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易是个多嘴之人。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仅别人,就是这个多嘴的李不易,自己也清楚自己这毛病的坏处。
可是……
没办法:
尽管知道自己太过多嘴,可他就是无法控制。
其实多嘴之后,他也很后悔。
特别是今晚。
为何?
因为有人,来和他算账了!
实际上,李不易这样的大嘴巴,后悔还在其次。而最怕的,却是因为多说话而无意间得罪的人,来找他们算账。
何况,李不易还正巧就是那种最怕事的胆小鬼呢?
所以,本就武功低微的他,听到杨明那笑里藏刀的声音之后,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中身上大穴一般,刹那,就一动不动了。
杨明莫非练到了传说中意念成形的境界,不用动作,仅凭意念就可之人于无形之中?
这可是传说中的天境,据说习武之人,若能练到这个境界,就可以得窥天道,升天成仙。
不是吧?
当然不是。
“喂,不易,你这是怎么了?”见李不易这般摸样,心知肚明的杨明慢慢地从黑暗中完全走了出来,微微一笑,调侃道,“这里可没有意念成实的高手啊?至少我杨明可还差得远着呢。”
听着杨明的话,李不易真想狠狠地抽当日的自己一个大大的嘴巴。
当日的?
哦,原来,在杨明还是后侠帮帮主之时,见识过杨明身上那许多的武功招数之后,李不易这个大嘴巴便开始了到处炫耀,几乎整个地心城都知道了杨明身上那多达数十的武功绝学。
及至后来,武林中爆出今天秘闻,竟然说杨明与武林各派丢失秘籍的惊天大案有关,并且自此失踪后,当时,李不易就为自己的嘴巴后悔了。
不是吧?
这老帮主真的和那件大案有关?
那自己的大嘴巴去到处炫耀,会不会和老帮主东窗事发有关?
那如今这失踪已久的杨老帮主突然现身这早已物是人非的明日帮总坛,又会不会与这上述一切,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呢?
若是有,
那明显,这老帮主是冲着自己来的。
若是,没有……
什么呀?
将帮主萧不易,还有总坛坛主卫释然这两个与自己原来一同加入后侠帮的两人绑了,还专程在这里恭候自己,说没有关系:
骗鬼啊?
“不易,不是这么忘旧吧?萧姑娘和释然第一眼见到我,还是吃了一惊,嘘寒问暖的片刻呢,”
李不易正暗自思索,冷不丁一旁传来了杨明那有些嬉皮的声音,
“你这见了我,怎么话都不说啊?当真不认得我是谁了?”
怎么可能不认得?
杨明这厢话音刚落,李不易那边便只听到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一般,然后,便是一阵哭爹喊娘的认错声:
“杨帮主,饶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出去炫耀帮主神功盖世,没想过会发生后面的事啊,帮主,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饶了我吧,帮主,饶命啊~~”
杨明似乎早就料到李不易会有这番举动,所以,未曾流露出惊讶之情,只是依旧淡淡而笑,没有回头看那边李不易的狼狈之摸样,双眼却望向了另一边的——萧不易和卫释然。
此刻,两人被紧紧地绑着,一动不动,看那摸样,多半捆绑之下,还被点了穴位,动弹不得,而且,想必还被下了药,无法运功:
不然,纵然你杨明武功再有精进,也绝对无法如此轻易地制服此二人。
看那二人的摸样:萧不易一动不动,只是稳稳地坐在石登上,也许是在下眼花,这一细看之下,才发觉,她的身上,并没有绳索的缠绕,看来杨明多少还是有翩翩公子之风度,冒着风险,也想怜香惜玉,不唐突佳人。
不过,卫释然可就不一样了。绑在树上,一动也动不得,难受不说,看那挤眉弄眼,摇头晃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的样子,想来,是连哑穴都被下手点中了:
话都说不出来。
有点残忍了。
杨明自诩风度翩翩,便是偶然残忍,也不可过度。
于是,遥空一指,噗的一声,卫释然的哑穴,便被解开了。
当发觉自己的声音重新回到自己的控制之下后,这边,也是刹那间开始了鬼哭狼嚎:
“老帮主圣明。这些祸事,都是李不闯下的,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啊,您要算账,要算在李不易的头上,和我们无关啊。您这把我们绑在这里,这叫怎么回事啊?老帮主,您可不能意气用事,迁怒无辜啊?老帮主~~”
真没想到,这李不易就算是够能嚎的了,卫释然这么一下,却仿佛更胜于他,二人武功不高,却都是声音震天,吵得人一阵心烦意乱。
这大晚上的,被这么一嘈嘈,再熟睡的人,也要被吵醒的。
嗯?!
