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忠去前院摆碗筷和酒盅去了,灶房里,杨若晴跟孙氏这道:“娘,我想好了,明日我和棠伢子也懒得去老宅那边了。”
“从前每回从外面回来,都要买东西去探望,太频繁了也不好,况且咱一年中好多回都咋外面跑,也不算啥稀奇事儿了,往后这一项就取消拉倒,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跟大家伙儿一块儿过去探望下就是了,您说呢?”
孙氏琢磨了下,道:“你门自个决定,甭管啥决定,娘都站你这边就是了。”
“嘻嘻……”杨若晴开心的笑了,“多谢娘!”
前院堂屋里,众人照着年尊辈长依次落座,老孙头坐在首位上,略有不安。
“这个位置,本不该我坐的,我的年纪可没有亲家公大啊。老三,你爹咋还不过来啊?你先前不是说去请吗?”老孙头问杨华忠。
杨华忠苦笑了声:“我请不动了。”
“啥?”老孙头愕然。
老杨头跟女儿女婿闹别扭的事儿,老孙头是知晓的。
不仅是老孙头,今个夜里这饭桌上的人都是知情人。
杨华明尴尬的笑了笑,道:“我爹咋这年纪上去了,脾气和性子也跟着一块儿上去了,可这心眼儿却下来了呢?”
“三哥我跟你说哈,他不仅是针对你一个人,他这段时日对我也是爱搭不理的呢,只可惜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是躲不掉。”
杨永智道:“不仅是三叔四叔,我爷连我都一并儿恼了呢。往常鸿儿去后院玩耍,爷都会逗弄几句,还会拿零嘴儿出来逗孩子们,这段时日也不逗了,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不晓得哪里得罪了他。”
杨华明嗤了声,“还能有哪处?自然是上回给你爹迁坟的事啊,当时咱正忙着给大安岳母迁坟呢,事儿都谋好了,按部就班的来。”
“你爷非得要斜插一脚给你爹迁坟,还那么急,你说那迁坟的,一般都是有特殊情况的。你爹可是寿终正寝,莫名其妙的要迁坟,真是搞不懂你爷到底咋想的!”
杨华明说着,视线落到杨永仙的身上,发现杨永仙正拘谨的坐在那里。
杨华明道:“永仙,你爷对我们几个全都冷落了,对你应该没有吧?”
杨永仙张了张嘴,脸红了几分。
不待杨永仙开口,杨华明又接着道:“我这话问的也是多余,你爷做那么多事儿,可都是为了你,又咋会对你冷落呢,是吧?”
杨永仙的脸便瞬间涨得通红,“四叔,不是这样的,我爷为我爹迁坟是因为我爹托梦给他的缘故,跟我没有关系的。即便是迁个好坟地,那也是庇佑我们整个老杨家的,不单单是我一个。”
杨华明抬手拍了拍杨永仙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嗯,对,庇佑咱整个老杨家,四叔跟你开玩笑的呢,瞧你小子紧张的,脑门子上都冒汗了,来,擦擦。”
“是热的,今个夜里我穿的有点多,却忽略了这天气都变暖和了。”杨永仙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从袖口里掏出一块袖子来轻轻擦了擦汗。
爷奶私下把他找过去说过迁坟的事情来。
爷说那座‘卧虎穴’是专门用来庇佑他这一房的,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念书,三年内必定出效果。
而这边,杨华明也转过身去,跟杨华忠他们推杯换盏,只是杨华明的眼里却掠过一丝嘲讽。
上回他和刘氏一块儿回刘家村去走亲戚,刘氏的娘家哥哥要盖新宅子,所以当时酒桌上也请了刘地仙过来吃酒席。
杨华明有意要从刘地仙嘴里撬出点东西来,所以把刘地仙给灌醉了,然后从刘地仙那里套问出了杨华安迁坟以及‘卧虎穴’,以及老杨头和谭氏的盘算。
差点没把杨华明和刘氏给气歪鼻子。
两口子约了下,回来后跟谁那里都没说。
只是,两口子却悄悄扛着铁锹和锄头去了一趟杨华安那坟头,在边上挖了好几条沟,女人的月事带子,流浪的死猫死狗之类的脏东西全都往那些沟里扔,试图破坏那里的风水。
两口子也不敢跟杨华忠和孙氏这里说老杨头和谭氏自私自利的事儿,因为要是说出来了,就会把自己挖别人坟头破坏风水的事给扯出来,所以一直憋着。
这会子,杨华明举起酒盅跟杨永仙这道:“永仙啊,你爹的那个穴位好啊,四叔有预感,咱老杨家早晚还得再出一位状元来,肯定就是你了。”
“来来来,四叔先敬你一盅酒啊,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别忘了照拂下你狗蛋堂弟,四叔是老了,能把他拉扯大就不错啦……”
杨永仙受宠若惊,忙地从座位上站起,“四叔,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将来若我真有那一日,必定回报全家上下!”
杨若晴和孙氏端菜来桌上的时候,刚好赶上这和谐的画面。
杨若晴勾了勾唇角,但愿大堂哥能言出必行,别有出息了,就忘记了曾经落魄时大家的拉扯。
夜里,老宅,东屋里。
谭氏盘着双腿坐在床上,虽然眼瞎了,但凭着多年的经验,依旧能在黑暗中摸索着打鞋底子。
抽拉几回针线,便把那针往头发林里那么梭一下,既能不刮破头皮,还能借助头发上头油的滑腻,让绣花针变得更加的光滑锋利。
这梭一下的动作,可有技巧性了,轻不得重不得,谭氏的段位相当于王者级别。
谭氏打鞋底子打得用心,这边的八仙桌旁,老杨头手里捧着旱烟杆子正吧啦吧啦的抽着,眼睛却时时刻刻盯着屋门,耳朵高高俗竖起,也时时刻刻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只要稍有一点动静传来,老杨头便会把那两片单薄的嘴唇抿住,屏住呼吸的听。
屋外的脚步声朝西屋去了,随便传来关门声,老杨头重新吐出一圈烟圈来,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坐着抽烟。
“老头子,你咋不洗脚上床歇着呢?今夜坐那里抽了好一阵的烟了,这屋里到处都是呛鼻的烟味儿,难闻死了!”
床上的谭氏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老杨头眼皮子都懒得朝谭氏那边撩一下,只咬着旱烟杆子闷闷的道:“急个啥,这会子还早,好多人家都还没吃夜饭呢,晚些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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