来说天气是应该热的,而在这样的时节,断断没有吃火锅的道理。

范泉见苏寻常盯着火锅的不解模样,爽朗地笑了几声,拿着筷子

夹了一片羊肉到苏寻常面前的瓷碗里,说:“苏老弟,你可别看,戈壁滩的晚上总是有些冷的,吃点火锅也好暖暖身子,你就当这是深冬时节,不要想太多。”

苏寻常点点头,刚才在外面也觉得有一丝寒意,喝了酒之后寒意便顿消,此刻看着众人吃着火锅的快活模样,心里也有些痒痒的,当即吃下那片羊肉。

吃了之后苏寻常只想开口赞叹,按理说他家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样样都有,可是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火锅。大抵是因为军营里的缘故,热汤配着热酒喝下去,内心里的爽快是在别处比不上的。

苏寻常只觉得痛快无比,又夹了几片肉和大家一起喝了起来,期间互相敬酒,几碗酒下去,苏寻常的一张俊脸已经微微泛起些红意,就像早晨初露鱼肚白的天空里暗暗升起的朝霞,更是填了几分俊色。

苏寻常将十二骨紫竹扇收拢,放到腰间束得紧紧地,一双手捧着面前的海碗,修长的手指一用力,就将盛了酒的碗捧了起来,他支起身子,笑着朝将碗在众人面前移了过去,口中说着:“一个个敬太过麻烦,寻常在此敬过各位在场的兄弟,日后请多多关照。”说完就将碗移回唇边一饮而尽。

众人看他如此爽快,心下觉得喜欢非常,觉得这小侯爷一点都不矫揉造作,一言一行甚至带了军人特有的风范,当下也纷纷喝了自己碗中的清酒。

苏寻常再倒一碗,高高举起,在自己身边画了半圈,用去小半点酒水,之后将碗收回到自己更前,笑了笑一饮而尽之后,亮了亮所剩无几的碗,大声说道:“这一碗敬的是骁骑营所有的兄弟,日后同甘共苦,大家多多担待。”

一片叫好声中,众人又是跟他一起干了第二碗。

苏寻常还想再敬,却发现找不到什么说辞,有些着急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平时才思敏捷的他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副模样看的在场的一些人哈哈大笑。

方劲举起自己的碗,大声地说:“苏大哥不用这么拘泥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儿个兄弟们高兴,喝他个痛快。”

苏寻常听见他的话,高兴地点点头,也是学着他们的样子不停地喝着酒,渐渐地感到了一丝晕意,动作有一点点不连贯。

这个小动作引起了范泉的注意,范泉想着苏寻常生长在侯府,怕是不会习惯这军营里头灌酒的狠招式,不想让他多喝,又怕扫了他的兴,思虑再三于是吩咐随侍的几个军士给他换了杯盏过来。

苏寻常看着自己面前盛着酒的杯子,笑了笑,突然就说了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望向他的脸一时有些呆滞,特别是范泉,胡子抖动几下,军人坚毅的脸上,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苏寻常不明就里,继续喝完自己的酒,自顾自地把诗句接了下去,“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时众人几乎都红了眼睛,拼命将自己面前的酒灌下肚子,苏寻常给自己倒满酒,看着众人的狠招式心下不解,怎么一首诗他们就喝得这么痛快。

开了开口想问,却见方才一直比较沉默的范泉此刻也是喝下了整整一碗酒,此刻的目光有些深远。

苏寻常转头看着范泉,启唇:“范大哥,你们,你们这是。”

范泉看着苏寻常,悲伤的脸上似乎多了些追念。

“苏老弟看我们,是不是只是国家屯的精兵?”范泉答非所问地敲着桌子,问着苏寻常。苏寻常点点头,“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范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朝廷对外只说我们负责训练,负责屯兵,负责戍守边疆,其实哪次征战,不是骁骑营的弟兄冲在前头,我们也死过很多弟兄,都是手足一样的人啊,说没就没,方才你念那首诗,我,我想起来了一些往事故人,所以才。”

众人边灌酒边点头附和这范泉的说法,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文人墨客总是会写征战诗,抒发他们的感慨,借以表达他们将士的哀愁,可是,那些人怎么会了解,看着自己至亲的人倒在自己面前,血流遍地死不瞑目的样子,给自己带来的冲击。

古来征战残酷莫尽于此,朝廷里头只道如何赢如何输,又有谁去关注,那些死去人未寒的尸骨,只能被银沙掩埋,甚至都没有人收殓。

骁骑营和别的军队更是不同,这儿的人从青壮年就被挑选出来,一直到老年才能回去,大多数人却等不到就得离开,牺牲在战场之上。

当初,他们唱:“采薇采薇,薇亦作止。”后来,当“采薇采薇,薇亦刚止”都不知道唱了几遍,他们还在默默地戍守,最后只能在战场之上了结自己短暂的一生。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却流水一样地送入更多的人,他们看着那些年轻人兴奋地想为国效力,却不忍提醒他们事实真正的残忍模样。

想到最后,他们的眼眶更是齐刷刷地又红了一圈,只能借助碗中的酒来消减自己的悲伤情绪。

苏寻常感觉到了营帐里,弥漫开来的似有似无的悲伤,心里也觉得不舒服,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也或多或少地体会到了一些,于是跟着众人喝了起来。

日后当真正有过战场生死体会的苏寻常,想起那一个晚上,那一个悲伤的豪饮之夜,终于有些了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