奇怪?
这明日帮总坛自成立之后,帮中制度是一日胜过一日,这成立近年,早已隐有大帮派之气派。而这夜间巡逻,更是必不可少,从无差错之行。特别是总坛坛主卫释然向帮主萧不易进言谨防敌袭之后,夜间巡视更是加派人手。
可是,怎么今夜,帮主和总坛坛主都被人给绑了,李不易和卫释然这两家伙吵吵了这么久,却也不见总坛之中,有人过来察看呢?
不是睡得这么死,或是耳朵失聪了吧?
看杨明那笑眯眯的摸样,想来,他知道这其中答案:
“不易,释然,喊够了吗?没喊够,就继续喊,今天让你们喊个够,绝对无人打扰。”
无人打扰?
这对于另外三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而且,还是个谜题:
杨明怎么做到的?
看见三人脸上惊现的疑惑,杨明高深莫测地一笑,缓缓道来:
“放心,你们两位只管嚎。我在来之前,与原来的一些兄弟碰过面,请他们帮了个忙,把其他人都支开了,只留我们四个,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你们只管放心便是。”
只管放心?
哈哈,
是只管死心吧?
这一下,可真的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李不易心中一凉,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双眼。
顿时,天地一片黑暗,不见了任何光亮。
一点,都见不上。
其实,今夜里,遇上麻烦的,不止明日帮总坛的那三位。
尽管是,不同的地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原因,但是,却有着相同的一点。
文臣,
他也遇上了麻烦。
和武将不同,文臣并不是时时刻刻几乎都在暗皇的身边。
作为暗皇手下的第一谋士,而非第一高手,他需要经常离开暗皇,到其它地方为暗皇的大业进行一系列的安排,而不是经常需要担心暗皇的安全。
有武将在暗皇身边,加之暗皇文公武略更是高深莫测,他文臣又何必担心呢?
所以,他经常不在暗皇身边,而且,一走就是很多时日。
有些时候,暗皇想见他,都未必很快见得着。
这一次,暗皇就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这文臣回来。
真是好久不见了。
当暗皇一见自己,张口便是这么一句之后,文臣心中一突突,当下预感:
麻烦来了。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有了这样的模糊感觉。
因为,这暗皇召见他的地方,实在是诡异,新奇,是他这么些年来跟随暗皇第一次来的地方。
虽然是一样的黑暗,一样的隐秘,但是,他却:
完全是人生地不熟。
就连走进来时,过了几扇门,他也没有弄清楚。
这是哪里啊?
文臣心中一边思量着,一边平静地说道:
“此次微臣办事,出了些许意外,所幸不辱使命,完成任务,略有些耽搁,未能及时回复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虽然都是遇上了麻烦,但是,这文臣可比那李不易镇定多了,而且,这麻烦看起来,更是丝毫不曾影响文臣的心智。
这话说得,可管用多了。
“呵呵,文卿说笑了,”暗皇笑道,“文卿为吾之大业殚精竭虑,遇上意外却不辱使命,依旧圆满完成任务,不过是耽搁了些时日,孤嘉奖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文卿?文卿多虑了,孤着实是思念文卿了,文卿莫多心。”
这城府极深的人,表面说得,和心里想的,绝对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一样的话,一字不差,那语气和内中含义,也绝对不同。
而这城府极深的人,耳朵里听到的,和心里想到的,亦非相同。
所以,才叫有城府。
不进这座城,你永远不会知道,府里面到底是何摸样。
呵呵,既然不怪罪,又为何这般着急地将自己召回?
还派来武功绝高的兵司大人亲自前来?
武将之下,统领暗皇大半军马的大将,怎会变成传信之人了?
这不分明是怕自己不来,故而准备好武力迫使吗?
这叫不着急?
不过,
暗皇殿下说不着急,就是不着急。
“微臣惶恐,”文臣闻言,立刻第二次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微臣有错,恳请殿下责罚。”
“呵呵,文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暗皇轻轻一笑,“非要孤惩罚你不成?本宫今日召你回来,只是有事和你商议,你若再这样,那这事可就商议不成了,那本宫可真的要治你的罪了。”
“这……”文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还愣着做什么?快起来吧。”
“谢殿下。”
文臣直起了身子,随即问道:
“不知此次殿下召臣回来,有何要事?”
“这个先暂且不议,本宫想先问问文卿,”暗皇做事,一向有条有理,从不乱序,“文卿此次的事情,办得如何?”
“回殿下,”文臣一躬身,亦是条理清晰地说道,“殿下交代的事情,均已办妥。按照殿下的意思,微臣已选好我复朝大军各处伏点,伏点之间的联络方式,微臣业已做好准备,只待回禀殿下,大军便可各伏其处。这是大军潜伏地图,请殿下过目。”
说着,文臣将一张早已备好的图纸呈递给暗皇。
“嗯,不错,”看着手中这张标注精细的图纸,暗黄一边仔细查看,一边不住地点头称赞,好一会,他才抬起头,赞赏道,“好,文卿果然是文卿,有此图纸在手,我复朝大业,何愁不成?文卿,你多日来辛苦了,本宫一定要好好地嘉奖你。”
“为殿下分忧,是臣子分内之事,”文臣不骄不躁,“微臣不敢有所图。”
“嗯,好,”暗皇闻言,更是欢喜,“文卿果然是我朝栋梁,好,好,”说着说着,暗皇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便是一声长长的,轻轻的叹息:
“唉~~~”
“殿下,”文臣察言观色,谨慎地试探道,“殿下,可是为宋义之事而犯愁?”
“嗯,”暗皇颇有些惋惜地说道,“不瞒文卿,宋义之人初投本宫时,本宫确以为得到以为不可多得的贤才,心中颇为欣喜,却未曾想到,原来此子包藏祸心,竟然暗中破坏我复朝大业,不仅使得我方损兵折将,更使得我复朝大业无奈延期,哎,本宫用人不贤,导致此祸,本宫有错……”
“殿下莫要将罪责全都揽至己身。宋义之人,一直是由微臣负责,如今他背叛我朝,若论过错,微臣难辞其咎。”文臣扑通跪下,“请殿下赐罪。”
“文卿快起,文卿快起,”暗皇见状,急忙说道,“此刻祸事已出,追究谁责已无意义。文卿,快起来吧。”
“谢殿下不罪之恩。”
文臣也不做作,即刻起了身。
“说来此事还多亏文臣心细,”暗皇又赞道,“若不是当日文臣坚持不让那宋义参与大军潜伏之事,恐怕此刻本宫手中的这幅图,就要变成废纸一张了。还真没想到,这武林闻名的‘智帅’宋破邪果然厉害,竟然能以自己的亲生骨肉布下一局,而且,一布就是二十余年,这等心机,当真不可测。”
“殿下说的极是,”文臣点头道,“那宋破邪的确厉害。早在二十年前,四分天下之时,与之为敌的邪门门主,如今的‘邪帅’司空复就曾有言道,‘若是智帅宋破邪有称帝之心,怕是这天下早就姓宋了’,殿下,此人如今明显与我朝为敌,还望殿下多加注意才是。”
“嗯,本宫记住了。”暗皇突然轻轻一笑,“其实,本宫看来,文卿的智谋其实与那‘智帅’宋破邪不相伯仲,单是宋义一事便可看出,有文卿在旁,本宫何惧?”
“殿下过誉了。”文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其实,本宫也想过,”暗皇的音调里,突然有了一丝诡异,“若我朝主上非是本宫,而是文卿,这复朝大业,是不是会更加顺利呢?”
噗的一声,轻微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有气无声地在这不大的屋子里,响了一下。
虽然轻微,却有了那么明显的一下,便是屋内的烛火,也哆嗦了一下。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似得。
哪来的这么一声?
不知道。
只是,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明显震动了一下。
只有三个人例外。
说话的暗皇,
听话的文臣,
当然,还有,从来都没什么话的——
武将。
三个人仿佛置身事外,看不出一丝的涟漪。
问题是,这事情,就是其中的两位引起的。
文臣当主公,会否比暗皇在位时,更加顺利?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恐怕早就被武将出手抹杀了。
这岂非大逆不道?
但是,这话却是身为主公的暗皇自己所说,所以,武将一动不动。
只是,
暗皇说这话,到底,是何用意?
文臣,又作何解答呢?
听闻自己的主上说出这般惊天动地之言语,文臣却全无刚才失态之举,淡然自若,轻轻地回应了一句:
“殿下真会开玩笑。殿下您亦清楚,这主公可不是谁人都能当的。不然,那阿猫阿狗的,不都来抢这主公之位了吗?殿下莫要说笑了。”
“哦?是吗?”暗皇似乎不想停下这文臣口中的说笑,便问道,“那文卿是否可为本宫解惑,为何这主公并非人人都可坐之呢?”
为何呢?
被暗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得不轻的众人这会,则又被主上的这个问题吸引了过去,齐望向了文臣。
这次,文臣又该说出怎样的言语呢?
为何呢?
哎,麻烦啊~~